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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六房入了益州城,先有暮云山庄的打点,后有念卿根据杨宸的指示亲自打点,还添加了些丫鬟婆子与小厮。因此,此时进了晋原县的杨氏六房车队、马队、小厮队伍划分清楚,队伍浩浩荡荡,打了杨氏的旗帜,那风姿还真不输给昔年杨氏风光之时,族人出游的盛况。
晋原县虽离繁华的益州不远,但到底算是边陲小城,又不是交通要道,更因为有高山环绕,敌人也不可能从这里入侵,从军事上来说,这里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所以,并不富饶,平素也没什么行商来往,更别说达官贵人。
而蜀中望族也多半不会往这边来,因此,晋原县之人能瞧个县令举家迁居已很难得。如今,听闻杨氏六房奉当今天子派遣来这里驻扎。几乎是全城出动,街道两旁人山人海,络绎不绝。一则是一度名门风姿,二则是觉得晋原县被朝廷重视,认为这是十分光荣喜庆之事,值得奔走道贺。
这种盛况是杨氏、姚子秋以及念卿都不曾预见的。好在两人之前为保护杨氏六房能顺利到达,带了不少护卫,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至于县衙这边,可就慌乱无比了。先前,县丞病故,上级要派人来,大家也没怎么重视,毕竟这是个清贫又无趣的职业,连升迁机会都渺茫。
当县令接到调派之人出自弘农杨氏,他先是一惊,而后想到去年宰相杨恭仁被罢免,不由得哂笑,很幸灾乐祸地想杨氏竟然沦落到需要到这种不毛之地谋生,也够落魄得可以。所以。县令也没对此事重视,更别说通知县衙做好新同事欢迎工作。
所以,当百姓倾城出动,去对到来的名门杨氏作欢迎时,县令这才惊觉杨氏毕竟是杨氏,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千年望族。自有其大气风姿。于是也匆匆派了人维持秩序。亲自整装迎接杨氏车队。
从东门到北地新居,杨氏车队迤逦而来,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当江承紫整装站在门前迎接杨氏车队时。便瞧见的就是被衙役们一并护送来的杨氏六房族人。而为首一人俨然是自己的父亲杨舒越,看那神情举动皆如平常,丝毫没有痴傻之举动,陪伴在身侧的是阿娘杨王氏和长子杨清让。旁边有身着青色袍子。留着髯须的中年男子正与杨舒越并肩而行。而姚子秋以及一袭胡服男装的念卿骑马在车队两侧护卫。
江承紫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那人定然是地位不低者。否则也不敢与杨舒越并肩而行。
“呀,那是云县令。”身边有个来洒扫的小厮低声说。
江承紫这才明白,有杨宸与暮云山庄的打点,杨氏六房已是风光入城。而后的日子。在这蜀中官场,即便杨舒越只是小小的县丞,也没谁敢轻易看轻。
她款款上前对着父兄阿娘盈盈屈膝。道:“女儿迎接父亲母亲以及大兄长姐前来。”
她虽是迎接自家人,但却不着礼服。只穿了一身的男装。在大唐,女子着男装是非常流行的做法。因不用出门就戴帷帽,着男装的女子图方便越发多了。所以,众人并不认为身着男装的江承紫有什么不妥。相反的,很多人甚至觉得她英姿飒爽,美得如同天上的太阳。
“辛苦我儿。”阿娘先来扶起她,生怕别人问出什么不得体的来。
她便接话,道:“阿芝不辛苦。就是骑马累一些罢了。”
她神情姿态皆是小女娃的娇憨,偏偏又身着男装,干净明媚。
众人先前是瞧杨氏一族,只觉得杨六老爷温文儒雅,杨六夫人举止有度,而身边的长女娴雅沉静,隔了帷帽看不清长相,但看身段也是美人。至于杨大郎君干净清雅。就是身后跟随的丫鬟眉宇间也自有一种大气。这会儿瞧这个身着男装的杨氏小女儿,更惊讶那眉宇之间的灵动与灿烂。
