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72我带我丈夫回来了

梧桐君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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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柠镇街上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走过几个人,温之榆双手揣在兜里,望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十年如一日的红火,每年会回来,可每年回来的心情都不一样砦。

    黎锦安跟在她身后一米处,一直没有说话,两人安静的走过大街小巷,谁也没有说话。

    温之榆停下来的时候,正立在三层台阶上的双叶雕花木门,这里同样挂着一盏红灯笼,借着红光。

    温之榆手里捏着钥匙紧了紧,却迟迟没有开门。

    黎锦安双手抄兜几步走上台阶,立在她身边,一身冷气逼人。

    温之榆偏头看他,眼中是苦,是涩,是疲倦。

    黎锦安借着昏暗的灯光清楚的看到温之榆眼中的所有。

    那一刻,他的心如在滚油里走过,疼的他很想张牙舞爪。

    温之榆从来不愿意真正的靠着他,她对自己始终没有完全的信任。

    “怎么了?”黎锦安语气微冷,她现在的样子算是狼狈么?

    “没事。”温之榆手心冒汗,黎锦安站在自己身边,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鳏。

    黎锦安握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手中的钥匙拿出来。

    温之榆没能挣脱过他。

    “一手心的汗,这叫没事?”黎锦安觉得讽刺的很,温之榆以为自己是什么,百变金刚么?

    黎锦安搭钥匙开了门,宅子里一片漆黑,黎锦安立马收回了自己脚,想要拦住温之榆,可温之榆已经进了院子。

    “这么黑,你回来!”黎锦安叫她,是怕她会看不见而摔倒。

    温之榆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后的人,转身将他的手拉住。

    “跟着我就好。”温之榆语调显得有些清冷,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一直低落的情绪一直牵动着他的心,她却不知。

    “这房间有热水,也有新衣服,你洗个澡就睡吧。”温之榆把他送到一个小院后,说完就要转身。

    黎锦安扣住她的手腕:“温之榆,你想去哪里?”

    温之榆满眼疲倦越发的浓重起来:“你先睡,我很久没回来了,有点事情是我必须要做的。”她扶着额,她何尝不是很想休息。

    黎锦安盯着她,眼神冰冷而复杂,温之榆因为杜一凡的事情跟他一直处于冷战之中,他分明说过不准去见杜一凡,但是她不顾他的反对仍旧是要去。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横在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现在她到这里来,居然半点解释都没有。

    “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我不能知道的。”黎锦安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促狭。

    温之榆看着他现在恶劣的态度,无可奈何,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整个院里都亮了起来。

    “好好休息,柠镇的晚上很冷,记得多盖一点。”温之榆淡声的说完,离开了小院。

    黎锦安一身深沉的西装立在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目光久久的停在她离开的方向。

    祠堂里,温之榆跪在铺团上,闭着眼,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她从那天发烧之后,身子一直虚浮不稳。

    现在跪在这里,头昏的厉害。

    落家的祠堂,她每年都来跪,而每一年心情都沉重不已。

    黎锦安确实洗了澡,换了一身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落家的宅子是江南十分典型的古宅。

    高高的围墙,雪白的墙壁,葱郁的绿化,都是最典型的特点。

    柠镇不大,但是落家的宅子在柠镇中显得地位独特,应该是最大的宅子,黎锦安沉着脸,现在刚刚回来,落家亮着的地方除了刚才小院就是前方不远处的小院了。

    透着镂空木门,黎锦安看到温之榆站直了身子一一的点亮祠堂的蜡烛,一一的添上香油。

    这里的排位很多,应该是落家的列祖列宗,黎锦安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排位上的姓氏。

    落家?这种地方的一个小家族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温之榆原来不姓温,而姓落。

    “今年我带回了我的丈夫,不知道爷爷和哥哥是不是对他满意?”温之榆似乎是在笑着。

    黎锦安心下一紧,忽然无法形容自己现在这个心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嫌弃我的身份,k城的豪门太虚伪,我真怕。”温之榆说着,眼泪不经意的掉下来。

