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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
那毫无疑问是一位伟大的英雄。
他有着圣洁的白发,黄金的铠甲,同样辉光熠熠的黄金之耳环照亮面庞。他品行高洁,弓术强大,在战场上席卷万物。即便将人类历史全部清点一遍,他仍然是能够数得上名字的伟大英雄。
敌人辱骂他。万民质疑他。
卑贱的车夫之子怎可与强大的王子,天神之子阿周那争夺光辉,他是不义的,超出了本分的,宛如阴影里在老鼠企图偷吃祭坛上的贡品。
但英雄并不畏惧。
因为英雄早已在此之前,就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事物——友谊,属于他和王子难敌之间,纯净无暇的友谊。既然如此,世间万物于他,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于是,他向着难敌下跪。
——宣誓!
——他将永远忠于他。
——为他战斗,为他带来永恒不败的胜利,和毫不动摇的传说。
“即便光明抛弃了太阳,庄稼离开了大地,箭矢偏离了方向,迦尔纳也不会背弃难敌。”
迦尔纳如此坚信。
时世变幻。
英雄自身的高洁落入了敌人的计算,他被骗走了护身的铠甲和耳环,他身缠千万诅咒,他自愿也是被迫地发下了除了阿周那不得伤害其他敌人的誓言,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然而这一切仿佛噩梦——可这宛如重叠汹涌而来的困境们加起来,也远不如沙恭尼在难敌面前,对他的质问。
“伟大的盎伽王,迦尔纳,请求您不要去大军的主帅……不,我并非是质疑您的强大,或是您对难敌的忠诚,唯一让我如此忧郁的只是因为您圣人般的品行。您只会为了他人的恳请而行动,自身无欲无求。您行事道义,对人慈悲,无论他是贵是贱,是长是幼,是友是敌,无一例外……然而我唯独没有看到的,只有你的欲望。”
“您并不渴求胜利。”
“你渴求的只是……实现对难敌的诺言而已。”
“恕我直言,我们的敌人强大而卑鄙,如果仅仅只有这样……那是远远不够的。”
英雄沉默以对,他凝望着自己的枪尖,知道那言语他无法反驳——那位名字叫做贡蒂的,那位母亲的眼泪,颗颗滴落在他的心头上。她哀求着他,你怎舍得让一位母亲失去她的孩子?然而这眼泪也并非为了他而流,而是为了英雄的弟弟,为了他的宿敌而流淌着的眼泪。
英雄的宿敌。
——亦是英雄的弟弟。
英雄却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真的渴望将武器刺穿敌人的胸膛。
然而,尽管存在着种种质疑,难敌仍是压下众议将英雄捧为主帅。可英雄让他失望了,他落陷于敌人卑鄙的暗算,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杀死。他这才恍惚地意识到——是啊,虽然这确实是敌方违背了战士应有的道义,可若是他自己发自内心的祈求胜利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该留下这样的破绽吧。
这样的结局……确实是应有之理。
但也并非没有遗憾。
远处传来了难敌愤怒的叫喊:“迦尔纳!你怎能……背叛我?!”
——英雄背叛了他必将取回胜利的誓言。
在临近死亡之时,英雄静静地等待他应有的终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英雄看见了……那难以令人置信的……仿佛梦幻、也仿若奇迹的……
……
光?
芽衣猛然睁开眼睛。
她下意识用手在面前遮挡,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是无意义的。那几乎遮蔽天空的光芒并不存在——只是之前的梦境太过真实,而现实是,只有朦胧的光线从落地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照亮悬空的尘埃。
这是现实。
“醒了?”
芽衣右手边传来声音。
嗯,醒了,而且毫无睡意。芽衣揉了揉头,仍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现在几点了?”
“五点五十二分。”迦尔纳看了一眼闹钟,“你设定起床时间在七点,抓紧时间应该能够再睡一觉。这有利于保持一天的好状态。”
“免了。”芽衣拒绝道。
“……做了噩梦?”