众人顿觉像是阴霾的天空,瞬间,云破日出,灿烂非凡。
“你呀。”杨王氏笑着,语气终究是无可奈何。
江承紫也不多说,只领了自家人从正门入内,小九与车虎则负责清点行李物品,指挥人将行李物品搬到宅子内。
“云县令,久仰您大名,今日能一见风姿,实乃幸事。”江承紫盈盈屈膝一拜,也是虚伪客套一番。
云县令一听,哈哈一笑,理着髯须对杨舒越说:“杨兄子女皆聪慧有礼,不愧是名门大家。”
“云县令过奖,小女颇为顽劣。却让你如此夸奖,实在有愧。”杨舒越也是拱手一拜。那言谈举止仿若是换了个人似的,与在垂柳客栈初见时判若两人。
江承紫内心纳闷,脸上却是小女儿的娇嗔,嘟着嘴说一句:“我何曾顽劣。”
云县令也是哈哈大笑,随后便说:“真性情,确实不算顽劣。”
而后,杨舒越以及杨王氏也是一团和气地笑一笑。江承紫因是女孩子,不需要与客人长者一并入正厅。她也知晓自家阿娘是大家闺秀,这种阵仗定然应付自如,并不需要她在一旁。所以,她吩咐云珠烧水奉茶,捧来之前从益州城里带来的茶点,招呼客人。
吩咐妥帖,她便趁机拉了长姐一并往西厢房去挑选房间。杨如玉在祖宅时,常常是被兄弟姐妹欺侮奚落的对象,秀红母女把持整个家,她先前住的房子都被收走,说是改作花厅,让她住在耳室里。如今,自家妹妹拉着她来选房间,她当即就掩面呜呜哭泣。
江承紫站在一旁,待她哭一阵,才将拥抱住她,低声说:“长姐,再没人敢欺侮你了。从前一切皆是过往。”
“嗯,嗯。”杨如玉还是止不住哭泣,眼泪簌簌落下,滚落在江承紫的脖颈里。
“长姐,如今阿爷、阿娘、大兄。我,我们一家都在,便要拧成一股绳,容不得任何人算计欺负。”江承紫缓缓地说。
“是,绝不容许人欺负。”杨如玉也颇为激动。
江承紫踮起脚,一边替杨如玉擦眼泪,一边说:“是。绝不容许。不过。如今。我们根基未稳,在此处还须谨言慎行。长姐切记。”
杨如玉一听,神情一凝。才自嘲轻笑,说:“原来这才是阿芝所言。长姐谨记。”
江承紫明显感到杨如玉疏远,便也是笑笑,说:“长姐本是极有分寸之人。我这说法也是多此一举。只是,我认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姐妹。才这般没大没小肆无忌惮。长姐,还莫要生阿芝的气。”
她态度诚恳,杨如玉也不好继续板脸,毕竟今时今日的处境比当初设想的好很多。如今能住三进三带后园水塘靠山的大宅子。还是眼前这小妹打点。杨如玉仔细想想,自己虽然年长,似乎做人处事还真不如小妹。
“姐妹之间。即便一时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可好?”杨如玉笑着说。
江承紫也不管她真心假意。只是连连点头,而后拉着她去选房间。杨如玉推说让阿芝先选,江承紫则表示长幼有序,得长姐先选。于是,杨如玉就在西厢房选了带小厅,外间的卧房作为闺房。江承紫便在西厢房另选一套同样类型的,正好与杨如玉在隔壁。
两人选定房间。江承紫又拉着杨如玉一并看看屋内需要添置的物什,一并记下来。随后,两人才来到正厅,云县令已先行离去。而那些来拜见的本地乡绅、富户,也被小九一一回绝,说是初来乍到,这宅子还未打点好,等过几日,定然宴请各位。
那些乡绅、富户便悻悻而归。当然,念卿派在门口把守的人也是十分机灵,对于那些乡绅、富户们送来的礼物一概谢绝,表明我家老爷绝不收受礼物,这不仅仅是我家老爷的规矩,也是大唐官员的典范与准则。
江承紫听云珠说起这事时,便笑嘻嘻地说:“那你多与念卿走近一些,多学学。”
“这是自然。”云珠笑逐颜开,她之前在洛水田庄,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这样的大宅子里当差,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这样扬眉吐气。
“那姐姐可要好好学。这才开始,以后大兄功成名就,杨氏六房自己开枝散叶,未必就比弘农祖宅差。届时,家族事务可要靠姐姐你掌管。”江承紫略略为云珠憧憬一下未来。
