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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应天,一行人向西南而行,由于有沐晟同行,很多话不便出口,夏子凌与朱椿也只能一路客气相处,直到在川滇交界处与沐晟分别,马车入了四川地界的那一日夜里——
今日过了住宿之地,时至夜间马车仍在赶路之中,夏子凌不知道在榻上睡了多久,梦境中自己飘忽游荡,触目所见却都是现世的种种,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身着正装的人流穿梭不息,夏子凌心中惶恐不已,正四处找寻朱椿的身影,耳际却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
“夏子凌,你这个死人,还不起床?!你们领导找你呀!”
这一句女声清晰可辨,完全不似做梦,不禁让夏子凌忍不住身体一颤。
“朱微娜!”夏子凌大叫一声,挣扎着从梦中脱出,却见榻边坐了一人。
“朱微娜?”朱椿皱了皱眉,“她是谁?你的心上人吗?皇族之中我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呀?”
是了,在明朝,朱姓是天家专有的。夏子凌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极速跳动的心跳,才慢慢开口道:“梦到心上人,我会是这副表现吗?”
朱椿点了点头,“那倒是。那么……你是梦到了你说的六百年后那个世界的人吗?”
夏子凌这副微微汗湿、心神未定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梦魇缠身。
朱椿简直太过犀利了。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能猜到这点也在情理之中。朱微娜既然不是明朝之人,这个名字其实说起来也不太符合这个朝代的取名规则,那么自然只能往六百年后去想了。
夏子凌苦笑了笑,点头默认了。
朱椿垂首坐在榻边,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抬头望着夏子凌,道:“子凌,不管那梦中之人从前与你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也不像是对她有所眷恋,既然如此……不若忘了她,留在我身边?”
说实话,朱椿此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夏子凌是从六百年之后来的人。但……他相信两人既已心意想通,子凌定然不会对自己撒谎。无论如何,夏子凌来自何处他都不甚关心,他要的只是结果——有生之年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如若他能左右来世,那么来世亦不放手。
朱椿的表情看似平静无波,眼底却透出难掩的恐惧。这样的情绪,夏子凌以为压根就不应该属于这个天之骄子般的男人。其实这也是夏子凌本人最为担忧之事,朱椿对他用情越深,他越觉得内心惶恐不安。
但……这几日他虽未与朱椿交流此事,心中却是已经暗下了决心。
夏子凌看着朱椿的眼眸,片刻后缓缓说到:“愿与君相知,生死不相离。”
自己的离奇经历,背后必有大的阴谋,他虽不确定他能否斗得过那超越自然之力,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也悟出一事——穿越这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穿的,命运既然选择了他,虽然未曾察觉,但他本身必有不同寻常之处。因此……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会拼死一争,除非真的死了,否则他必然要尽全力留在朱椿身边。
朱椿眸光波动不已,心中激动难平,他终于等到了夏子凌的这句话。虽然诚如夏子凌当初所说,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这个誓言,或许最终难以实现,但夏子凌肯说出这句话,便说明了他决定全心回应自己的感情,这就够了。
“子凌。”朱椿动情地唤了一声,而后紧紧拥住夏子凌,吻住了他的唇。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尖,夏子凌也不矫情,即刻反手抱住朱椿,加深了彼此的亲吻。这一次两人间的吻,与从前都不相同,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不仅身体,甚至两颗心也是亲密无间贴在了一起。
良久一吻结束之后,夏子凌明显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那人的生理反应,遂笑着调侃道:“王爷,这里可是马车上,你莫非还想做点什么不成?”
朱椿眉一挑,“有何不可?别说马车还有遮蔽之物,就算现在是闹市之中,我也忍不了了。你知道我究竟忍了多久吗?”
“呃……”夏子凌认真回想了一下,朱椿对自己表露心意,好像是大婚那夜吧?如果从那时候算起,大概有多久了?这么想来,果然是忍了好久……
“你不是那日就想勾引于我了吗?现下本王终于决定宠幸你了,还不跪谢?!”朱椿眼中带着一丝玩味之意说到。
“哦……”夏子凌拖长尾音,作势要起身,“那草民可要多谢王爷抬爱了。”
朱椿轻笑着将夏子凌压到榻上,道:“总是学不乖,再叫我王爷,我就让你到了成都下不了马车,到时本王亲自将你抱入王府。”
朱椿说罢,却是不再给夏子凌开口的机会,再次垂首吻住了他。
马车内的氛围随之变得一片旖旎,幸好蜀王府的车夫修养极佳,无论车内发出何等不堪的噪音,都一概充耳不闻,继续驱车赶路。
然而,两人心意相投的甜蜜时光竟然没有持续到成都,三日后,夏子凌一觉醒来——
“死人,你那天值班是有多累啊?!居然这两天都不见人影,今天还在这里翘班睡觉,你们领导都快把你的电脑打爆了,二十个未接来电,看到没?!”一个身着t恤的卷发女人站在自己床边咆哮着,手中还拿着一部……手机。
夏子凌从床上僵硬地起身,像见鬼一样地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朱微娜,嘴一张一合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我们领导打你电话了?”
