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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煎饼果子帮的老大也认出了甘卿,冷笑一声:“谁是屎谁心里清楚, 顾客心里也清楚。”
“呃……”甘卿十分尴尬, 她其实是一三五去路北,二四六去路南, 周日偶尔换口味吃包子, 脆的软的来者不拒, 实在不知道该站哪边, 只好干巴巴地和稀泥,“都挺好的,两种口味嘛。”
“谁跟他们两种口味?!”
“他们压根不是煎饼!”
墙头草甘卿不合时宜的劝架反而激化了矛盾,两大煎饼帮的老大从“文斗”上升到了“武斗”。
武林风气每况愈下, 特别是在社交网络大规模流行起来之后,年轻后生们没事乱跟风, 好像“约架不去一百一”,这场架打得就没有格调一样。
喻兰川搬过来才不到一个礼拜,在他日常早出晚归的情况下, 这已经是第二场闹到他面前的冲突了——上次是凌晨五点,门口洗衣店的老大爷和修补皮具的老大爷联袂来敲门, 表示他俩要决斗,还要签什么“生死文书”。
他总算明白大爷爷晚年为什么老是萍踪浪迹了。
两大煎饼帮派围成一圈,连吵再掐, 可能是来得急, 都没摘套袖, 打架的两双大套袖上下飞舞, 葱花和酱料味也跟着四处飘散,狠狠地刺激了胃里只有咖啡的盟主。
喻兰川因为低血糖,怒从心头起,顺手把眼镜扒下来,跟笔记本电脑一起,塞进旁边人手里。
这时,山东煎饼兄横肘撞人,煎饼果子兄一脚低扫,喻兰川直接撞进他俩中间,一抬手点了山东煎饼的麻筋,另一只手按住煎饼果子的肩膀,在他撑地的脚踝上一带——山东煎饼“嗷”一嗓子,捂着麻了半边的胳膊肘蹦开了,煎饼果子四脚朝天地仰在地上,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喻兰川这才后退半步,把解开的袖口扣子重新扣上,冷冷地扫过安静下来的两大煎饼帮派。
要是喻怀德老人还在,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他们是不敢闹上来的。
只是最近听说十楼来了个小喻爷,既然是“小”,那当然就好欺负得多,传闻还是个留过洋的人物,大家一听,怀疑他是个跟老外练过几年拳击就回来人五人六的棒槌,于是各路妖孽纷纷冒头,寻衅滋事。
两个煎饼帮的矛盾由来已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闹事,也是想试试这个小喻爷是软是硬。
没想到小喻爷这个“寒江雪”的后人,真有两把刷子,才刚一照面,两位老大就扑地了。
老大没了脸,方才起哄的小弟们也纷纷偃旗息鼓,一起又心虚又紧张地看向喻兰川,等他发作。
“楼道是公、共、场、所,”喻兰川一字一顿地说,“诸位‘月入过万’的土豪们,能不能稍微文明一点?”
山东煎饼帮的老大还没缓过劲来,揉着胳膊,搭讪着上前一步:“小喻爷……”
“有矛盾,是吧?”喻兰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摸出手机,“等着,我给你们解决。”
两大煎饼帮伸长了脖子,好奇新盟主的处世之道。
就见喻兰川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对着电话说:“喂,您好,市民投诉——我想投诉我们这的流动早餐车,这些人素质极差,乱扔垃圾,还为了抢地盘,到居民小区里打架斗……”
“素质极差”的煎饼侠们差点给他跪下,大惊失色地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拉开喻兰川的嘴和手机,求他收了神通。
山东煎饼帮的老大:“小、小小小喻爷,有、有有有话好好说!”
煎饼果子帮的老大:“不至于!不至于!”
“有话好好说?”喻兰川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山东煎饼帮,又转头问煎饼果子帮,“不至于?”
煎饼侠们怕了他,一边愁眉苦脸,一边陪着笑。
喻兰川:“打架的打坏了吗?打坏了去医院验伤,验完伤我给你们报警,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没有没有,没打坏,切磋、日常切磋,不是个事。”
喻兰川:“那就好,地盘的事,以前没有规矩吗?有规矩,就按规矩来,别跟我扯别的,以前行,以后就行,不行也得行。”
煎饼侠们面面相觑。
喻兰川冷笑一声:“工商局电话多少来着?”