    这么多年,其实过得太辛苦,也太孤独,除了温之锦,她也只有黎锦安这么一个算得上是亲近的人。

    可自己现在掌控不了他的心,他说的爱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从没有认真的体会过。

    或许就像很多豪门一样,永远没有办法跨越门第之见。

    她跟黎锦安的婚姻,可能从此看不到出路,可能无路可退。

    她其实,是真的爱上他了。

    黎锦安立在门外走神,忽然听到她倒地沉闷的声音,黎锦安推门

    进去,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她抱起来。

    他忘记了她身体现在很虚弱,前两天还因为喝了香槟而发烧。

    心疼如斯,他没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心疼。

    他似乎能看到她这么多年的艰辛,煎熬还有孤独。

    黎锦安给她额头盖了一块冷布,是怕她再一次发烧。

    她这两天瘦了很多,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折磨都让她身心俱疲。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多到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内,她真的是太自负,太自以为是。

    总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有本事解决问题,而往往其实都糟糕透了。

    温之榆感受到额头的冰冷,不安的心渐渐的冷静下来,开始睡得有点沉。

    三月三十一号早晨,温之榆醒来后,发现躺在黎锦安的臂弯里。

    他还睡着,温之榆动了动,他也没醒。

    早晨光线从镂空的木门照进来十分的明亮,温之榆借着这样的日光,看着丈夫绝美的睡颜。

    黎锦安不可否认长得很漂亮,但却不女气,他美的很男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气场强大的。

    而这样一个所有女人心中的丈夫人选却躺在了她的身边,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看够了没?”黎锦安冷不丁的睁开眼睛,温之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躲,结果被黎锦安给扣住了手腕。

    他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盯着她的眼神还是冰冷。

    “抱歉吵醒你了,你睡吧。”温之榆想起来自己昨天实在祠堂里晕倒了,黎锦安大概是找到自己了。

    也是,他那么聪明,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把我吵醒了,你觉得我还睡得着?”黎锦安冷笑,手掌慢慢的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往面前一推。

    她的头被他固定,动弹不得。

    “黎锦安,你放开!”温之榆察觉到他图谋不轨,眉梢变冷。

    “你姓落?”黎锦安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温之榆一怔,才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去过了祠堂。

    “很失望?”温之榆彼此亲近的羞涩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甩开他的手起身,她起的太快,黎锦安没能及时的抓住她的手。

    “你站住!”黎锦安厉声的叫她。

    温之榆顿了顿,穿了一件开衫针织外套,头也不回的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头发还凌乱的很,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就出去,黎锦安恼火,她到这里来就变得更加随便了是么?

    等他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落家的宅子门路太多,不是很大,但是绕来绕去的就是绕不出去。

    还不如昨天晚上好找。

    好不容易到了前厅,却只见到一个中年妇人在里面打扫,黎锦安一愣,温之榆这一眨眼去了哪里。

    “之榆呢?”黎锦安冷着脸,心情不好对人的态度自然不会礼貌到哪里去。

    “刚刚出去了,她说如果你醒了就先吃饭,她一会儿就回来。”妇人的态度很淡。

    跟温之榆气质有点像,可从眉目间却又找不到温之榆所有的惊艳。

    看样子两人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温之榆让人准备了早饭,白粥陪小菜,这样中式的早餐不如她平时做的有声有色,看起来清淡凝重。

    这种饭菜更像是祭祀时吃的东西,难道温之榆这次回来时为了祭祀先祖?

    张妈很平静,在门上贴着一些素白的东西,厅里的茶杯一律都换成了纯白的瓷器。

    这样的气氛很压抑,黎锦安吃了几口便没有了胃口。

    “最近有祭祀吗?”黎锦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来打理,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妇人回答,很平静,对他算不上礼貌,也算不上冷漠。

    黎锦安双手撑着膝盖,他在黎家长大,自然知道家族的重要性,温之榆在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亲人?

