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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云蓝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房间里有不止一个人,但是他们的对话在他听来只是无意义的嗡鸣,过了好久,他的视线才勉强聚焦起来,分辨出了来的人是谁。
科尔森从药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盒宝贵的消炎药,最后向瑟利斯特确认了一次:“你想好了吗?”
瑟利斯特点了点头。
科尔森还想再劝劝他不要做这样无意义的浪费:“你把所有的钱都买了药,接下来的冬天吃什么呢,你也知道大家都很艰难,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善举就分你一口吃的。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可以付你一些钱,作为修好机器的报酬。”
“我会有办法的。”瑟利斯特说。
“……好吧。”科尔森叹了口气,拿出了注射器。
“等等。”瑟利斯特看着那个注射器,有种不太放心的感觉,“这是用过的,有新的一次性注射器吗?”
“那也是要钱的。”科尔森说。
虽然那些空注射器在战前是非常便宜的一次性用品,但在战后的废土上毕竟是用一个就少一个了。
“我可以给你一些土豆和芜菁,冰箱里还有剩下来的。”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用食物当做货币来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在废土上也十分普遍,但科尔森实在是不忍心再拿走他们仅剩的口粮了,他从医药箱里翻出了没有拆封的一次性注射器,开始给付云蓝注射消炎药。
持续的高烧让付云蓝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喉咙也已经肿得说不出话了,当药水被缓缓地注入他的静脉时,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默默地看着瑟利斯特。
钱都给他买了药,这孩子可怎么度过这个严冬呢。
***
付云蓝清醒了没有多久,又再度昏睡了过去,他今天比昨天更加虚弱了,瑟利斯特只能用药棉沾湿他的嘴唇,用这种方式给他喂了小半杯的水。
好在,到了晚上,付云蓝的烧总算是暂时退下来了。
过去他身体强壮,从来都不怎么怕冷,所以一直盖着并没有多厚的被子,也没有买过电热毯之类的东西,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重伤失血令付云蓝无法再保持正常的体温,他在被窝里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瑟利斯特摸了摸他的手,感觉到付云蓝的体温有些过低了,就从楼上抱了自己的被子盖在付云蓝身上,然后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
昨晚他为了照顾付云蓝整夜都没有睡,所以瑟利斯特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他不敢靠着付云蓝,怕睡梦中不注意,不小心碰到了付云蓝的伤口,可是付云蓝却因为冷,在昏睡之中不知不觉地向着身边的热源靠了过去。
因为昏睡得太久,付云蓝比瑟利斯特醒得更早,他睁开眼睛以后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瑟利斯特柔软的头发几乎蹭到他的鼻尖,他的一只手还环在瑟利斯特的腰上。
付云蓝一向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更别提睡在一个被窝里了,但这会儿他却一点都不想放开怀中的少年,也许是因为天太冷,让他贪恋起了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温暖,也许是因为瑟利斯特的味道他并不觉得讨厌。
付云蓝的嗅觉比一般人要好,只要其他人离他近了,他总会闻到一股让他受不了的味道,但是很奇怪的,瑟利斯特的气味却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要知道,废土上大多数的人几乎从来不洗澡也不洗脸,任凭头发油腻地结成一团一团,满脸风尘和污垢,手指甲里全是老泥,从来不洗的衣服袖口和领口都黑得发亮,离的很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体味。
其实很多人并不是自己想要这么邋遢,只是因为干净的水是十分宝贵的资源,用来洗脸洗澡实在是太过奢侈,哪怕像蜂鸟镇这样看起来根本不缺水的地方,实际上自来水厂也只能用十几年前的老机器进行简单的水处理,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永远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锈黄色,并且散发着说不出的怪味,也不知道水里究竟含有多少化学污染、重金属污染和核污染,用这样的水洗澡只怕比不洗还要糟糕。
而专门用来喝的蒸馏水贵得要命,一般人家都只能尽可能地省着喝,穷人就只能喝锈黄色的自来水解渴,这对他们的健康状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付云蓝在这方面一向比较奢侈,因为有洁癖,他一个人消耗的纯净水可能有别人几十倍那么多,瑟利斯特也能跟着沾点光,身上总是比其他人干净些。
