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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哥又尝试着用一种更简洁明了的方式来向我解释:“现在的中国算得上是多事之秋,所以大家都只关注战争的走向,却没人去关注国内的建设。可是等到有一天没仗可打了,闲下来的人就会发现国内的建设可真是漏洞百出。尤其是如今国内的司法制度,还远远不到完善的地步。百废待兴的国家,一定会面临着各种想象不到的突发情况,更没有办法杜绝一些人狗苟蝇营的作为,所以司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用一种夸张的恍然大悟似的语气说道:“我的天,原来你已经考虑的那么远了!中华民国未来的司法公正都要靠你啦!”我豪爽地在大哥的肩头拍啊拍的,可心里头却根本不是滋味儿,且不论他如今的工作是不是于国于民重要如斯,但是能够去国外深造却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知道他时下已经准备好了申请哈佛大学的相关资料,甚至于当时送二哥上船时,大哥还对他许诺,毕业之后一定会去美国和他一起深造。
大哥的这番豪言壮语,无非是含着两层意思,一层是安慰大家,一层是说服自己,终归都是深深的无奈。
相隔地球的两端,我的瓷器要漂洋过海寄到密斯林的手中,起码也要一两月的时间。眼瞅着再不寄出我的礼物就要姗姗来迟了,我却突然又觉得这份礼轻了些,不足以表达我对至交好友的绵长情谊。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学着密斯林的样子,也送一张自己的小照给她。出于对战争的恐慌和前途的担忧,我切切实实地觉得我和密斯林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见面,这张照片也就算给她留一个念想。
我想着便很认真地去实践了。那是一家开在日租界的小小的照相馆,没什么名气也不起眼,但是那不经修饰的木制的门廊店面还有门前小小的花圃里开得正好的鲜花都恰恰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我在一瞬间便下定决心,就这一家了!
照相馆的主人在门廊上挂了一串风铃,推门而入的时候,便发出一连串的清脆悦耳的音响。店堂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便显得有些暗。主人见到我只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接着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我向着他走近了几步,借着摇曳的灯光终于弄清楚了沉默的源头——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背带裤带着英式便帽的男子竟然是如假包换的老熟人!说实话,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是仔细想想,鉴于对象是总是神出鬼没的顾作言,似乎又显得顺理成章了。
我还来不及将无数的疑问整理清楚,顾作言便已经主动打破了沉默:“慧然学妹,别来无恙。”
他伸出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同他握了手。这双手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读书人的手,光洁、修长,美妙的如同青葱一般。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这双手骨节分明、青筋突出、握力巨大,最重要的是还带着粗糙的触感,食指和拇指上的老茧,触得我的皮肤有些生疼。我想起曾经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学到的推理知识,猛然意识到他这样的手掌只会是年深日久的训练造成的,而硬茧的位置那样奇怪,必然不是握笔杆子握出来的,而是拿枪杆子拿出来的!
我被自己想法所惊到,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缩,从顾作言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
可是他却好像并没有感受到这个动作所隐含的生疏和抵触,只是像大多数的时候一样,一脸温和地地朝我笑着:“怎么,才多久不见,就已经不记得我这个学长了?”
他这么一笑,瞬间驱赶走了我心里的那种恐惧和疏离,我有些心虚地想着自己刚才的那一番想法大概是“被害妄想症”发作,说不好经常拿相机的手也会有同样的问题呢?!我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你自己销声匿迹了那么久,谁也不晓得你是死是活、究竟在哪里。自从万圣节那天遇上你,我身边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你说我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顾作言歪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唔?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害得你那么惨了呢?”
“我有多惨难道你还不知道么!那天一见到你,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离奇反常。先是卫二月莫名其妙被你朋友气跑了。第二天醒过来,又发现派对现场竟然死人了。我和卫二月走的太是时候,于是不可避免地被中统的人盯上了。”
我用一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作言:“你说我是不是被你害得很惨?”
顾作言听罢却是双手一摊,哈哈大笑起来:“朱惠然学妹,你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的这些指控我可是不承认的。首先,卫同学和我朋友说了些什么与我何干,其次现场就算死了人,又不是我动的手,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最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可也是受害者,别说是你,我也被中统追着天涯海角地跑,我都没叫苦呢,你倒哭诉起来了。”
我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头却并不完全信服。我神秘兮兮地四下张望了几下,才小声问道:“顾作言,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是共产党吧?要不然怎么一出事你丫溜得比兔子还快呢?”
顾作言弯下腰来,脸几乎凑到了我的鼻尖上:“碰到这种事还不躲的远远的,难道等着他们来抓,你以为我是傻的么!”
我试图证明自己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你怎么突然就成了照相师,这不就是小说里常写的特工或者间谍才做的事情嘛。突然之间改了身份,用另一个名字活着?而且自从你离开了以后,和你有关的人也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万圣节时见过的那个男人还有那个财大气粗的时译之,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