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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公感觉情况不对, 讪笑道:“是老奴没有管好宫门,陛下息怒!”
“陆炳呢?”虞璁冷冷道:“把陆大人叫过来!”
“回皇上, 陆大人刚回来,还在偏殿里登记名簿呢。”黄锦道。
诶?还真回来了?
虞璁愣了下, 又板着脸道:“陆大人与朕有手足之情,何须登记,往后都别拿这种小事烦他。”
黄公公忙不迭应了一声, 眼瞅着皇上还在打量着那个清秀的男子, 忙不迭告了声退,小跑着就出了寝殿,去把陆大人唤过来。
公公在皇上身边呆久了,自然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皇上虽然生气,可一没发落自己和张大人, 二来也没唤人把那男宠给赶出去,明摆着就是不动声色的纳下了。
黄锦走的颇快, 身后还有一溜小太监屁颠屁颠的跟着。
他想不明白的是, 皇上若真有心玩男宠便罢了,但是这时候把陆大人叫过去干什么?
难道皇上没有龙阳之好,是想把他赐给陆大人?
这头的黄公公和大小宫人一走, 寝殿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虞璁绕着那跪着的男人走了两圈,看着他长长的纱袍后摆, 还有那半透明质地的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忽然开口道:“站起来。”
那身长玉立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他比自己略矮几分, 但也颇有几分纤细又明润的感觉。
嚯,这货比我皮肤还好,屁股都比我翘?
虞璁又绕着他缓缓踱了两圈步,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鹤奴。”那男子垂下长睫,轻声道。
张璁这如意算盘打的溜啊。
他这是花了重金买通了黄公公,愣是给我塞了个枕边人。
后妃们没法再生出皇子来,自己也不可能再和哪个女人行房,他就一拍脑袋挑了这么个清纯小可爱塞了进来?
陆炳提着食盒匆匆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请安,就瞥见了皇上站在一个白衣男宠身边,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他。
这……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阿彷?”虞璁眼睛一亮,扭头笑眯眯道:“你终于回来了?”
陆炳又打量了一眼那低眉顺眼的男宠,沉默着行了一个礼,缓缓开口道:“参见陛下。”
他风雨兼程的在京城内外忙活了大半个月,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在书房里清点材料和账簿。
如今一进寝宫看见这秀丽的男人站在他的身侧,心里竟突然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在难受什么。
虞璁像是压根没感觉到哪不对劲,径自忽略了那个站着的男人,几步走到了陆炳的身侧,笑着道:“怎么还提了个食盒过来?”
陆炳见那男宠还没走,却又不好意思出口让他回避,只低低道:“臣在回来的时候,去便宜坊里打包了半只鸭子,还带了一瓶红梅酒回来。”
虞璁一看这时辰,确实有些饿,摆摆手道:“鹤奴,你先去西暖阁里呆着,没有朕的吩咐,不许随意走动。”
鹤奴乖巧的应了一声,慢悠悠的拖着纱衣就这么走了出去。
皇上也任由他如此行去,连件外袍都没给他披上。
陆炳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两人重新回到之前的长驻的芙蓉榻旁,陆炳洗净了手,替他摆好酒盏饭食,又把一盘鸭子取了出来,面饼上还冒着热气。
外面刮着大风,他回来的时候,是把这食盒掩在披风之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虞璁依旧任由他替自己包好烤鸭,撑着下巴慢悠悠道:“张璁今儿给朕的寝宫里,塞了个男人。”
陆炳动作一顿,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为他斟满琉璃杯。
虞璁接过杯子,轻抿了一口,一咂嘴便感觉梅花香气扑鼻而来。
这才是良辰美景佳人啊。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香炉袅袅。
就连烤鸭都油肥皮脆,配上黄瓜条味道两相得宜。
“阿彷,”他露出茫然又无辜的神情,缓缓开口道:“你说这塞女人,朕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为什么会给朕塞个男人呢?”
“这男人放在寝殿里,是做什么的?”
陆炳这回绷不住了,心里痛骂了那无事生非的张大人一句,只僵硬道:“陛下,这酒似乎有些凉了,要不……臣替您去温一下?”