“噩梦?不……应该还称不上吧。”芽衣从床上爬起来,还有些迷糊,她给自己打了一盆热水敷脸,勉强觉得状态才好一点。洗漱池的镜子里映照出少女苍白的面容,不过才几天,芽衣就肉眼可见地越发消瘦起来,甚至,眼底都隐约开始泛青。
她的状态很不好。
——也无怪迦尔纳会建议她再睡一会儿。
可这并不是睡眠能解决的问题,而是……她的存在性被转化为魔力,然后被从者一点一滴地消耗掉。原本,支撑迦尔纳一人就有些吃力了,芽衣还作死地将迪卢木多也一并承受了下来。
这是一场争分抢秒的比赛。
要么耗尽一切死去,要么抢在这之前,成为胜利者。
芽衣又看了一眼镜子——
影影绰绰地,除了这个面色憔悴的少女以外,迦尔纳就站在她身后,他的肤色几乎和她一样白,但并不是病态的白,而是一种天生的仿佛大理石一般的白色。他凝视着芽衣,目光里有着不明显的担忧。
“不用担心,我撑得住。”
只要在此之前……夺得圣杯……
这个话题就暂且打住吧——再讨论也不会有任何成果。芽衣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情:“迪卢木多应该已经回来了吧,他人呢?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吧?”
……
迪卢木多就守在门外。
芽衣本以为,这是迦尔纳的意思,但还没等迦尔纳自己解释,迪卢木多就有些惶恐地否认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但是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这位枪兵并没有解释,只是苦笑一声。
芽衣也不好细问。
实际上,能在迪卢木多面前保持平静,几乎就需要芽衣竭尽全力了——迪卢木多超帅,无与伦比的帅,宇宙级的帅。当然,芽衣不是对另一边迦尔纳的脸有什么意见,但迦尔纳虽然长得也好,但他的五官太过锐利了,气质也太过高洁了,以至于对于他外貌的欣赏,更接近于人类对崇高神像的膜拜。
但迪卢木多不同。
他的帅气是很明确的,就是那种满足了少女对白马王子所有幻想的帅气,带一点痞气,但痞气之下是无比严肃而郑重的品质。这种帅气甚至超过了魔法——根据原文,索拉自身的对魔力就足以抵抗迪卢木多的爱之痣,但她仍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迪卢木多。
或者说,迪卢木多的脸。
现在,面对这张脸的人,变成了芽衣。
芽衣很艰难地将目光挪开:“肯尼斯他们顺利离开冬木了吗?一切都顺利吧。”
“嗯。”迪卢木多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御主。”
他称呼芽衣的语气仍有些生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迪卢木多的所属权转移到了芽衣身上,但他认定的御主恐怕仍然是肯尼斯,一臣不事二主,芽衣也能理解对方的信念。不过,只要迪卢木多暂且听从她的安排,这也足够了。
……其实令咒也能达成这一点吧。
芽衣若有所思地看了迪卢木多一眼,说实话,芽衣是认真考虑过杀掉肯尼斯,软禁索拉的主意的。虽然肯尼斯在剧情里表现出来的智商,恐怕不足五。但若是认为自己能完全掌控那位色位的天才魔术师,才是真正的傲慢。
放他们离开,御三家绝对会得到消息。
这和芽衣一开始定下的隐蔽战略想冲突。
但反过来,根据肯尼斯对索拉的深情,很容易引导对方对迪卢木多下达“保护索拉”的命令,之后杀了肯尼斯,再挟持索拉——也能达到控制迪卢木多的目的。
芽衣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设想。
——她知道,迦尔纳不是阿尔托莉雅,阿尔托莉雅也许会因为骑士的道义和御主决裂。但只要说服迦尔纳,这都是必要的战略,这位太阳神之子会支持她的。
芽衣甚至怀疑,迦尔纳已经看透了她。
从者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
比如吉尔伽美什的全知全能之星,能够看穿世界上一切事物(不过放水闪已经关掉了它),比如所罗门王和梅林的千里眼,一个遍览现在,一个看穿过往和未来——而迦尔纳也有一个类似的技能,叫做“贫者的见识”。
没有千里眼那么逆天。
