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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不是第一次走夜路,而且还是在城里,但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安静得如同死城一般,我仍感到有些不安。
西街是白事一条街,丧葬、花圈寿衣、棺材、纸扎,甚至阴宅选址,都分布在这条街上。
西街位处市郊,比较偏僻,寻常市民没事,谁也不会在这儿逗留,怕触霉头。
白天尚且空落落的,更何况是昼夜交替的凌晨时分。
清明过后,天气开始转热。可不知为何,这条街看起来肃杀无比,令人不寒而栗。
我抓了几颗石子在手里。谢绝说,我这阵子比较晦气,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尤其半夜不要出来晃荡。如果迫不得已,记得抓几颗石子防身。
午夜十二点之后,如果马路对面走来的人,你换边,他也跟着换边;你换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那是鬼没跑了。
鬼怕人七分。如果碰到鬼,不要惊慌,用石子砸他,并且口中大骂“滚开”。他惧你阳气旺盛,识相的,自然会消失;如果碰上个别不长眼或者刺头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自从回去拜了次祖宗,啥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发生在我身上。
我摸了摸怀里,我妈求来的平安符,口中念叨着菩萨保佑,往西街深处走去。
凌晨时分,所有商铺都没开门。我闷头走了有一阵子,耳边忽然听见“夺夺”的脚步声,从正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冲我走来。
我赶紧关上手电。借着清冷的月光,只见街道对面,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花甲老头,颤颤巍巍从棺材铺廊棚下的阴影里,慢慢向我这边走来。
我心里一沉,赶紧让道。老头似乎察觉到前面有人,顿了顿,也跟着移到了另一边。
“是鬼!”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捏紧手里的石子,朝老头扔了过去,口中喊道:“滚!”
老头不避不闪。石子砸在他身上,“啪嗒”一下,弹落到地上。
老头不以为意,捡起石子,叹了口气道:“你这小朋友,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种地方瞎晃悠,还拿石头砸我。咋的,以为老头子是鬼?”
这……是个人?
我有些尴尬,快步上前,赔着不是:“老人家,您看您,没事给我让什么道?误会误会,不好意思。方便问一句,您这大半夜的,在这儿做什么?”
老头乜了我一眼,道:“会个朋友。”
眼看就此别过,老头却又回过身来,似乎犹豫了下,对我道:“小朋友,老头子有句忠告,听与不听,全在于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没什么事,还是快离开得好。”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自己确实有要紧事,拜谢了,仍旧往长街尽头走。
老头见说不动我,摇摇头,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说真的,就算老头不说,我也知道这地儿晦气。但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晦气事儿实在太多,我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沈佳恩还等着我去救呢。
我妈说,纸扎铺在西街尽头的胡同里,转个弯就能看到。
我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见胡同里黑漆漆的,月光只能照到两侧屋墙的上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可我来来去去转了两圈,这胡同就像是个巷道,两边全是密不透风的石墙,别说纸扎铺了,根本连一户人家的大门都看不到。
是不是我妈搞错了?
我不甘心,从胡同里出来,又四处找了找,仍没找到我妈说的纸扎铺。
这下我就有点慌了。
我妈绝不可能骗我。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而我却找不到的话,就只能有一种解释:我妈口中的纸扎铺,并不在肉眼所能看到的世界里。
换句话说,这是家阴店。
想到这里,我后背发凉,抬头见天上晨光熹微,已经陆续有店铺开始开门做生意,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回去问问我妈,掉头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我见街道上已有些许行人,心中纳闷,正要上前搭话,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手牵着手,往一旁的花圈店走去。
那是对年轻男女。女的一袭白衣,男的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衣。两人差了一个肩头的身高,你侬我侬的。看起来,像是对恩爱的小情侣。
我心里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再一想,登时浑身冰冷。
那不就是我自己和沈佳恩吗?
我快步追过去,揉眼再看,发现哪儿有什么人?花圈店大门紧闭,还没开业。
眼花了吗?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快脚步往家赶,慌不择路,迎面跟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扶住我,笑呵呵地道:“又是你?怎么,没找着地儿吗?”
我见是先前被我误会是鬼的老头,见他手里拿了张烧饼,合着是赶早买早餐去了,拉着他问道:“老人家,你知道街尾有家纸扎铺吗?黄记的。”
“黄记?”老头眉头一皱,“有是有。不过这老哥哥,前年就过世了,铺子也早搬走了。”
“什么!”
老头打量了我半天,叹息道:“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小朋友,最近肯定摊上事儿了。‘闲事莫管,饭吃三碗’,我也不问你什么事了。这样,你要真想找,就上街去问问,黄泉路44号怎么走。记住,要问走路不看道,只盯着自己脚尖的人。”
我谢过了,心中不由好奇,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笑眯眯地道:“我就是个爱吃烧饼的糟老头子。以后有机会,咱们还会见面的。”
我见他不肯说,也不勉强,见晨曦初露,西街渐渐亮堂起来,也能看清行人的脸色了,定了定神,别过老头,也去街头烧饼铺买了张烧饼,在街上晃悠。
老头的法子虽然听着靠谱,操作起来却一点不简单。
这条街上的行人,不是玩着手机的低头族,就是骑着摩托呼啸而过的送货员。
我广撒网多捞鱼,不是被人当成神经病,就是直接被当作空气无视。
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这儿根本就没有那么邪性的街道和门牌号。
我正准备放弃,忽然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丫头,勾着脑袋,口中咿咿呀呀,似乎唱着儿歌,踮着脚,一跳一跳地,往先前我进过的胡同里走。
我心里一动,快步追上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问道:“小朋友,黄泉路44号怎么走?”
小丫头回头看了我一眼,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指着胡同深处道:“你跟我来。”
我见胡同两边仍是平滑冰冷的石墙,心中忐忑莫名,跟着小丫头,往胡同里走。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在胡同中央停下,拉着我的手道:“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
我依言闭眼,感觉小丫头拉着我,就往石墙上撞,心里一慌,下意识地伸臂遮挡。
身前空落落的,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碰撞。
我急忙睁眼,见自己站在一家开着大门的纸扎铺前。小丫头已经不见了。
我慌忙回头,见身后仍旧是堵实墙。除了这家纸扎铺,这条胡同里什么都没有。
远处胡同口竖着路牌,路牌上赫然正写着,“黄泉路”三个字。
我收回目光,见纸扎铺门边有个“44”的门牌号,抬眼见大门门楣上写着“黄记纸扎”四个字,心里惴惴地,抬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