现在,他们是肯定买不起那么多的纯净水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干净还能持续多久。
付云蓝没有力气也不想动弹,就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没有多久,瑟利斯特就醒了。
他发现付云蓝抱着他,就小心地挪开付云蓝的胳膊,准备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付云蓝是醒着的。
“你感觉好一些了吗?”瑟利斯特摸摸他的额头,看样子付云蓝今天没有发烧。
“嗯……”付云蓝试着发出声音,喉部的水肿好像已经消下去一些,他勉强可以说话了。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好……”
药买都已经买了,付云蓝也不想再纠结什么应该不应该、以后怎么办之类的废话,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努力地活下来,不要让瑟利斯特的心血白费,要是他能够好起来,瑟利斯特的生计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在他好起来之前,维持两人生存的重担也只能让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独自背负了。
***
付云蓝尽管没有什么胃口,还是努力地吃下了一些东西,他必须进食来恢复体力,但他也注意到瑟利斯特今天吃的比平时要少了许多,肯定是因为食物已经不多了,所以只能少吃一些,免得过几天就断粮。
付云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对瑟利斯特说:“我的防弹衣应该还在医生那里,你去把它拿回来,到酒吧换些食物吧。”
“……好。”瑟利斯特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出门去了。
当瑟利斯特抱着付云蓝的防弹马甲从诊所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李凯琳在主街巡逻,虽然她手下管着十几个守卫,但是她一向比较以身作则,即使这么冷的天,也照样安排自己值班。
虽然是白天,大街上却空空如也,没有人愿意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呆着,水坑里的污水都结成了坚硬的冰块,瑟利斯特小心地靠着墙往前走,但李凯琳还是注意到了他。
“瑟利斯特,等一下。”她几步赶上前来。
“李队长,有事吗?”瑟利斯特和李凯琳一向没有交集,也不知道李凯琳为什么要来拦他。
“我听说你把蓝留下的钱都买了消炎药。”李凯琳咬住手套的指尖艰难地将手套摘下来,把手伸进大衣的内袋掏出了一块还带着体温的金条,“我的收入也不多,这些钱你给蓝买些吃的吧--别告诉他是我给的。”
“额……为什么呢?”瑟利斯特困惑地问。
“别多问,你照做就是了。”李凯琳不由分说地将那块金条拍在瑟利斯特手里,转身就走了。
瑟利斯特有些莫名地看着李凯琳的背影,不管是镇里的传言还是她自身的表现,李凯琳都是一副很讨厌付云蓝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给他送钱。
“玛斯。”瑟利斯特把耳机戴上,呼唤着自己的人工智能系统,“你知道李凯琳为什么要帮我们吗?”
“噫!我连主人的心思都猜不透,怎么可能明白那个女人在想什么呢,女人心海底针啊,虽然她看起来不太像是女人,但她毕竟也是女人啊。”
“这个幽默我给0分。”瑟利斯特说,“你不是号称什么都知道吗,这些天来我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如果我给你造成了一种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错觉,那只是我为了显得自己性能卓越、用途广泛、物美价廉而吹的小小牛皮罢了。”玛斯很欠揍地说,“我知道主人的一切是因为我一直在关注着主人啊,他们的那些陈年旧怨跟我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根据我从蜂鸟镇居民的闲聊之中总结出来的小道消息,他们过去的关系曾经不错,在付云蓝十七八岁的时候,李凯琳向他示爱,被他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为由残忍地拒绝了,从那以后李凯琳对他的态度就不好了,直到今天之前,他们也没有任何和解的迹象。”
“……我好像明白了。”瑟利斯特说。
“哦?主人知道原因了吗?赶紧告诉我,好让我丰富一下自己的资料库。”
“你是个机器人,你不会懂的。”
“准确地说我不是机器人,而是人工智能系统,再说机器人又怎么了,主人这是在歧视我的性能吗?我不开心,我有小情绪了,我决定罢工三分钟,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不要来找我了。”
“玛斯……”
“你现在赶紧说点什么好听的来哄我也许还来得及,我一向比较宽宏大度,很快就会原谅你的。”
“……不,我只是在想,我怎么会造了一个你这样的人工智能系统。”瑟利斯特突然停下了脚步,“等等,我刚才好像无意中说出了什么……你是我自己制造的?”
“……我没有权限回答这个问题。”玛斯用一种很机械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装起了死。
瑟利斯特也快走到深红酒吧了,就先不管这个抽风的系统,摘下耳机推开了酒吧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