云珠听闻,惊讶得张大嘴。
江承紫十分高兴,蹦跶着去各处查看。
日暮黄昏时,晋原县杨府宅邸算是打扫整顿完毕,家里各家,包括秀红母子几人也一并安顿下来。丫鬟婆子小厮都是念卿与云珠亲自在益州劳务市场亲自挑选,都是有官府文件,又签订了契约。江承紫一一过目,看起来都是靠实之人,她便都留下了。
黄昏晚饭,杨王氏亲自张罗,简单的菜式摆在正厅里,算是一家人的家宴。说是家宴,也并不妥帖。因为其中也请了念卿与姚子秋,另外,还是王大夫。说是宴请,却也不合隋唐宴席规矩,至少因为准备仓促,加上杨舒越身子不适,孩子们也年幼,行酒令、投壶这种宴会的常规节目也被取消,单纯就是感谢姚子秋和念卿的帮忙,以及王大夫的妙手回春。
宴席罢了,宾主各自散去。杨王氏忙了一天,便将接下来的收拾工作,以及晚上祭宅的准备都交给云珠,她将想要溜走的江承紫捉住,神情严肃地说:“你跟我来。”
江承紫知道自家老娘定然是为她不告而别之事不高兴,同时也可能要与她交流些许别的。到底,这短短几日,发生了很多事。杨氏六房的情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入东厢一处偏厅,杨王氏便严肃地问:“听念卿所言,你向她家公子借了黄金五十两?”
“是。”江承紫大方承认,还没等杨王氏说出什么来,她就继续说,“念卿的公子,就是在洛水田庄救我的杨宸公子,他奉朝廷之命在益州执行任务。那日,我恰巧遇见他,彼此攀谈便说起阿爷调任此处之事,一来二去,他便认为好歹是杨氏之人,为了大兄以后的前途,必定不能让人瞧不起。我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当下,便向杨公子借些银钱。”
“阿芝,这等虚荣的繁华,又有什么用?如今到这穷乡僻壤做一个小小县丞,你阿爷俸禄也没几个子。我们即便过得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别人要评说,任凭他评说。若非迫在眉睫,为何要向你借钱呢?”杨王氏很是严肃地说。
“阿娘,这不是虚荣,这是身份地位的定格。”江承紫强调。但她心中也颇同意杨王氏说法,但人到底是红尘中人,不可能无欲无求平淡如水地活一世,更不可能明明有能力让家人过得更好却不作为。
杨王氏眉头聚满密云,语气神情越发严肃,说:“阿芝,黄金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你阿爷这差事,薪俸是还不起的。那到你与杨公子约定的日子,你当如何,岂不失信于人?”
江承紫听闻,便是笑着说:“阿娘,我好歹也跟随神仙修炼几年,耳聪目明,手中也有些许本事,到底是可挣得几两银钱。还钱一事,阿娘莫担心。倒是这宅子颇大,但需要修葺之处众多,还请阿娘掌家。稍后,我就将地契与钥匙都交与阿娘。”
杨王氏叹息一声,说:“你向来有主见,阿娘也不多说。”
“阿娘莫担心呢。从前你竭力护着阿芝。从今以后,阿芝会竭力护着阿娘。”江承紫有些累了,蹭到杨王氏怀里靠着,闻着她好闻的气息,笑得流了泪。这样的幸福多简单,她却长途跋涉,穿越了时空,才算享受了一下有妈孩子所享有的待遇。
杨王氏将江承紫也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阿芝,莫要逞强。为娘只希你康泰和乐,做杨氏金贵的九姑娘。”
“阿芝,知了。”江承紫笑逐颜开,抱着杨王氏的胳膊撒娇好一会儿,才说起要在后院盖一个宅子,开半亩田地,种植花卉香料。
“这宅子是你选中的。依你。”杨王氏抚摸着江承紫的脑袋,内心全是柔软的疼惜。从前,她从来没奢望过这孩子能这般绕膝,说这么多的话。现在的每时每刻对她来说,都像是在做美梦。
“多谢阿娘。”江承紫脆生生地撒娇。
尔后,她又转了话题,询问其杨舒越的病情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