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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客栈,在京城并不算有名。简简单单的两层小楼,装饰古朴,略显萧索。外墙的石粉都开始剥落。一楼的厅堂摆着四五张桌子,方便客人吃饭。二楼七八间客房,供住宿。像这种小客栈,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
“小六儿,上官公子可起身了?”因着这些时日冲着神医来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让客栈的生意由门庭冷落到客朋爆满,掌柜的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对这位财神爷也是十分的恭敬客气。
小二从二楼客房下来,有些哭笑不得。“上官神医不在客房,说不定出诊去了。”
想到楼下那位尊贵的客人,掌柜面色变得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公子不在客栈?”不知道何时,一个身着劲装的冰块脸男子走了过来,声音沉得可怕。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努力的调整着呼吸,作揖打躬。“上官公子兴许是有事出去了…”
“上官公子外出,怎么不见你早些来报,害我家主子好等!”那侍卫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狠狠地斥责道。
掌柜的欲哭无泪,他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好么。
“阿四…”厅堂内,姿态优雅的端坐在板凳上的华服男子忽然开口,打断了侍卫的威逼。“不得无礼!”
侍卫被主子训斥,忙低下头去认错。“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掌柜的哪里敢得罪这些贵人,忙摆手道:“不怪他的,都是小人的错。”
若真的让这侍卫受罚,那他今后也不用在京城呆下去了。要知道,那侍卫眼底阴郁黑沉的厉色,他就忍不住脊背发寒。
华服男子把玩着手里的玉件儿,瞥了那识相的掌柜一眼,便从善如流的没再提起此事。
见贵人不再追究,掌柜的总算是松了口气,忙朝着小二使了个眼色,迎上前道:“小店招待不周,贵人见谅。”
然后接过小二端过来的茶水,恭敬地递上前去。“这是小人老家的新茶,比不得名贵品种,却自有一番滋味,望贵人不要嫌弃…”
华服男子瞥了那茶碗一眼,并没有接过的意思,显然是看不上这些东西。“时辰不早了,本皇子也该回府了。上官公子何时回来,劳烦掌柜的派人去四皇子府通报一声。”
听到皇子的自称,掌柜的双腿一软,差点儿支撑不住。“是…是…是…上官神医回来,小人一定立刻回禀…”
楚昀欢起身,信步走出客栈。
等上了马车,随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伸手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往马车外一扔。“脏了,扔掉。”
负责驾车的侍卫领命,将主子丢弃的披风放于掌中,用内里摧毁,撒向路边。
“走,走了吗?”看着马车远去,掌柜的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小六儿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润。“走…走了…艾玛,太吓人了…”
皇子啊…那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贵人。他竟然如此随和,还在并不宽敞的小店内坐了片刻。虽然时间不长,可也确确实实的发生了。皇子殿下都会光顾的客栈,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风光呢。
掌柜的听说走了,这才开始大口的喘气。“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贵人很客气,掌柜的你在怕什么?”小六儿不解的问道。
“你懂什么!”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到底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事,才会做出这番评论。
小六儿的确不懂,眼神充满疑惑。
有些话,掌柜的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敢宣之以口。一个苦栗子砸过去,喝道:“还不快去后厨催催,早膳什么时候能好?!”
小六儿捂着犯疼的额头,哭丧着一张脸走开了。
上官玉槿回到客栈,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上官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掌柜的看到这尊财神爷,高兴坏了,忙迎了上去。
上官玉槿木讷的表情始终如一,呐呐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个…上官公子,这一大清早你去哪儿了,可用过早膳了,是否让厨房准备着?”掌柜殷勤的跟前跟后,简直以奴仆自居。
“不用,吃过了。”上官玉槿摇了摇头,拒绝的干脆彻底。
掌柜的干笑两声,见他背着个篓子,就要上前去接。“那我帮上官公子把东西送到楼上去吧!”
上官玉槿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道:“药草有剧毒。”
后面的话不用他明说,意思已经很清楚。
掌柜听了这话,手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回来。“那…那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上官玉槿背着背篓爬上楼梯,木木的应道:“没有。”
“哦…那公子您走好,走好…”掌柜只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趣的走开了。
这神医虽然是个财神爷,可却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开口说句话,害得他舌灿莲花的本事都无法施展,满腹的应对之词都没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些,他就扼腕不已。
“掌柜的,要去四皇子府报个信儿吗?”楚昀欢离开前说的那番话,店小二可是记在了心上,不敢有半点儿耽搁。
掌柜的回过神来,朝他吼道:“那你还不快去?”