    “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亲人么?”黎锦安很想知道,她那么迫切的要回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些牵挂的人在这里。

    张妈终于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很奇怪。

    “你不是她丈夫么,不知道她早就没了亲人?”张妈的语气始终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唯独这句话有点讽刺。

    黎锦安眸子深沉无光,心中骤然一疼,早就无牵无挂了么,那这么多年在温家岂不是很孤独?

    “她没说过。”黎锦安开始打量着这样一个纯古色的前厅,除了上好的梨木就是楠木,这落家以前相比也是大户人家。

    张妈笑了笑:“也是,她也不太愿意相信别人。”

    “张妈,这些事我来做就好,回去休息吧。”温之榆从外面进来打断了张妈的话。

    黎锦安侧脸看她,刚刚从外面回来,顶了一头的雾气,凌乱的长发扎成干脆利落的马尾。

    整个人看起来有精神了很多。

    “那好。”张妈笑了笑转身然后走了。

    温之榆看到黎锦安没吃几口的饭菜,不禁眉心一拧:“不好吃么?吃了这么一点。”温之榆坐过去摸了摸还有些余热的碗。

    黎锦安修长宽厚的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捏在手心,紧紧的握住不想放手。

    “既然都没有亲人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温家不好吗?”他平静的声音里多少有些颤抖。

    她对过去是有多么的放开,才会年年回来。

    温之榆盯着他的手一瞬的恍惚,为什么回来,她失笑,什么叫做没有亲人了。

    他们分明还活着,她一回来就能感觉到。

    “他们都还在,我为什么不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长,从这里出去,我为什么不回来?”

    她不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想法,为什么认为她没有亲人之后就不能回来,她是无依无靠,可回来这里,她才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家。

    即便是这里空旷寂寥。

    她说的情绪激动,黎锦安握紧了她的手:“我没说你不能回来。”

    “黎锦安,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门第,在意身份的话,我们回去以后就离婚,我只求你在这里的一切,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我求放我一马。”她不想因为她害了华耀,也害了姐姐。

    黎锦安冷峻的脸度上一层寒冰,冷笑,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按住。

    温之榆坐在他腿上被他按住动弹不得,无从挣扎。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嫌弃,我们夫妻,我为什么要嫌弃我的太太?”他问的理直气壮。

    温之榆怔怔的对上他深沉的眼眸,他太完美,俊美的长相,雄厚的家境,过人的能力,而她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

    心中酸涩难耐,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太难受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锦安,我怕我一脚就踩空了。”然后粉身碎骨,她再也经不起了,真的经不起。

    黎锦安轻抚过她的后背:“有我在,你怎么会踩空。”

    他没有温柔,只是满腔的真诚,温之榆靠着觉得太安稳,太想睡觉。

    黎锦安感觉到她太多隐忍的心酸,心中叹息,要什么时候她才愿意毫无保留的让他什么都知道。

    而事实上她真的睡着了,就这么简单的靠着他就睡着了,黎锦安抱着她,这样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承受着她的重量,腿很快就麻了。

    可他不想吵醒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还没好的缘故,还是在这里格外的疲倦,她真的看起来很累很累。

    温之榆个子小,黎锦安抱着她,仿佛抱着自己的大女儿。

    她昨晚不舒服,睡得很不安稳。

    温之榆睡到中午才醒,张妈端着饭菜进来,看到两个人这个姿势,不由得一笑。

    她每一年回来性格好像都不太一样,这一次变得尤为的温和,性格更加的淡泊了些。

    “叫她起来吃吧,都中午了,她早上也没吃,这样你也不舒服。”张妈眉目带着浅淡的笑。

    黎锦安知道她这笑是因为温之榆。

    “她是不是每次回来都是这样。”

    “应该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了,以前回来没见她心情这么沉重过,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张妈放下饭菜,伸手拂过她的脸,眼里满是疼惜。

    温之榆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妈充满温情的眼睛,脸上才有了笑意。

    然后自己才发现自己以什么样的姿势在黎锦安怀里,条件反射的从他怀里出来,这么久,他都能这么抱着她么?