“哟呵?”虞璁的眼睛里露出浅浅的笑意:“陆大人这是,明显知道些什么呀。”
皇帝大人之所以第一反应叫陆大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出。
说他恶趣味也好,坏心眼也好,偏生就喜欢这样看陆炳这样窘迫的神情。
陆炳沉着下来,松烟入墨的眉目便带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他越是如此,虞璁便越想捉弄他。
“陛下……”陆炳无奈的放下那新包好的烤鸭卷,慢慢道:“张大人估计是怕您寂寞,给您送了个娈童过来。”
从前陛下还是世子的时候,府里上下规矩严明,断然不可能让他接触这些东西。
可在这京中,养个禁脔再稀松平常不过。
皇上对这些事情的懵懂,让他有些慌乱。
“娈童?”虞璁慢慢的咀嚼着这句话,又捻了烤鸭卷,边吃边问道:“难道男人之间,也可以同眷侣般耳鬓厮磨?”
陆炳垂下眸子,再度在心里痛骂张大人一万遍。
“嗯?”虞璁看着他眼中的慌乱,颇有些兴致盎然。
“确实如此。”陆炳简直是咬着牙慢慢道:“从前太/祖禁令森严,严禁官员狎妓,京中便慢慢滋长了如此的风气,玩娈童又或者包养戏子,不胜枚举。”
“玩?”虞璁好奇道:“怎么玩?”
陆大人这辈子经手了无数的血案,自诩也是入定般难动神色。
如今皇上这么一问,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怎么玩?
这我该怎么说?
“陛下,臣不太清楚详细,若是好奇,也可以问问徐侍郎。”
虞璁没想到他会突然拉徐阶出来顶包,忍不住噗嗤一笑,摆摆手道:“算啦。”
梅花酒本身度数颇高,可酒味都被花香掩去,味道甜美如果酒。
皇上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趁着兴致喝了好几盏,无知无觉的便醉了。
人在醉意朦胧的时候,往往以为自己清醒的很。
这寝殿里原本就热烘烘的,虞璁喝到兴头上直接脱了外袍,又觉着头上绷的难受,索性随手拔了那根象牙簪,却不见头发披散下来。
陆炳意识到皇上这是喝多了,又怕他乱动,只好擦净手靠前去,小心的帮他把发髻解开。
虞璁原本半醉时就浑身没力气,此刻陆炳一靠过来,自己便索性窝他怀里,任由他把繁琐的发髻玉冠悉数解开,及腰长发如瀑披落,更衬的凤眼弯弯,脸颊微酡。
他一笑起来,竟如少年时一模一样,神情天真而又温柔,让人不忍心推开。
“我小的时候,你唤我什么来着?”
陆炳半抱着他,还在把散乱的长发悉数规整好,只轻声唤道:“熙儿。”
虞璁这时候半醉半醒,心里还讶异了下。
居然跟自己现世里的小名一样,也算是巧了。
他玩着自己的发梢,懒散道:“好热,你带我去洗澡吧。”
陆炳眉头一跳,沉声道:“臣去唤宫人伺候陛下。”
“怎么,你不乐意伺候朕?”虞璁扭头一瞥,抬手掐了掐他的脸:“阿彷你胆子大了啊。”
陆炳叹了口气,心想皇上是真的醉了,只好让他圈住自己肩膀,半扶半抱的把他支了起来,往侧殿里带。
宫女们听见动静,又瞥见陆大人的脸色,忙不迭的倒水洒花瓣。
虞璁任由他帮自己脱了衣袍,在搀扶下跨入水中。
被温暖包裹的那一刻,他舒服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躺靠在桶侧的靠枕上,任由长发如莲花般绽开。
“你们都出去。”他看了眼那些宫女,本能地驱赶道:“朕一个人洗。”
陆炳放心不下他,只温声道:“陛下,醉后不适合久泡,稍微擦洗下便出来吧。”
这醉酒之人一旦泡热水澡,不仅不能解酒,还大概率加重醉意。
问题是虞璁是皇上,他哪怕现在喝多了要砍张璁的脑袋,都不一定有人敢拦着。
虞璁不甚清明的眨了眨凤眼,爪子开始不老实的摸陆炳的脖子。
他的皮肤光滑而又温热,手感相当不错。
陆炳见四下无人,皇上又不听劝,只好无奈的低低唤道:“熙儿。”
“嗯哼?”虞璁淡笑道:“我就不出来。”
雾气一蒸腾,他越发昏昏沉沉的。
在云烟雾霭之中,陆炳的面庞说不出来的好看。
他正俯下身来,像是想要把自己扶起来。
虞璁困倦中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垂眸就亲了过去。
他的唇温热柔软,哪怕仅浅浅一吻,都带着梅花的甜香味。
陆炳一怔,又怕松开他便滑落到水底,只得抱紧他。
可虞璁亲完之后,一歪头靠在他的臂弯上,竟像个孩子般就这么酣甜睡去。
刚才嘴唇上的温热感受,竟然还依稀有些余温。
陆炳轻巧的把他抱出水中,又仔细着擦干了他的湿漉漉的头发与身子,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可心里却早已波涛迭宕,情绪复杂的连自己都看不清楚。
他亲吻自己的时候,脸上依旧是那样浅浅的笑意。
连小虎牙都微微露了出来。
昏睡着的皇上被抱到了软榻上,还盖好了被子。
万一之后宿醉呕吐,无人照顾怎么办?
