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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位官员笑着道:“袁公好像说过,要把一部分的权利交给凌家,否则他说自己于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听到这段话众人不禁哗然,“此事当真?”
如今无数人的生活都跟大雍朝的变局相关,所以天下间的官员一对儿眼睛都时时盯着所有枭雄们的举动,对于上位者来说,他们家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闹的人尽皆知,若有外人瞧见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快就可以传到街头巷尾,乃至于第一日发生的事,到了第二日外面的三姑六婆都会捕风捉影说出一些道道。
于是官员们胡乱猜测道:“莫不是袁家欠了凌家什么?”
有人摇头晃脑,咬文嚼字说道:“此事我们猜测也无用,天知,地知,我不知,你不知,也只有袁家的人心里面清楚。”
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旁人并不清楚,很多时候大家都是以讹传讹。
而且洛阳城中的流言委实是太多,真正有意义的很少。
众人这时候看向姬钰道:“不知道公子觉着如今大雍国的形势如何?袁家又如何?”
他们想从姬钰这里探一探口风,看看姬钰公子又是如何看待袁家的事情。
姬钰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看法,圣人说过,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众人听闻此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姬钰守口如瓶,深吸了口气,不再言语。
凌熙莹莹如玉的面容昂起,少女百无聊赖地品尝着面前的膳食,依然平静自若。
这时候凌熙想起了姬钰方才所说的话语:“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这段话的意思是,哀公问政时,孔圣人告诉他“为政在人”,也就是儒家认为为政的关键在于人,唯有勤修君子之道,方能以爱人之心,遵循正道又取决于他有没有仁心行,所以说仁者之政,而使得天下太平。
如今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本地的郡守府邸却大肆操办宴席,若非姬钰与她出现在此,怕是新郡守很快会刮起三尺地皮,本地的百姓则更为遭殃。这天下还有什么太平的道理?
但在姬钰的身上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若他冷言无语,旁人也不敢私自言语,若他唇边带着淡淡笑意,旁人也会随意的放开畅所欲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席间话语不断,凌熙起先听的有些意思,渐渐也就失去了兴趣。
凌熙回眸看向姬钰,发现对方只是唇边带着浅笑,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她轻声暗讽,“看样子你知道的似乎并不少,却实际上在装糊涂?”
姬钰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略带一些怨气的模样,轻声了一笑道:“政客间的谈话与君子间的谈话不同,没说一句话都要格外小心,否则会引火烧身。”
凌熙勾了勾小指尖,低声道:“那么你说说,我们谈袁家的事情,你会怎么回答?”
姬钰一派高深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道听途说也不足为信也。”
凌熙目光流转,唇边泛起了笑意,“好一个道听途说不可信,看来事情的真相不是那么简单,也只有身在当地,身为当事人的时候才会知道。”
姬钰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她粉嫩如雪的迷人面容,按捺住想要抚摸的冲动,“你说的对,也只有回到洛阳你我才会知道真相。”
“那我们就快些回去,我直觉中感觉到洛阳那里似乎很不一般。”凌熙不置可否,长长的睫毛抬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飘雪。
“好,我陪你回去。”他说道,目光也一同望去。
本来格外雅致的院子被外面的人工装饰给弄得糟蹋了,甚至透着一股子艳俗的气息,何况凌熙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虚与委蛇的宴席,在后世的时候她就不喜欢这种官场上与贵族间的应酬,活一世不易,而她宁可外出去做一些刺激的事情,也不想要在此地随意地浪费光阴。于是,低声问道:“姬钰,已经在这里听这些人说了半个时辰的废话,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姬钰却摇了摇头,淡淡道:“此事不急。”
凌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急?”
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少女不清楚这种时候他在此地还有什么意义?
姬钰看她神情不悦,低笑了一声,“放心,我有自己的意图。”
姬钰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举动,这一点凌熙早就知道,她只有耐着性子坐在此地,指尖下意识地在桌下做着小动作,拿着精致的帕子擦拭着两把火铳,擦的铮亮。
酒过三旬,有人终于借着喝酒后的醉意,殷勤地问起了姬钰的婚事,此事虽然问起来有些唐突,但却可以拉近双方的距离。长者询问年轻人婚事是一个惯例,哪怕年轻的一方位高权重。双方的身份相差极大,众老朽也不好用提携小辈婚姻的姿态套近乎,只得随意询问了几句,大家在官场上也是老油条,脸皮奇厚无比,多数都非常擅长于此事。
终于来了!姬钰听闻此事,目光微闪,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但见姬钰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氤氲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双眸,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就在旁人以为他不会说任何关于婚姻大事的时候,但见他玉颜如画,端着茶盏微微的笑着,修长的颈部轻扬起,轻柔的声音如梦似幻地说道:“其实我这次出行与婚事有关,在下已经得到家族长辈的应允,准备对外面公布自己的婚事。”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不禁面面相觑。
凌熙也呆了呆,挑眉看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有人直起了身子,有人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的白泽公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中爆料自己的婚事。他们清楚对方既然说了那么必然不会有假,看来继袁家的事情之后,继裴子楚被女人甩去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最爆料的绯闻,相信天下人都会为之震撼。而他们居然有幸在最早的时间得知这些,那么他们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大肆宣扬的机会。
有人低低自言自语道:“白泽公子成婚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伤透了心,既然白泽公子是帝师,那么这位姑娘也会被皇帝称为师母了。”
有人张口结舌,“究竟是谁家的女子花中头彩?她何德何能?居然可以俘虏白泽公子的心,她究竟该有多么美?”