    “你!”温之榆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饭吧,听说你早上都没吃。”黎锦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温之榆走过去慢慢的坐下,目光落在黎锦安的腿上,是不是腿麻的都不能动了。

    张妈只是笑了一下便走了。

    她情绪低落,即便是想问,话到了嘴边也算了,她时常会想很多,跟黎锦安的婚姻,跟杜一凡的恩怨。

    还有这自己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去。

    黎锦安也始终没说一句话,这些饭菜才是张妈准备的,口味很清淡,都是素,黎锦安是个将就营养均衡的人。

    看着温之榆总是吃这些心里也不舒服。

    但是张妈说因为祭祀,她会忌很多东西。

    “黎信应该会很忙,别在这边待的太久了。”温之榆喝了一小口汤后才淡淡的跟他说。

    黎锦安挽着袖子,挑菜的动作十分优雅得体。

    “我就是出差一个月,黎信该正常运作的,还是会正常运作。”黎锦安不含任何逼得情绪。

    温之榆听着,心里不太舒服,在这里

    浪费时间有什么用。

    “我做的事情其实跟你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用担心我不回去,我办完了事就会回家。”温之榆没说一句话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说出来有些困难。

    黎锦安挑着薄唇,冷笑,眉宇间没有温度。

    “柠镇山水条件不错,我留下来也未必是为了你,这里如果开发的话……”

    黎锦安的话没说完,温之榆手中的汤碗摔在冷硬的大理石板上,碎成一片。

    她盯着黎锦安,张了张嘴,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黎锦安一惊,她这个眼神是伤心。

    真的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时光就像不断地倒回,温之榆睁着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起身仓皇的离开。

    黎锦安即刻去追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黎锦安跑遍了整个落家的宅子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心里仿佛被掏空,空洞的可怕。

    直到走出柠镇,白天柠镇人群熙熙攘攘,黎锦安回头正好看到门口的红灯笼变成了白色的灯笼,心里不由得一沉。

    别处都是鲜艳的红,唯独这里,是白色。

    柠镇的人都在急切的朝一个方向涌过去,黎锦安凭着感觉跟着过去。

    第一次在这么密布的人群里奔跑,随着人群奔跑的速度。

    柠镇两岸相连的一座石桥上立着白净素衣的女子。

    纤瘦悲悯,黎锦安一眼就看出来是温之榆。

    心下先是一惊,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在这。

    为什么手里拿着小提琴,黎锦安随着人群停在桥头,没有再动。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肃穆,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望着她这个模样,心疼不已,为什么跑来这里,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

    温之榆立在桥上很久,不停的吸气,她怕着凉嗖嗖的水汽,可是每一年她都是这样强迫自己站在桥上拉琴。

    小提琴上肩,然后搭弦,悠扬婉转的曲子开始飘散,穿过人群,穿过柠镇,穿过柠镇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黎锦安是震惊,他只知道她才华横溢,那些才华全都被她拿来敛财,却不知道她这样认真悲伤拉琴的样子如此美丽,如此悲伤,她拉着提琴,眼角挂着泪。

    是多痛的事情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悲恸。

    黎锦安抬脚就要过去,身旁的人却拉住了他,回头是皱纹满布的老人。

    “别去打扰她,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拉上三天的琴,纪念死去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多年。

    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柠镇的传统和风俗,当初她哥哥死去的时候,她哭的撕心裂肺,那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所有人都怜悯她,而所有人却也冷眼旁观。

    她就算是可怜,可是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个扫把星,让很多人都害怕她,不敢靠近。

    于是她的世界除了失去亲人的悲痛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

    没人能理解为什么她性格古怪,没人会理解光环后她的落寞和忧伤,因为很多都是别人不曾知道的。

    黎锦安整个人都僵住了:“拉三天的琴?”