公主府
书房内,密谈的父子正相对而坐。
“父亲,最近关于大皇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活不过二十,这可是真的?”谢卿洛总觉得这消息不实,故而开口问道。
谢二老爷端起清香扑鼻的茶水饮了一口,才应声。“依你看呢?”
“前些时日见到大皇子殿下,并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况且,能够轻易躲过二弟凌厉的招式,修为可能还在我之上。”谢卿洛纵然有些惆怅,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的功夫乃是祖父亲自所教,又在外历练了一番,在京城的这些世家公子当中已经难逢对手。忽然间冒出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哦?还有这等事?”听儿子说起二人在府里的争斗,谢二老爷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露出讶异之色。
谢卿洛点点头,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千真万确!父亲,这传言莫非是有人故意误导而放出来的?”
皇家的猫腻太多。早就料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以那位先皇后的聪敏机智,提前安排好一切也说不定。
回忆起当年的事,谢二老爷就唏嘘不已。“元后看起来瘦小娇弱,性子却十分刚烈。想当年,她舌辩群儒,激情飞扬,才华卓绝。驰骋疆场,挥斥方遒,辅佐陛下定江山,安天下,何等的肆意潇洒。却不曾料到,进了后宫那座囚笼,竟会被折断了翅膀,在后宫争斗中以那样绝决的方式死去,可悲可叹!”
说起那位元后,谢二老爷也曾倾慕敬仰过。只不过后来升任御林军统领,对安宁公主日久生情,这才放下执念。
见父亲露出那种怅然又怀念的神情,谢卿洛不禁对那位传奇女子有了更深的好奇。“父亲,元后竟…如此厉害?”
“巾帼不让须眉!”谢二老爷诚恳的评价。
沉默片刻,谢二老爷放佛才从回忆里解脱,转回了正题。“关于皇长子的流言,是确有其事。”
谢卿洛挑眉,似乎不太认同。
他可看不出他有任何的病兆,更不像是个会早死的。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觉得他绝非是个简单的。比起那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者,继后所出的四皇子,他似乎更加的深不可测。
“为父知道你有所怀疑。可你知不知道,为何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会隐藏这么多年,直到近来才泄露出来么?”谢二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见儿子露出求教的眼神才扬了扬眉,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当年皇上听了钦天监监正的推算结论,勃然大怒,用雷霆手段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当时在场的人,这才将这个消息压制下来。”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可想起那人高超的武艺还有不动声色的好本事,谢卿洛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可皇帝都出面镇压了,想必也差不远了。
“洛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谢二老爷眉头微蹙,虽没有明说,却也不想儿子跟皇子们走得太近。
尽管,那大皇子一直安安分分的。万一将来站错了队,那可是灭顶之灾。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父亲一向保持中立,那又为何偏偏对大皇子殿下另眼相待?”谢卿洛反问道。
谢二老爷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啊,当初听到管家禀报,说大皇子登门拜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拒之门外,鬼使神差的将人请了进来。不仅如此,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接待,一向坚守的原则就此打破,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或许,是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儿上吧…”谢二老爷喃喃自语。
身世可怜吗?的确是。
谢卿洛抿了抿嘴,不再追问。
父子俩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谢二老爷才又打破沉默,问道:“你母亲近来时常出府走动,说是要替你相看媳妇,这些人当中,你可有中意的?”
谢卿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知道父亲大人所说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不由得俊脸一红,说起话来也变得支支吾吾。“这个…孩儿尚未获取功名…并未考虑过婚配之事…”
“古语有云: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来立业?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上心了。若是有心仪的就跟你母亲提,免得到时候乱点鸳鸯谱,断了好姻缘。”作为过来人,谢二老爷讲的绝对是真心话。
大齐虽然民风开放,可在婚事上,还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男女在成婚之前都没见过面,更别提互相了解了。盲婚哑嫁,造就了多少怨偶。所以,自个儿按照意愿娶了心爱之人为妻,过着如胶似漆的日子,他也希望儿子女儿们也能够觅得好姻缘,顺顺利利和和气气的过完下半生。
谢卿洛是个脸皮薄的,只得敷衍的应了一声,便寻了借口离开。
看着长子那匆匆离开的脚步,谢二老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时光荏苒,一晃孩子们都大了…”
唏嘘感慨一番过后,谢二老爷便又拿起公文细细的研究起来。
“姑娘,姑娘…”红妆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窃窃的喜意,让她那张鹅蛋脸愈发显得明亮动人熠熠生辉。
红绸刚服侍谢荣华起身,见她那没规矩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顿斥责。
红妆嘟了嘟嘴,却没将红绸的话放在心上。“姑娘,大公子就要娶亲啦,您马上就要有一位新嫂嫂了!”