陆炳临走前微皱眉头,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
其实他也喝了些酒,不然也不会如此纵容他胡闹。
他坐在床尾的地上,半靠着睡榻,最后看了他一眼。
要乖啊。
锦衣卫大人双眼一合,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虞璁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只是脑子有点昏沉。
“黄公公!”
黄锦忙赶着进了内殿,小心道:“陛下有何吩咐?”
“昨儿……昨儿发生什么来着?”他茫然问道。
怎么一觉睡醒,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2-
“昨儿张大人给您送了伴儿,后来被您遣去西暖阁了。”黄锦谨慎道:“昨晚陆大人提着食盒过来,今早寅时不到便离开了。”
虞璁嗯了一声,隐隐约约的想起来了一丢丢。
好像是自己拿鹤奴的事儿跟他开玩笑来着,后来一起吃了半只鸭子,就洗洗睡了?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忘掉了……算了管他呢。
皇帝大人一挥袖子,慢悠悠道:“上早茶。”
从前这宫里的早膳,是全然北方口味的东西。
烙饼小粥配几个菜,可能还有馒头之类的。
但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吩咐啥,下头哪有敢怠慢的。
虞璁虽然在大事儿上不计较,但口味三天两头的换。
他喝的茶虽都是国库里囤着的,但一个月换三十种不重样,每天都图个新鲜。
早茶从流沙包水晶饺,到阳春面小馄饨,也是换着花样想菜谱。
吃饱喝足之后,皇上想了想道:“今儿不用上朝?”
“今天是休沐,另外再过几天便是除夕了,得休息二十天呢。”
“往后别给我宫里随便塞人了,朕不喜欢这个。”虞璁轻描淡写道:“黄公公这些年也不容易,要不过年时也休息几天?”
黄锦心里惶恐的应了一声,作揖道:“老奴同陛下自湖北来,在京城的院子也只是个落脚之所而已,能新年时陪着皇上,自然是老奴的服气。”
虞璁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问道:“那个鹤奴,如今还呆在西暖阁里呢?”
“老奴没敢让任何人同他接触,还拘着呢。”黄锦忙不迭道。
还拘着呢?
难怪自己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皇上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朕过去看看他。”
这头陆炳在偏殿值守,眼见着黄公公回来休息了,略一抬眉,状似随意问道:“皇上可消了宿醉?”
“好多了。”黄锦擦了把汗道:“昨夜天冷,老奴都睡糊涂了,多谢陆大人照应着。”
还没等陆炳接话,公公又笑道:“皇上昨日把鹤奴放西暖阁里,老奴还以为是昏棋一招,没想到皇上今儿用了早膳之后,又过去看他了。”
陆炳正准备去探望虞璁一眼,听到这句时生生止住脚步,只应了一声,便继续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这头的虞璁去暖阁时,鹤奴正坐在圆镜旁打盹。
“陛下?”他听见脚步声时愣了下,忙不迭起身跪下。
“起来吧。”虞璁懒散道:“张璁送你过来的?”
鹤奴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点了点头。
“他还怎么嘱咐你的?”虞璁无心客套,索性直接问道:“探听皇上左右动静,随时传信给他?”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鹤奴点头道:“叫我同宫里扫洒的桂公公随时递纸条,最好想法子呆在乾清殿里,想法子听一耳朵。”
倒也直言不讳。
虞璁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过来。
鹤奴一动,身上的纱衣便翩跹摇摆,倒也有种清雅的仙气。
虞璁瞥了眼他挺翘的屁股,随手捏了下紧实的腰肢,心想这货要是在上海的酒吧里晃一圈,估计一群攻会想着法子把他拐上床。
这种心情,颇有点像女生在浴室里偷偷看谁的胸更大。
鹤奴任由他打量,笑盈盈道:“鹤奴还是个雏儿,望陛下手下留情。”
嗯,风骚受无疑。
“朕不会动你。”虞璁打了个哈欠,示意他坐在旁边:“这宫里确实寂寥,多了个人说话也好。”
“往后朕把这桂公公调到光禄寺喂猪去,你在这安心呆着,”他随意一瞥,语气重了几分:“若敢偷听些有的没的,朕就摘了你全族的脑袋。”
“皇上哪里的话,”鹤奴倒也不怕他,反而笑意加深:“微臣一介养子,也不过是个菟丝花般寄生的玩物而已。”
这小妖精很有性格啊。
虞璁眨了眨眼,忽然开口道:“可曾识字?”