    “嗯,她哥哥是为了救她而死,她可能愧疚,也可能是无法释怀,总之,总有那么一个理由她会这么做,所以年轻人,这些你就看着就好,打扰了就不好了。”老人笑着解释。

    关于温之榆,他知道的很片面,太片面以至于他到了根本不了解的地步,这里是她的家乡,那他是不是应该深入的了解她的一些。

    黎锦安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动,站在人群里看温之榆独自在桥上拉琴,这其中的孤独和寂寞,他似乎能从琴声里听出来。

    他感到难过,他的妻子很难过,而他却不能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说一句,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他想着,心头沉闷,喉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夜幕,家家户户灯火初上,温之榆的影子在模糊的夜里开始变得越发的鲜明。

    而琴声却始终没有停止过。

    她拉了帕格尼尼所有的作品,带着自己的感情拉着这位鬼才的曲子。

    人群开始散去,黎锦安始终立在那里。

    这么多年她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

    温之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泪都流干了,今天在这里居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年哪次不是痛哭流涕。

    待人群尽散的时候,黎锦安上桥拿下她手中的琴,拨弦的手脱了一层皮,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可是她像没有感觉似的,目光呆滞。

    “行了,回去吧。”黎锦安想不到她会自虐,手已经这样了,还要拉琴,那么执着于过去到底是为什么。

    温之榆坐在石墩上,感受着夜的冰凉,她曾无数次想过

    自己从这里跳下去的情景。

    但从没做过,师父救她一命,她不能这么践踏。

    她不想回去了,只想在这里待着,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爷爷还在,哥哥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回忆在随着时间的边长开始变得模糊不堪。

    而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黎锦安看着她这样,眉心拧在一起。

    “要我说几遍,回去!”

    “我想自己呆一会儿,你走吧。”温之榆语调轻盈,像是没有力气似的。

    黎锦安怎么肯,这个时候张妈过来,没有劝温之榆离开,而是拉着黎锦安走了。

    黎锦安不明所以,温之榆最近身体不太好,柠镇的夜里又潮又冷,生病了怎么办?

    “张妈,她这样会生病的。”

    “我知道,可是除非她睡着了,否则,谁都没办法把她劝离那里,我不知道你白天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情绪这么激动。”张妈盯着他手中的琴,皱眉。

    黎锦安才想起来温之榆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在这里拉了半天的琴。

    “我就随口说这里山水条件好,适合开发。”他是无意的,谁知道她能这么激动。

    张妈随之就停住了脚步,望着黎锦安,眉色冰冷。

    “你可知柠镇曾经就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一次她为保柠镇跟政府大动干戈,我们第一次看到温柔以外的她,用十分残忍的方式对待那些想要开发柠镇的人。”张妈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眼角泛着泪花。

    温之榆用了最暴力的手段保护了柠镇,这里的人虽然嫌弃她,但是也感恩她,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容许这里有所改变,怎么会离开这里。

    黎锦安怔住,这些事他当然是不知道的,柠镇对于温之榆来说很重要,他开始清楚这个意识。

    柠镇的人应该逗人温之榆善良温柔,可谁知道她在外面心狠手辣的一面呢,作为商人,能有多善良,他会不知道?