煎饼侠们头一次碰到这种投诉狂,不敢说不行,最后当着喻兰川的面,捏着鼻子互相拥抱了一下,都觉得自己的清白遭到了玷污,一起垂头丧气地走了。
甘卿狗腿地迈着小碎步颠过来,把电脑和眼镜还给喻兰川:“小喻爷威武。”
她方才一直握着一条眼镜腿,金属眼镜框,一边的眼镜腿冰凉冰凉的,一边沾了她手心的体温,悬殊的温差从一边的太阳穴流向另一边的太阳穴。
喻兰川看了她一眼,又被似曾相识的眉目蛰了一下,绷着脸冲她一点头,寒暄道:“这么晚下班?”
“不晚,”甘卿面对拯救了她早饭的恩人,好话不要钱,“回来得正好,不然都没机会帮您拿东西。”
油嘴滑舌。
喻兰川不知怎么,想起了她哄张美珍的嘴脸,无端又不高兴了,凛若冰霜地走了。
才一进门,不会看人脸色的弟弟就一脸崇拜地跑过来给他叼拖鞋,“哼哼哈兮”地伸了伸胳膊腿:“哥,我刚才从‘猫眼’里看见了,你也练过吗?什么时候练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能教教我吗?我前一阵还去星之梦找过那个姐姐,结果磨了半天,她就给了我一个报警器,还教了我一招‘撩阴脚’,我觉得有点下流……”
喻兰川额角青筋暴跳,伸手一指屋里:“写作业去!”
刘仲齐就跟误食了猫薄荷似的,连蹦再跳地“飞”回了他自己屋里,还跳起来摸了一下门框。
这时,公司同事紧急呼叫,说某个就要签合同的投资项目政策有变,大老板突然反悔,召唤风控部门线上会议。喻兰川只来得及用微波炉热一个三明治,就开始接受各部门的电话轰炸。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阳台窗户忽然“叩叩”地响了几下,喻兰川吓了一跳,不小心把培根整条拖了出来,伸着个长舌头似的转过头,看见他家十楼阳台外趴着个“蜘蛛人”,穿着紧身衣,手里拎着钢爪和吸盘。
“蜘蛛人”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啪”一下拍在了窗户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我是‘堂前燕’传人,我要向你挑战。武林大会,一决胜负。”
喻兰川:“……”
起码这一刻,他无比怀念自己冰冷的租屋和无情的房租。
对,说起这个遭瘟的“武林大会”,老杨大爷已经跑来催了好几次,说是场地和海报都做好了,随时可以给他看。
武林大会三年一度,以前都是大爷爷主持。
老杨大爷说:“我们都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也该让年轻人出头了,大家伙也都想见见小喻爷,小川啊,这回就你来主持吧。”
喻兰川:“杨爷爷,我今年真的没有年假了,咱们聚会能换个时间吗?春节长假怎么样?”
“不行啊,”老杨大爷说,“春运的火车票买不上啊!”
喻盟主无话可说,愤而消极怠工,并且开始在网上找新房子,宁负房租,不当盟主了。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隐约传来“喀嚓”一下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有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扒在他窗外的“蜘蛛人”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房龄大的老楼,隔音固然差一些,但此时已近深秋,家家夜里都是关着窗户的,这个声音却仍然能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刺得人一激灵,好像垂死时爆发出的惨叫。
不止喻兰川,周围好几户同时推开了窗户,探头寻找声音来源。
甘卿刚洗了头发,正在阳台上收衣服,余光扫见一道黑影往隔壁去了,又不知是什么牛鬼蛇神。她摇摇头,向隔壁的小喻爷献上了同情心,正准备去吹头发,也被这惨叫声惊动。
这惨叫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甘卿皱了皱眉,靠近窗边,把窗户略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声音清晰起来,甘卿听见邻居们七嘴八舌地互相喊话:“八楼还是九楼?”
“八楼,好像是804,窗户都碎了。”
“幸亏是晚上,楼底下没人,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进贼了,我刚才好像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去了。”
“不可能吧……这可是八楼。”
这时,804的人终于出了声,是很虚弱的女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从碎裂的玻璃窗里传出来:“是……是有贼。”
“什么?八楼也有贼!”
“这还没到年底呢,穷凶极恶了吧!”