朕好像还差个秘书。
这陆炳将来要跑的外务估计不少,等年一过完,这浩浩荡荡各路会议开个没完,从会议室的安排布置,到每天公务时间安排,最好都来个精明人儿帮着布置布置。
“识过一些,偷着学的。”
“这样,朕给你派个人,过完年前把字认全。”虞璁摸了摸他的头,再度开口道:“大名叫什么?”
“不如皇上赐个名字?”鹤奴从容道:“从前那家把微臣当做娼妓随意卖了,送的名儿不要也罢。”
“那便鹤奴吧,也挺好听的。”虞璁琢磨了一刻道:“这西暖阁空着也是空着,平时没人往来,你以后就住这儿吧。”
少年轻轻点头,不卑不亢的道了声谢。
皇上出了暖阁,回宫里准备看折子,随意一瞥发现陆大人在侧殿里,笑着打了个招呼。
陆炳缓缓抬起头来,用略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起身行了个礼。
——怎么感觉变生疏了?
虞璁没想明白哪儿不对劲,心里还惦记着徐阶和王守仁新递来的文章,仅匆匆点了个头,去了正殿里继续忙工作。
日子一晃一过,快的让人有些懵。
好像昨天还是腊月二十三,今儿就除夕了。
皇帝总算是忙完了大堆小堆的事儿,把工部一帮打了鸡血般的伙计们也打发着回家过年了。
经部眼瞅着人员到齐,王老爷子再修养半个月也可以去经部衙门里当差了。
当初挑宅子的时候,陆炳特意帮忙选了靠近办公之处的位置,还选了人马轿夫,方便王大人前后走动。
虞璁悄咪咪的去后宫看了眼,到处都张灯结彩,窗花也纷纷贴了起来。
热闹是挺热闹的,就是和朕好像没什么关系。
往常这个时候,自己都是窝在沙发里,跟爸妈一起看春晚,再刷刷微博看基友们的吐槽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念什么,只是有点彷徨。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北京,可不禁鞭诶。
皇上一扭头,吩咐道:“黄锦,去给朕挑些好看的烟花炮仗过来。”
他想到了什么,又唤住他道:“陆大人现在在哪?”
陆炳老家也在湖北,父母近年又相继去世,现在恐怕也是孤单一人吧。
黄锦想了想道:“陆大人似乎还在偏殿里候着呢?”
“把他叫过来,陪朕放爆竹去。”虞璁聚精会神道:“你记着,那种花花绿绿的多挑点,等会就在乾清殿门口的大广场那放。”
黄公公忙不迭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去了。
这宫中上下虽然规矩多,可没人敢逼着皇帝守规矩。
前头的文臣们都被前几年的棍棒伺候给收拾老实了,宫里的各路侍从也乖了不少,哪敢不如皇上的意。
陆炳这头还在看章卷,一听皇上吩咐,自然赶紧去了。
他遥遥行去,看见铜鹤旁在风中孤立着的他。
虞璁穿着龙袍披着狐帛,发冕冠旒一丝不乱。
两缕长发在他的脸侧垂落,天边的光芒映亮了他的眼眸。
他一个人的时候,神情会淡漠而平静,但……这好像才是真实的他。
疏离而冰冷,让人有些难以走近。
没来由的,陆炳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
轻柔而一触即逝,突如其来的让人心里一乱。
他并不明白,那时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吻他。
可好像那时的耳鬓厮磨,也令他留恋而不想忘记。
仿佛撬开了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一样。
宫廷外也传来了隐约的烟花绽放的声音,皇上缓缓回过头来,在看清陆炳的那一刻忽然绽开笑颜。
宛如小时一样。
“一起来放烟花吗?”