    “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涉事的官员都进了监狱,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也真是巧偏偏在那个时候出事。”张妈是个纯正的柠镇人。

    这一辈子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黎锦安有点惊讶,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事温之榆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居然淳朴到这个地步,居然会这么相信温之榆。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柠镇的主意了。”张妈可不会忘记那几天一直在柠镇外守着的一群人。

    那些似乎是温之榆的人,没有进来打扰他们的平静,而是守在外面,官员进监狱之后他们就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其实有人想过温之榆在外面是不是混黑社会的,可谁也没有说出来过。

    温之榆从那个时候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柠镇最重要的人。

    “关于她的事,您一定知道的很多,都说给我听,可以吗?”黎锦安在问张妈,很礼貌,很谦逊。

    关于她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当然可以。”就算是温之榆不说,她也看出来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黎锦安就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听着张妈讲着关于温之榆的过去。

    三年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回到这里来修养,但是张妈却没说她三年前回来这里。

    她是有多懂事,懂得不让人她在意的人担心,黎锦安太心疼,这些隐晦的过去,她从未说过。

    是害怕说出口,这些秘密一旦曝光,温家,华耀,还有温之锦都会受到影响,她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么一个秘密该有多难受。

    她不过才二十四岁,这么年轻,却活的比任何人都要辛苦。

    ……

    四月一号这一天,温之榆从早上一直就开始拉琴,黎锦安没再想着去打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见过温之榆任何的情绪,开心的,悲伤的,还有撒娇的,唯独没有见过她疯癫的样子。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不再拉琴,手指勾着瓷白的酒壶喝酒,黎锦安见不得她喝酒,没多久就忍不住上去夺了她的酒壶。

    满含怒意的瞪着她。

    温之榆有了醉意,看着黎锦安的眼神有些迷离,她笑了,无比细软动听的声音。

    她呵呵的笑开,抓住他的衣袖。

    “你知不知道,我父母死在愚人节,我爷爷上司愚人节,我哥也死在愚人节……”她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笑着,都说她是扫把星,一出生害死了母亲,不久之后父亲也去世了,剩下爷爷哥哥相依为命,谁知道十几年过后他们都会相继离世。

    黎锦安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她纵然是这样笑,也笑得泪流满面,比哭还难看。

    她反复的舔着干涩的唇,喉咙哽咽的难受。

    “这些就像是诅咒,像是魔咒,我是个扫把星,不

    该活在世上……”她的声音徒然尖锐起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她努力一些在努力一些就足够了,有了金钱地位,就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可是到头来改变了什么,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过来,她受过的痛苦不会没有发生过。

    黎锦安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沉着脸不说话,他一直在纵容她,希望她能心里舒服一些,希望她更加娇纵一些。

    这样不会被人欺负,可是她这样似乎是要将自己推向深渊,然后无法自拔。

    “别再说了!”

    温之榆仓皇的推开他,哈哈大笑起来,酒壶勾在小指上,随着她踉跄的身体不断的晃动。

    她此时的模样疯癫,黎锦安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会掉进水里。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桥上晃荡,满心的心疼和无奈。

    她真的是喝醉了,还没走下阶梯,脚一软往阶梯下倒去。

    黎锦安快手的接住她,真的夺了她的酒杯,摔在地上,管它是不是古董,多价值连城,他闲杂看了她的样子,烧了这里的心都有了。

    额头顶在他的胸上,她环着他的腰身,靠着他迷迷糊糊。

    “黎锦安,我怕水,以后不要带我去水边,这个秘密只有姐姐和你知道,懂吗?”她一口气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意识。

    黎锦安把她横抱在怀中从桥上下去,她怕水,他不知道这个,只有温之锦知道,那么她现在是打算开始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了是吗?