出口的声音陌生不已,是自己从前用了二十六年的那个声音,却不是那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已经熟悉不已的“夏子凌”的声音。夏子凌随即狠狠掐了自己的腿一把,很疼,该死,莫非他又一觉穿回来了?
“你睡傻了吗?我又不是你老婆,女朋友而已,你们领导怎么会有我电话,”朱微娜嫌恶地看着夏子凌,继续说到:“死联系不上你,小张急了打我电话呢,得了,你醒了自己跟他们解释吧。”
“小张……”夏子凌努力回想了一番,才道:“是张浩吗?”
他的同事里朱微娜认识的,应该是与自己走的比较近的一个事业编制的小协警。
“靠,就是他!”朱微娜这回彻底被逼出了脏话,“你这是穿越了吗?真是的。”
夏子凌闻言愣了一愣,道:“睡久了,头晕。”
他知道,朱微娜话中的“穿越”不是真指他的经历,那不过是她的口头禅而已。他与朱微娜认识了那么久,他看人的眼光一贯不赖,这个女人就是寻常人一个,若说她与自己的穿越有什么关系,那他是绝对不信的。
朱微娜撇了撇嘴,说到:“算了,你自己醒醒吧,我还约了人逛街呢。”
“等等,”夏子凌及时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去的朱微娜,问到:“那本《明朝野史录》呢?”
夏子凌刚才视线扫了一下床边的书桌,已经空空如也,那本《明朝野史录》并未放在桌上。什么工作、同事之类的,现在已经与他无关,他关心的人还在六百年前的大明朝。而思来想去,他这番穿越,必定与那本怪书有关。
朱微娜回头道:“什么《明朝野史录》啊,那是什么鬼东西?”
“……”夏子凌瞳孔瑟缩了一下,缓缓道:“那不是你家祖传之物吗?”
朱微娜“哈哈”笑了两声,道:“夏子凌,你真是睡傻了吧,我家如果有什么祖传之物,我还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夏子凌不顾朱微娜面上轻蔑的神情,继续认真地问到:“你的意思是你从未听说过《明朝野史录》这本书?”
朱微娜看着夏子凌认真的神情,倒是不敢再嚣张了,虽然不情愿,仍是老实答到:“当然没有听说过啊。”
夏子凌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朱微娜有些不耐烦了,便说到:“行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改天电话联系吧。”
她这刚一转身,夏子凌却又开口了:“等等。”
朱微娜烦躁地回头,“又有什么事啊?”
“把我家的钥匙和银行︱卡还给我。”
朱微娜愣愣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夏子凌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开口道:“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
这话朱微娜没说完,夏子凌却接着替她说到:“对,就是要和你分手。”
“为什么?”朱微娜一听顿时暴跳如雷,“那银行︱卡里的钱,你不是说让我拿来付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的吗?”
夏子凌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女人最关心的,果然是钱的问题。
“既然我都要跟你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帮你付房租?你还是找下一个男人帮你付好了。”
“不行,你都答应我了。”
看着朱微娜撒泼的模样,夏子凌心中烦躁不已。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如果说他只是睡了两天,便在明朝呆了二十年的话,这个时间换算他伤不起,他必须尽快解决问题,回到朱椿身边。
于是,夏子凌冷冷地开口道:“我有和你签过什么协议吗?朱微娜,这几年来,我挣的钱大部分都上交给你了,我自问分手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希望你不要胡搅蛮缠,想要和警察撒泼耍赖,你还是自己掂量下后果吧。”
他本不想这么绝情,也不想拿职业来压朱微娜,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迅速解决朱微娜的纠缠。
“哼!”朱微娜又气又恼,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又从钥匙串上解下一把钥匙拍在桌上,蹬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夏子凌看着朱微娜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下道:朱椿,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不过所幸你也不是善类,我两在一起,倒正好凑成一对了。
夏子凌用极快的速度缴了违约金、退了租的房子,将定期存款存到活期银行︱卡中,定了回家的机票,又订了下午从老家直飞成都的飞机。幸好现在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暑假,甚至连个周末都不是,回老家b市和飞成都的机票都还有得剩。
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子,夏家老两口和妹妹都诧异极了。夏子凌没与父母说什么,就全家吃了个中午饭,留了一堆礼物,然后单独把妹妹叫到了屋里。
夏子凌的妹妹夏子冰比他小八岁,今年刚上高三。对于家人来说,夏子凌不过是大半年没回家,对于夏子凌来说,却已经太久太久没见。但所谓亲人,便是不管分离多久,见了面都从骨子里透出亲切的人,夏子凌虽然许久未见家人,这么见了面却一点没有生疏之感。
但夏子凌却没时间享受与家人团聚的时光,进了屋即刻将存着自己所有存款的银行︱卡交给妹妹。这事情他想了很久,与其和父母解释,不如向思想较为开明的妹妹透露一二。
夏子冰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接过哥哥的银行︱卡后,皱着眉道:“哥,你这是干嘛呢?交代后事?”