陆炳遥遥望着,突然有种想伸手把他抱紧的冲动。
“好。”
-3-
虞璁窝在陆炳身边,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身侧。
他比自己高一个头,哪怕只是站在身侧,都让人很有安心的感觉。
虞璁同学你肯定是思春了。
皇帝忍住再靠近一点点的迷之想法,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还未点燃的烟火架子上。
当年太/祖的儿子朱棣造/反的时候,据说就是重金买通了火器队,单说和当时其他国家相比,明朝的火铳制备其实也相当不错了。
只是后来的皇帝天赋树都点的比较歪,没谁关心这国家能被治理成什么样子。
这古代的烟花,虽然少了一层花里胡哨的包装纸,但是论体积和架势,似乎都挺别出心裁的。
“这是宫里新制的‘璨星乱云’,”黄锦见皇上颇有兴趣的样子,忙不迭介绍道:“不仅可以有各色灯火、流星赶月的效果,还可以连续燃放一两个时辰呢。”
一两个时辰?
虞璁脑子里一算,又看了眼这跟衣柜一样大的烟花架子,心想这果然是有钱人取乐子的高端货啊,现代小老百姓都未必能看的起这种热闹。
按照往常的规矩,这放炮烟花都得纠集群官后妃一起观赏。
今年除夕之前他留了个心,特地嘱咐了一下,拿自己身体抱恙当托词,提前吩咐各位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君臣二人回到高楼上,静静地等着小太监点燃了引线。
“明日赐宴,陛下是否会到场呢?”陆炳再度开口道。
“赐宴?”虞璁一愣,想到还有这茬子事。
光禄寺之所以有借口收纳一堆人,就是因为宫里逢年过节都要赐宴嘉赏群臣,冬至吃一顿,春节吃一顿,元宵再一起吃一顿。
很好,这很中国特色。
陆炳正欲开口,震耳欲聋的火炮声突然在这一刻爆裂开了,轰的一声就直接炸上了天!
皇帝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本能的蹿进他的披风里,被吓的开始发抖。
虞璁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还没等他哆嗦着抬起头来,轰鸣和震动再一次毫无遮掩的猛然爆裂,简直跟空中投弹一个动静!
连空气都在震颤,至于玩这么大吗!
虞璁两手抓紧陆大人的前襟,心想这理想跟现实果然还是有一定差距。
现代烟花都改良了配方,不至于闹出炮弹般的动静。
自己被吓成这样也太丢脸了吧?!
你放烟花就放烟花,搞得跟炸/药包轰了火/药厂一个效果干什么!
朕才没有被烟花架子吓得腿发软!
没有!!!
陆炳下意识的拍了拍虞璁的后背,一边顺毛一边心想,皇上跟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赏烟花。
从前都是站在中宫高楼上远远地观望,身边还挤着不少的后宫亲眷,也就看看光亮而已。
其实刚才轰鸣声突然爆发的时候,他自己连拔刀的本能都有……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爆裂声,虞璁渐渐适应了这种粗暴又野蛮的旧式响动,把脑袋从陆大人的斗篷里小心的探了出来,仰头看天上噼啪作响的火花。
得亏黄锦远远站着,也看不清他们在干嘛。
不然绝对会误会的吧……
虞璁松了口气,虽然每响一声心里就抖一下,但也终于缓缓松开了陆炳的衣服,强行咳了一声,佯装无事的双手揣袖看天空。
金银光芒碎裂后再度弥漫,还有或红或蓝的烟火如昙花般瞬间绽开,在几秒内又消散不见。
有的时候还会出现尖哨般的声音,呼啸着扶摇而上,在迸发时明艳的光芒聚做一团,如绣球花般迎风摇曳。
烂漫的色彩铺满了整个穹幕,弯月高挂天上,星辰清澈明亮。
虞璁愣了下,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凝视古代的星空。
空气一直都清新干净,也没有任何雾霭的遮挡。
整片夜幕都明净的如同暴雪过后,繁星铺天盖地的洒在天际,在烟花的映衬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真好看啊。
如果自己是个诗人,这时候肯定兴致大发,得当场吟诵几句。
虞璁望着星夜与烟花憋了半天,脑子里全是刘德华唱的恭喜你发财,一挥袖子道:“下楼吃饺子去!”
诗什么诗,哪有鲅鱼饺子配大蒜来的实在!