乍闻这个消息,谢荣华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吃惊不小。母亲给兄长相看名门闺秀,她怎么不知道?
“可知道是哪家的?”
红妆没事就喜欢跟府里的姐姐妹妹玩在一起,消息自然灵通。“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不过,奴婢听公主院子里的姐妹说,公主看中的那名闺秀,身份并不低,是相府嫡出的大姑娘,昌邑侯的外甥女呢!”
果然!谢荣华忍不住哀叹。
看来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在行进。这个即将成为她嫂嫂的人,可来头不小呢。杨玉蕊,当朝宰相杨言之的嫡长女,号称大齐第一才女。那可是一个心高气傲,连自己的夫君都会轻视的女子啊!
这杨玉蕊的确有几分才气,不过却也算不上惊才绝艳。只因其父乃是皇帝陛下倚重的重臣,故而被世人巴结奉承,才闯出一个第一才女的名声来。在她看来,她不过就是会作几首诗,对几幅对联而已。第一才女,有些名过其实了。
有本事的女人心高气傲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可一旦过了头,就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了。若是这个嫂嫂能够收敛一些脾气,安安分分的在家相夫教子,她倒也能够接受。毕竟,相府的门第和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对大哥将来的仕途也会有好处。只可惜啊,这门亲事并非杨玉蕊所愿。她嫌弃兄长武人出身,觉得他不够文雅,不能陪她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她还是嫁给了大哥谢卿洛。
然而,大哥并不是个会甜言蜜语哄女子开心的风流子弟,成婚之后仍旧不改旧习,喜欢舞刀弄棒,两个人没有了共同的话题,就更加生分了。后来,大哥考中武状元,被授予官职,时常征战在外,这位嫂嫂心里更加不喜,甚至连孩子都不愿意为大哥生。
想到前世谢家二房那一摊子的糟心事,谢荣华就感到头疼。如此品行恶劣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兄长!
想到这里,谢荣华就再也呆不住了。“红绸,更衣。”
谢荣华刚踏进安宁公主的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即便隔着几道纱帘,也挡不住母亲大人的好心情啊。
“参见郡主!”在门口值守的丫鬟见到她,忙屈膝行礼。
“母亲有客人?”谢荣华收敛起思绪,调整好心态,不动声色的问道。
丫鬟蹲了蹲身子,答道:“是昌邑侯夫人。”
听到这名号,谢荣华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知道了,你先进去通禀吧。”
有外人在,谢荣华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的闯进去。纵然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可到底涉及到公主府的教养问题,她不能太肆意。
丫鬟应了一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子嗓音。“妾身早就听闻骄阳郡主仙姿玉貌秀外慧中,乃是京城不可多得的才情与容貌并进的闺秀,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安宁公主听到她如此称赞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是极为自豪的。“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也直夸她聪颖机敏,若非是女儿身,怕是早就有一番作为了呢…”
那昌邑侯夫人没料到公主竟然如此不谦虚,嘴角微微抽了抽,却不敢说破,便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呢…有您这样一位雍容高贵的母亲,女儿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安宁公主似乎对她的奉承很是欢喜,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昌邑侯夫人还真是会说话,难怪能够让昌邑侯独宠你一人,将后院的莺莺燕燕全都当成摆设!”
说到自己的得意之处,昌邑侯夫人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自得,当然,她可不是公主,谦虚客气还是要的。“公主殿下谬赞了,妾身可不敢当。”
两人正说笑着,谢荣华便在丫鬟的带领下信步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谢荣华姿势标准的给安宁公主行礼问安,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酣畅,端的是仪态优雅,却又不失郡主的高贵傲然。
安宁公主哪里舍得爱女受罪,忙让锦溪将她扶了一把。先是问了一些家常,然后才向她介绍道:“这是昌邑侯夫人。”
谢荣华侧过身,仔细的将这位昌邑侯夫人打量了一遍。
三十岁上下,容貌娇美,体态风流,一身妆扮清新可人不落俗套,可以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谢荣华不喜她的身份以及眉宇间透出来的那股子轻浮劲儿,便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正式的行礼。“见过夫人。”
昌邑侯夫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郡主会如此冷淡,甚至连一个晚辈的礼都不愿意奉上,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谢荣华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心中冷哼:不过是昌邑侯娶的继室罢了,连封诰都没有,还摆什么侯夫人的谱!想让她这个一品郡主给她这个没品级的夫人行礼,恐怕她还没那个福分!