但这也是相对的,贫者的见识能让迦尔纳看穿别人真实的想法。他不能撒谎,也不会别人的谎言所欺骗——这个能力同样也导致了他有时候诚实到了毒舌的程度。
芽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迦尔纳早已经看穿了。
但偏偏芽衣还希望,他不会太过看低她。说实话,芽衣因为过往的经历,其实并不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但迦尔纳是特殊的,他是在她意志濒临崩溃的时候,降临拯救她的人。
全世界都无所谓。
就是……不太希望被他看扁。
芽衣又揉了揉太阳穴。
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在迪卢木多的美貌下走神。迪卢木多显得有些不安,他好像很不擅长应对女生,仅仅只是待在芽衣面前,似乎就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好在,这个时候,芽衣总算发话了:“那些事情你不用感谢我,实际上,你不恨我就已经很好了……”
迪卢木多下意识地要辩解。
“OK,我猜得到你想说什么。”芽衣伸出手,将迪卢木多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压了回去——那无非就是些战场胜负自当竭尽全力无愧于心之类的话语,也许索拉乐意听,但芽衣不想听——迪卢木多能被堂堂正正的打败,只是因为芽衣恰巧抽了一个能正面打败他的从者而已,和她本人的品德无关。
“我这里,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
“御主请吩咐。”
“我希望你能出去,在冬木市……你自己找个废弃的旧工厂就行,知道什么是旧工厂吗?嗯,既然圣杯给了你相关的知识就好。总之,我希望你能对所有从者发出邀约,与其战斗。我不会出现在战场上,战斗的一切你都可以自己决断。”
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命令下来——
迪卢木多非但没有斗志昂扬,反而有些不安。他并没有立刻承接下来,目光挪动,飘向迦尔纳——然而迦尔纳一如既往的“冷漠脸”,对他不够熟悉的迪卢木多,是没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变化的。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迪卢木多收回视线:“没有了。”
芽衣又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也许……应当听从迦尔纳的建议,再去睡个回笼觉?不,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吧——芽衣伸出手,手背上鲜红色的令咒露出来:“魔力我这里大概挪不出多少给你,”实际上能供应日常就已经不错了,“但也不能拖你的后腿——”
“以令咒之名——”
“我命令迪卢木多,为我带来一场无愧于其英名的战斗。”
一道红色的痕迹从芽衣手背上消失。
“我命令迪卢木多,必将捧得胜利。”
第二道,消失。
大量的魔力环绕在迪卢木多身边,甚至带起了细微的风。御主可以使用咒令,强制性命令从者行事。但并不是所有的令咒都会起效,一方面,越是明确的令咒其束缚性越强,但太过泛泛或者难以达成的命令,只会浪费一道令咒。同时,从者自身的意志也很关键,阿尔托莉雅凭借自身的对魔力就曾抵抗过卫宫切嗣的一道令咒。
至于迦尔纳……
……呵呵,现场表演,什么叫用意志硬怼三道令咒。
芽衣将肯尼斯教授给她的两道令咒都用掉了,这样宽泛的命令,当然不至于起到什么强制的作用,但本身胜利的命令,无疑就给迪卢木多充满了魔力,提升了自身素质。
更重要的是,在两道令咒自带的魔力耗完之前,迪卢木多都不必再从芽衣身上汲取魔力了,很好的缓解了芽衣的压力。
但迪卢木多不知道。
他面色一肃,从之前的空茫中,飞快地振作起来。他单膝跪地,语气复杂——有些被认可的喜悦,也有世事无常的无奈:“感谢御主对我的信任,我必将不负所托。”
……总觉得,迪卢木多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