除夕一睡便是元旦,虽然按照这现代的节律,大过年的总得休息两三天,但皇上还是天蒙蒙亮时便被唤醒,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当初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后,体恤着这大臣们无论寒暑都来上朝,吩咐光禄寺每天下朝后都给他们准备膳食,在奉天门或者武英、华盖等殿里赠与食物。
老朱同志毕竟是农民出身,这紫禁城大食堂想办就办,苦的光禄寺一干人恨不得哭给他看。
说的是文武百官,实际上算上各衙门大小堂上官,起码也得近千人了吧……
后来光禄寺大夫去找礼部哭,礼部再去跟皇上再想法子奏议,这项迷之传统改成了每月朔望,也就是初一十五两天百官赐食。
虞璁在知道这事儿之后,正愁开支没地方削,直接把这初一十五的形式化表演给裁了。
这事儿就算自己不动手,过个五六十年以后也会有人动手,还不如从现在开始省钱。
可是赐食能节省,节宴可不能省。
元旦是一年之初,一月之初,更是一日之初。
在老祖宗的规矩里,这就是代表年月日的‘三朝’,是朝会礼仪的根本。
皇帝睡眼惺忪的被十几个宫女伺候打扮,头发被弄了半柱香的功夫,衣服也是全套的吉服。
——如果他自己想解开这些繁琐的玩意儿,恐怕至少得拿把剪刀再折腾半个小时。
身上连披带挂这么多东西,自己走肯定是颇有些费劲的。
虞璁板着没睡醒的脸被黄锦扶着,坐了玉辇去了奉天殿。
大殿东西两端都被锦衣卫设了黄麾,飘扬的暗金龙旗迎风飘扬,刺绣的流纹也在日光下闪耀着光泽。
待虞璁慢慢悠悠的下了玉辇,乌压压的一片人瞬间跪了下来,看的皇上瞌睡都醒了。
——这是准备了多少人啊。
二十四金吾卫官候在殿内,九奏乐歌的乐工跪在殿内,大乐乐工还候在殿外。
虞璁抬头一张望,隐约瞥见了歌舞队的舞姬们在殿下也候着了,但是看她们身上锦绣织罗,都能明白等会要上来跳个秧歌。
皇上用袖子掩唇打了个哈欠,站在殿外的伞盖下,心情有些复杂。
老天爷这是听说我想看春晚,赶紧补了一场是么……
文武群臣按照早朝的次序排立在殿外,还没等队列再清点一遍,司礼监的公公忽然高声唱道:“吉时已到——”
下一秒,殿外钟鼓声若春雨过山般一遛弯的响了起来,先是殿外一溜的编钟大鼓轰鸣齐奏,殿内的笙箫丝竹合鸣。
“臣,仪礼司正孙越,跪请陛下升座。”
陆炳使了个眼色,一脸茫然的虞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在百官的跪拜恭迎中走入大殿,挥袖落座。
之后高官叩首入座,殿中开始载歌载舞,倒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新封不久光禄寺官伺候在他的身边,斟完一爵又一爵的酒。
虞璁虽然没提前预习这些东西,但人家敬酒自己就喝,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皇帝饮毕,群臣四拜而起,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虞璁喝着喝着,就看出门道来了。
这光禄寺官倒给他一樽酒,这教坊司的歌舞便换一支曲子,表演节奏全观望他喝酒的速度。
若是他慢酌细品,这舞乐都会放缓速度,但只要自己把空杯放下,便会即刻各自散下,开始下一轮的新乐奏鸣。
九爵酒饮完,教坊司众行礼散去,百官这时再纷纷上前呈献礼物,以宣示忠诚。
诶这就有点圣诞节的感觉了。
虞璁看着一旁的司礼官收下每位高官进贡的礼物,颇有种富二代过生日的感觉。
杨一清和徐阶都送的是小份的东西,肯定是笔墨纸砚之类的小物件。
但也有些不认识的人搬来珊瑚树之类的藏品,虞璁虽然心里讶异,面上仍不动声色的悉数收下。
一二品的官居然还有不少,估计也是从前封的老臣。
他们当中有些清贫之人没太多余钱,便送了典籍书本,也算恪尽忠心了。
虞璁看着长队望不到尽头,隐约有了个猜测。
既然是皇帝,物质上肯定没什么匮乏的。
这每年元旦时让高官呈送礼物,恐怕也是为了加强对君权的敬畏和认同吧。
从前陆炳只是总旗时,连进殿看舞乐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如今的他是从三品轻车都尉,可以堂堂正正的坐在好位置上。
难得穿上御赐飞鱼服的陆炳在队伍中向他走来,手中也端着一份锦缎包着的礼物。
虞璁再度看见他时忍不住柔和了神色,径自越过了司礼监,抬手接了那份礼物。
沉甸甸的,是什么东西?
“陆大人,”皇帝随手把东西交给了手下,笑着道:“新年快乐啊。”
陆炳怔了下,头一次不再开口道一声谢皇上。
他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轻声道:“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