    “好,以后我们都不去水边。”黎锦安勾唇笑着说。

    张妈发现有了黎锦安,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他抱着她回来,帮她洗澡换衣服,这些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黎锦安做的很好。

    “你们真的结婚了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张妈若是不信她醒来你问问她不就清楚了?”黎锦安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笑的温柔。

    张妈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体贴细微,看来温之榆当真是遇到了人生的挚爱。

    这个男人想必是非常爱她的,能做到如此的男人其实屈指可数。

    “这倒不用,我先回去了。”张妈不再多停留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温之榆这会很舒服,所以也睡得好。

    黎锦安守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眼里都是珍惜,跟珍宝似的。

    温之榆早上醒来后,嗅到房间的花香,然后就看到黎锦安坐在圆桌上喝着茶,悠闲的跟闲云野鹤似的。

    身上素白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黎锦安见她醒了,瞅了她一眼,然后把眼神收回来。

    “我看你挺喜欢香的,早上出去摘了点话,春天花很多。”

    温之榆翻了一个身,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她是不是什么囧样都都被他看尽了。

    真是,温之榆在被窝里后悔自己昨晚喝酒,黎锦安看她这样却笑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的样子了,这是怪自己喝了酒,活该。

    “什么时候回去?”黎锦安身为一个集团的董事长,突然没有交代的就消失了几天,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温之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半天没说话。

    “我问你话呢。”

    “你要是想回去的话,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待到端午节。”前两天低落的情绪今天一下子好了很多。

    眼睛看起来也有神,说话明显是轻松了很多,黎锦安松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一起回去的好,你似乎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你难道不打算主动跟我说说?”黎锦安当然是希望从她口中说出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端午节还要很多天,你确定可以丢着黎信不管吗?”他能跟她比么,华耀她不在还有一个姐姐,根本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但是黎信就不是了,黎锦安可是董事长,这一天人影都没有,不怕回去了以后公司易主吗?

    “一百个黎信都不如你,你该想想你多值钱。”黎锦安终于站起来朝她款款走过来,深沉的眸子度着一层习惯性的冷漠。

    但对温之榆却又是别样的柔软。

    温之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拿一百个黎信换她确实挺值钱,不过她跟红颜祸水有什么区别。

    黎锦安给她找了一件白色衬衣,一件浅色的开衫针织衫,一条牛仔裤,是真的,他是很喜欢她这么文艺的打扮。

    不仅美,再也不会张扬的引来那么多男人的眼光。

    “你不会是想看着我换衣服吧?”温之榆一脸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黎锦安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按在怀中:“有什么不可以?”

    “黎锦安。”

    “以后别瞒着我事情,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你。”黎锦安覆

    在她耳边声声入耳。

    温之榆微微一怔,什么叫做这一次就算了,他是对杜一凡不生气,还是对她这个身份不生气。

    她纠结的小眼神有时候很可爱,黎锦安是爱惨了她的各种表情,可能这就是传说中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

    “你是说杜一凡的事还是我不姓温的事?”温之榆尽可能的问的小心翼翼一些,免得触及了雷区。

    黎锦安倒是没想起来杜一凡,她这一说他想起来了,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的火,这娘们居然撇下丈夫去看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活腻歪了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说,你跟杜一凡到底是什么关系?”黎锦安按住她的脑袋义正言辞的问。

    温之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躲避他犀利的眼神。

    “如果我说是初恋关系,你会怎么样?”温之榆偏着脸不去看他。

    黎锦安挑唇,笑的妖冶异常,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对于你的情史我还真的是十分的好奇,你不妨说来听听。”他已经无从生气,他疼她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人生苦短,在一起的时候就要珍惜,否则有奖一天分别的时候就会发现年轻那会做的事情真是荒唐。

    “我都没有问过你的情史,你也别问我的,反正我们是夫妻,算是扯平了行不行?”温之榆有点讨好。

    黎锦安什么都不计较,她当然希望他们之间能回到以前,她承认在杜一凡的事情上她是感情用事了,对黎锦安稍微过分了一点。

    “我可以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

    黎锦安:“……”

    过了四月一号,温之榆仿佛是回到了以前,能跟黎锦安有说有笑,黎锦安还很担心她会不会随时崩溃,会不会触景生情。

    但事实上真的是他想多了,温之榆性格很怪,根本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不过这样也是好的,她总不会抱着那些悲伤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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