“今日一见,郡主果然是天香国色,难怪能够得圣上喜爱。”昌邑侯夫人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就算不受待见,还能够面不改色的夸赞谢荣华几句。
谢荣华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再吭声。
昌邑侯夫人被甩了冷脸,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与公主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安宁公主命丫鬟将她送出门,这才将心底的疑问问出。“骄阳,你一向懂分寸,知礼节,怎的如此不待见那昌邑侯夫人?”
谢荣华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说道:“娘亲…她不过是昌邑侯府的继夫人,可是没有诰命在身的…”
安宁公主有些纳闷儿,她的宝贝女儿何时在意过这些了?
见母亲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谢荣华索性不再隐瞒,把话说开了。“娘亲是不是替大哥相中了杨家的嫡长女?”
说起那杨家长女,安宁公主就满意的不得了。“怎么,骄阳也听说了?娘是觉得她还不错。家世好,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进退得体,将来必定会是贤妻良母。”
谢荣华嗤之以鼻,摇头道:“若是嫁给文采绝艳的状元郎,夫唱妇随,或许她真的会是贤妻良母。”
安宁公主不解的望着爱女,似乎还没会过意来。
“娘想必已经见识过她所谓的才情了。”谢荣华随手从案几上的果盘里挑出一个卖相还不错的梨子,纤纤玉指顺着梨子由上而下的轻轻抚摸着,最后来到梨子的底部,狠狠地一按。瞬间,梨子便被她尖利的指甲戳掉了一层皮,露出里头略显暗沉的果肉来。“可这些东西并不能当饭吃,也不足以证明什么。更何况,有些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谁知道她内里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指不定跟这雪梨一样,表面光鲜靓丽,但内里却是黑的…”
安宁公主抿了抿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儿的比喻,她不是没听懂。可那个孩子,除了心高气傲了一些,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骄阳不喜欢她?”
“嗯。”谢荣华答得干脆。为了能够让母亲打消结亲的念头,她只得再添一把火,彻底的将人伦悲剧消灭在萌芽当中。“因为,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人。”
一听这话,安宁公主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嘴巴张得也能吞下一颗鸡蛋了。
“这…你是如何得知的?”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本坚定的信念也开始动摇。
那个叫云蕊的姑娘,当真已经心有所属吗?若真是如此,那么也只能遗憾的作罢。毕竟,娶她就是为了给儿子添一个贤内助,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若她心里有了人,怕是不会真心的为她的大郎着想。
见母亲露出惋惜的神情,谢荣华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娘,那杨家姑娘虽然好,可到底心气儿太高,又有第一才女的名号,怕是看不上武将出身的兄长。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勉强凑成一对变成怨偶,闹得阖府不宁。再说了,京城的名门闺秀多如牛毛,总会找到更好的,您不用担心。”
听谢荣华这么一说,安宁公主就不同意了。“看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哪里配不上她了?!洛儿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性子又最是温和谦逊…”
“是啊,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吟诗作画,会说些甜言蜜语逗美人一笑。”谢荣华顺着安宁公主的话说了下去,言语间带了丝戏谑。
毕竟是她亲生的,安宁公主自然也是清楚儿子的脾性,可还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不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又不是什么大的缺陷!那种只会哄女子开心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
说完,又不禁感慨。“唉…兴许是我太着急了…眼看着大房的大哥儿就要成亲了,娘也想早些含饴弄孙了…”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问道:“骄阳,你大哥心里可有心仪的姑娘?”