“我805的,”一个挺胖的中年男子说,“我看看去。”
邻居们连忙喊他:“等等,万一贼没跑呢,先报警,等大家一起过去。”
住在一百一十号院的,大部分都是后来搬进来的普通人,大家纷纷紧张了起来。
喻兰川收起自家窗户上的纸条,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嘱咐刘仲齐关好门窗,披上外衣出去了。
喻兰川到的时候,正赶上有人搬家。有个电动小四轮,在门口传达室引了根电线充电,堵了路,搬家公司的货车堵在门口进不来。
“门口谁家的电动车?劳驾挪一挪!”货车司机一边鸣笛一边嚷嚷,吼了好一会没人应声,他就从车上下来,放开了嗓门,“红的!四轮!车上写着‘祖传艾灸针灸理疗,寿衣、花圈优——惠——’谁家的啊?谁家的花圈优惠?挪一挪嘞!”
喻兰川:“……”
还是一条龙服务。
他懒得去跟热烘烘的货车挤,就在门口驻足等他们挪开。
这是他少年时经常流连的地方,小院一进门,有两排大槐树,中间是一条散步的小路,这会儿槐花早就谢了,只剩下层层叠叠的树叶,烈火似的盛夏阳光给那些枝叶一拦,就剩下零星几颗光斑,掉在地上,老槐曲折的枝干结着沧桑的结,微许潮湿的气息从浓郁的绿意里流露出来,透着几分红尘不扰的清寂意味。
一晃,十年了,楼旧了,老人没了,树也长大了。
大爷爷活了快一个世纪,又是个不走寻常路、动辄失联的老头,作为亲友,喻兰川其实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谈不上多么哀恸。只是他捧着老头的骨灰站在这,忽然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好像一个时代,就这么在他不经意间烟消云散了。
老头遗物不多,除了那辆快要报废的破车,就剩下一点日用品和相机。他遗嘱里让喻兰川把最后那几张照片洗出来,作为他老人家的收官之作,并说明了包里的东西是留给喻兰川的。
包里除了遗嘱,还有两本小册子,其中一本是“寒江七诀”的剑谱,喻兰川已经烂熟于心。另一本他没见过,遗嘱里说,那是“寒江”一门的掌门衣钵,老头本人是第一百三十六任掌门,打算传位给喻兰川,让他当一百三十七任。
不过老头表示,他当不当都行,无所谓,反正“寒江剑派”也没有门徒。
“掌门衣钵”的内容主要分三部分,分别是“门规”、“修为”和“独门古方”,都是古时候传下来的。
“门规”一共有二十条,全是古文繁体字,喻兰川大学念的商学院,之后又留学海外、灌了一肚子洋墨,古文也就高中水平,一看就晕了,走马观花地翻到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排手写的简体字,是老头的字。
老头知道他的水平,特意写了注解,注解就很通俗了:“二十条门规,能逐条做到的都是圣贤,没必要细看,我等凡人,只要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社会公序良俗就行。”
“修为”部分,则是历代掌门习武练功的感悟汇总,历代掌门文化水平不同,留下的“遗产”也多种多样,有的是佶屈聱牙的口诀,还有的伸胳膊踢腿的是火柴人。
这一部分,老头把注解写在了前头,注解透着股“心有天地宽”的味儿:“我想你大概看不懂,看不懂就慢慢看,慢慢看也不懂,那就拉倒吧。”
最后一部分是“独门古方”,这个喻兰川倒是听说过,相传古时候,不少门派都有自己独门的药方,治外伤、调内息、解毒——什么都有,神神秘秘的,药方不外传,属于门派传承的一部分。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生生造化丹”、“九转灵宝丸”之类。
喻兰川好奇地翻到最后一部分,想看看本门有什么不传之秘,结果就发现老头用墨水把那几页纸都涂了,还用大红字写道“这玩意不科学,有病去医院”。
后面跟着仨感叹号。
第一百三十七任掌门手捧这等衣钵,品了品,感觉本门的气数……可能也就这样了。
电动车主总算姗姗来迟,货车司机开始不满意地抱怨,人声拉回了喻兰川的注意力,他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地望向院子里的十一层小楼。
老头的遗物里,最重要、也最不好处理的,可能就是这套房了。
老头家在十楼,小两居,套内大概有七十平米上下,方才喻兰川在路口的房屋中介那打听了一下,这样的房子市场价八百五十万,不含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