夏子凌被妹妹的用词弄得啼笑皆非,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说法也没错。
“对,就是交代后事。”
老哥的承认倒把夏子冰一时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然而夏子凌却径自接下去说到:“小冰,这个世界不时有人失踪,你知道他们都去哪了吗?”
夏子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老哥,嘲讽道:“干嘛,莫非都穿越了呀?”
夏子冰的话正中夏子凌下怀,他妹妹这个年纪,正是喜欢看那种乱七八糟书的时候,虽然她这么说纯属玩笑,现下自己却正好顺着说下去了。
“你真聪明。”
“哥,”夏子冰闻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哪根筋抽了呀?”
“抽不抽你日后便知道了,总之你老哥的经历比你看的那些个歪书更加离奇,”夏子凌叹了口气,继续说到:“小冰,原谅哥哥的自私,爸妈以后就托给你照顾了,过几天会有哥哥的朋友给你们送东西过来,你们只管留着用,不用客气,你只要知道哥哥不管人在哪里,都过得很好就行了。”
如果他不是有个妹妹,断然不能下定决心抛下这里的一切。夏家是一个非常幸福和谐的家庭,父母从小便未逼迫他做过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他的生长环境比朱椿要幸运许多。所以他相信,比起留在家人身边郁郁寡欢一生,他的家人会更加支持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哥……”夏子冰有些担忧地看着老哥,说实话,他的话自己没完全听懂,可是哥哥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了,小冰,如果以后在明史上看到‘夏子凌’这个名字,记住那就是你哥哥我了,”夏子凌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离去之前又叮嘱到:“照顾好爸妈和自己。”
在妹妹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中,夏子凌不再回头,离开了家。他相信,夏子冰虽然短时间无法消化自己所说的信息,但时间长了,总能悟出真相的。他夏子凌的妹妹,就算不及他聪明,也总有个七八分吧。
到达成都之后,夏子凌不敢耽搁直接乘车赶往郫县,奔望丛祠而去。当时他在望丛祠中感觉到的异样感觉,加上师父去世前提示自己真相在西南方,他相信这望丛祠中就算没有他要的真相,也去之不远了。
这次回到现世,最让他起疑的事情莫过于那本《明朝野史录》的失踪。如果说那本书尚在家中,他还可以理解为自己看书中了魔,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但现世的记忆不可能有误,他明明在穿越之前看了那本书,那本书的突然失踪,甚至朱微娜都不再记得有过那本书,就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一定是有人想要刻意掩盖。
到达望丛祠的时候,时间已近黄昏,夏子凌等到景区关了门,四下无人之时才携一根铁棍翻墙入了祠内。
身处望丛祠之内,夏子凌仍然忍不住心底生出几丝熟悉感。然而,这样的熟悉感似乎来自他自己,又似乎是源自于别人,很是奇怪。实在要形容的话,他只能说……那种感觉似乎是来自于身体之中的另一个灵魂。
“望帝、丛帝,出来吧!”夏子凌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古迹之中,在夜幕降临时分显得非常诡异。他不知道作祟的究竟是望帝还是丛帝,但此事绝对与这二位古蜀王脱不了关系。
一声过后,望丛祠中依旧一派平静,夏子凌唇角微扬,抡起手中的铁棍,走近望帝丛帝并肩而坐的塑像,喊到:“你若不出来,我便要砸了这两座金身了!”
夏子凌话音刚落,他便明显感到身体深处涌起一丝异样,随之而来周围的空气也有了波动,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那是一种称之为“杀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