谢荣华正含着一口茶水,差点儿没被母上大人这句话给惊得呛到。“不…不会吧?大哥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光耀门楣之上,哪里会有那个心思…”
不过,这结论下得也太过仓促了一些。
这不,母女俩肆无忌惮的私下谈论着长子长兄的亲事,当事人谢卿洛却迎来了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心动。
这事儿,还得从谢卿洛奉命去白云客栈寻找神医的事情开始说起。玄武大街与朱雀大街之间的距离还真是不一般的院,尽管只隔着两条街道遥遥相对,但要绕过无数的岔路口,才能顺利抵达。
谢卿洛平时出门都是骑马,今日也不例外。
行至朱雀大街的路口时,没料到会与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撞上。尽管他即使反应,勒住了缰绳,可还是惊了对方的马,险些酿成大错。
“喂,你怎么回事?骑着马横冲直撞,差点儿伤了我家姑娘!”一个穿红衣的美貌丫鬟突然掀开车帘布,钻出来就是一顿臭骂。
谢卿洛自知有错在先,不敢狡辩,只得拱手一再的赔礼道歉。“是在下莽撞了,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红衣丫鬟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钻进马车里,对自己的主子说道:“也就姑娘心地善良不跟他一般计较,若换做旁人,哪里就这么容易算了!”
因为隔着一道帘子,谢卿洛看不见里头那位姑娘的容貌,可是却记住了那如黄莺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红锦…这也不全是他的错,毕竟这路口来往的车马多,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少说两句吧…”
谢卿洛的心被那道好听的声音牵动,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叫红锦的丫鬟嘟了嘟嘴,仍旧有怨言。“姑娘如此娇贵,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若出了事,怎好向妈妈交代!”
“我这不是没事么…你放心,妈妈不会怪罪你的…”那姑娘的话,犹如仙乐一般飘进谢卿洛的耳朵,让他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情。
多么通情达理心底善良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哪座府上的?能够在朱雀大街出没的,身份定然不会差。
联想到早上父亲大人说的那番话,他的脸就不由自主的泛红。
偷偷的瞄了马车外的男子一眼,红锦嘴角勾起一朵冷笑。果然是个好骗的,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马车渐渐远去,谢卿洛的心放佛也随之而去,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想要上前去拦住马车,询问那姑娘的芳名,却又被良好的教养所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这样失魂落魄的心境,他还真未有过。心不在焉的重新上马,谢卿洛满脑子都是那道温柔不失娇媚的女子嗓音。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方才离去的那辆马车又重新折返回来。“嗤,真是个呆子!”
“红锦…”马车内那黄莺般的嗓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警告。
红锦乖乖的闭了嘴,不敢造次。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内才又响起那女子的声音。“走吧,回去吧。”
“是,姑娘。”红锦恭敬地应了,交代了车把式一声,马车便沿着一条小巷子穿了过去,最后在京城最负盛名的花街柳巷停了下来。
闲来无事,在屋檐上看了一出好戏的暗卫们忍不住吐槽。
“这谢家公子爷怕是动心了…”
“也难怪啊…百花阁的新任花魁出手,自然是所向披靡!”
“啧啧啧…世家公子和青楼花魁,这戏码可不好唱啊…”
“要不要回禀主子?毕竟,那可是未来女主子的亲哥!”
经过某些事情之后,大皇子府的暗卫们都知道了主子的心思。所以,只要是关于隔壁公主府的消息,他们都会不经意的去关注。
不过,这一次,他们都不敢随便禀奏,生怕跟龙二一样落得凄惨的下场。主子就是主子啊,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所以,就算暗卫们有心提醒,却碍于尊卑上下,默默地将这个消息咽回了肚子里。反正事情尚未有进展,不如做壁上观。
丞相府
“真是奇怪…前些时日公主殿下还诚挚的邀请我们过府一叙,怎么转眼就没了消息…莫非,事情有变?”丞相夫人向氏端着茶碗,送到嘴边又给拿开了。
贴身服侍的婆子怔了怔,忙笑着奉承道:“想必是为了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上一回公主的态度您也是瞧见了的,还送了大姑娘一件名贵的首饰,可见对大姑娘是如何的喜爱。这板上钉钉的事儿,不会错的!”
想到自家爱女,向氏刚提起的心就又放了下来。“唉…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就凭云蕊的才貌,不被公主喜欢也难!”
“可不是呢,夫人您就放心吧!”婆子应和道。
相比起向氏的欢喜,杨云蕊却是愁容满面,心情郁结。“真不知道父亲母亲是怎么想的,竟打算将我许给一个毫无功名在身,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
“姑娘慎言…”心腹嬷嬷谨慎的打量着四周,没有发现有人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劝导:“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断不可妄言。叫人知道了,于姑娘的名声有损…”
“嬷嬷…”杨云蕊委屈的扁了扁嘴,一双杏眼里满是不甘。“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您想必也清楚。那谢家家世虽然不错,可到底也没落了。就算那谢家公子有个公主母亲又如何,还不是个白身。难道要我整日对着一个不知情知趣粗鲁不堪的呆子?嬷嬷,若真是那样,我宁愿搅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
那嬷嬷不赞同的睨了她一眼,劝道:“姑娘,这种话岂是大家闺秀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就算再心有不满,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杨云蕊虽然心高气傲,但对这个教养嬷嬷还是很尊重的。螓首低垂,恭敬地认了错,不敢再胡乱开口。
“正如您所说,姑娘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岂会不知您的心思?”那嬷嬷顿了顿,见她只是捏紧手里的帕子,并未反驳,才继续说了下去。“其实,那谢家公子并不像姑娘以为的那样。老身曾见过那位公子,看起来挺斯文的,举止儒雅,仪表堂堂,并没有武夫的那股子粗鲁和蛮劲儿。”
杨云蕊左耳听着右耳出,根本不信嬷嬷的话。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男儿,哪里有书香门第公子那般的高雅秀丽。嬷嬷怕是为了安慰她,才说出这般违心之言吧。
“谢家虽然没落了,可二房却颇得盛宠。先不说安宁公主的地位如何,就单说那驸马爷,能够令圣上打破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铁律,掌管内宫御林军,何等的恩宠!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个刚出生就册封的骄阳郡主,传言她可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您想想,这样的家世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可公主府却盛宠不衰。老爷夫人乐见其成,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嬷嬷见她不吭声,劝说的更卖力了。“安宁公主您也见过了,多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婆婆,姑娘的日子才好过。而且,一嫁过去就是嫡长媳,将来偌大的家业全都要交到您的手上…”
不得不说,这婆子当真分析的头头是道,分毫不差。
杨云蕊刚开始只是低着头,并未真心的聆听这位嬷嬷的话,可后来听着听着,就不由得被她所说的话吸引,也渐渐地抬起头来。“嬷嬷当真没骗我?”
“我的好姑娘,嬷嬷什么时候骗过您?”老婆子见小主子终于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欣慰不已。
杨云蕊轻咬下唇,心里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强烈抵触的情绪。
“老身知道姑娘不放心,毕竟事关终身,不能马虎。不若…寻个机会,见一见这谢家大公子?”
杨云蕊到底是闺阁女儿家,面子薄,纵然心高气傲,却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这种出格的举动,可是做不来的。可是嬷嬷的提议,她又有些心动。一时之间,有些进退维谷。
见自家姑娘露出犹豫的神色,嬷嬷心中了然,知道她是起了这个心了,便决定再接再厉,促成这门亲事。“过两日,便是舅太夫人六十大寿,公主府必然也是在受邀之列。到时候,姑娘藏在屏风后一观,便可知道老身有没有说错。”
杨云蕊娇羞的撇过头去,却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那谢家大公子真如嬷嬷所说的那般,她为了父亲母亲的考量,倒是可以委屈一下自己。若他并非嬷嬷所说的那般,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嫁过去的。
打定了主意,杨云蕊便不再焦灼,开始静下心来研究起最近新买进府的几本诗集来。外祖母的寿辰在即,她可得好好准备着。
果然不出所料,三日后,公主府便接到了昌邑侯府送过来的帖子。
“母亲可是因此事为难?”谢荣华来请安的时候,见安宁公主峨眉微拢,似有心事,又瞥见案几上的大红请帖,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安宁公主嗯了一声,决定听听女儿的看法。“骄阳觉得…母亲是去为好,还是不去为好?”
“昌邑侯府平素可否有来往?”谢荣华淡笑着坐到公主的身旁,耐心的引导。
安宁公主轻轻摇头,道:“并无什么来往。只是,近来与相府有所往来,与那昌邑侯夫人也相识。”
“这不就结了。”谢荣华摊了摊手,根本就没觉得这是什么难题。“既然从未来往,何必去凑热闹?又不是正经的亲戚。”
“你说的是…是我思虑太过了…”安宁公主被谢荣华三两句便劝得通透了,便渐渐将此事给放下了。
只是,她们母女俩的一番无心的决定,倒是激起了那杨云蕊的征服欲。就好比有些人,总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即便不是自己所喜,也会千方百计的弄到手一般。
杨云蕊被放了一回鸽子,就堵上了一口气,非要见到谢卿洛不可。
兴许是心诚所致吧,几日之后,她还就真的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