“白泽公子选了妻子,这可比皇帝选皇后都要隆重许多。”
这时,有一百岁长者双手连忙拱起,睁开一双又老又萌的眼睛,好奇地问道:“请问……白泽公子,不知您的未婚妻究竟是何方的神圣?”
亦有人起身趁热打铁问道:“在下亦不知道……您的未婚妻究竟是哪家贵族的大家闺秀?”
另外有人道:“想必一定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美人了吧?”
有人道:“我想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的贤良女子,精于琴棋书画,茶道,歌舞。是个绝顶出色的才女。”
有人猜测应是卫师师,有人猜测应是一品大员的女儿,有人猜是文大学士的女儿,有人猜测是三公家中的未婚女眷,无一不围绕着对方的才情与家世。
此刻,凌熙的脸色却有些阴沉,扯了扯嘴角,身为当事人,听着这些人正一个个地在那里胡乱猜测,而且猜的不着边际,她的心情当然绝对不会很好。
姬钰眸光温润地看了她一眼,手心握住了她的玉指,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凌熙在坐下踩了他一脚,姬钰依然面不改色。
凌熙一言不发,看着他如何应对。
他接着回眸看向诸人,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你们方才猜测的女子都是家中长辈询问过的,不过可惜都是不如我心头好,那些知书达理的女子固然很不错,但是我却更喜欢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聪明女子。”
“阁下居然会喜欢动若脱兔的聪明女子?”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调调?难道姬钰公子看厌了惺惺作态的大家闺秀,喜欢可爱俏皮的小家碧玉?
“我喜欢的女子必然是天下第一的奇女人,在场的诸位都给我做个鉴证。”
“好说,好说。”
众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他们虽然不是身份极高的官员,在当地却是老资格,本地所有的消息他们得知的最快,也传出的最快。
“只是不知那女子是何人?”旁人问道。
姬钰难得卖了半晌关子,淡淡道:“我要娶的女子你们都是听说过的,她的名气虽然不大,但也绝对不是默默无名之辈。”
“那么她……”众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姬钰公子要娶的女子是何人。
“还请白泽公子明示,究竟是谁家的千金小姐?”一位百岁老者低声问道。
“好说。”姬钰难得对众清雅地微笑着,唇边笑意带着淡淡的宠溺,真情从心自然流露,双手放在桌前,交叉相握,“她就是你们方才所谈论的袁家世子……昔日的未婚妻。”
凌熙修长如白簪花的指尖垂在桌面上,眸色轻闪,这是他第一次当众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众人的表情就是凌熙用脚指头也会猜出来,一定是非常的精彩。
尤其是那位百岁老者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其余众人更是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说此事多么的不对盘,而是他们一开始都没有猜测到,洛阳城内虽然传出一些关于白泽公子与凌氏阿熙的风言风语,但是众人都是一笑了之,认为这桩绯闻也只是一件迟早会烟消云散的事情。凌氏阿熙虽然也是贵族,更是白泽公子的一名女弟子,老师娶女弟子便是师徒不伦,更何况凌氏阿熙还是与袁家世子定过亲的。这样的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不是?白泽公子那是何等的人物?就是天上落下的仙女只怕也配不上他,那么凌氏阿熙究竟有什么完美之处?这才华方面只怕是……
但白泽公子一言九鼎,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有所改变,这事情必然是定下来了。
他们都如此吃惊,那么大雍朝其他的贵族又会如何?
这时候一位老者方才明白过来,明白姬钰公子的想法,他这是要借他们之口,把此事传出。想必姬家如今还没有同意此事,当天下人都知道此事了,那么也就板上钉钉了。
众人恍恍惚惚,呆呆傻傻,没想到居然会如此这般。
最终酒宴散去,不是不欢而散,却是吃惊散去。
凌熙对他们的态度没有任何疑议,觉着与这些人一起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但是姬钰居然会用婚约的事情打发了这一场无聊的饭局,最终达到了他的目的。
“真是有些无聊。”凌熙抱怨一声。
“有时候假意的应酬也需要一二,说到底只是为了一些利益,你也要习惯。”姬钰唇边泛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少女。
“我自然是知道这些。”凌熙目光如波,“若是习惯却不可能,下次我可不想参加这种宴席。”
“虽然你不喜欢参加,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不过白泽与凌氏阿熙订婚的消息还是要传出来,不要小看这些人,传播消息的速度绝对不会很慢,这世上流言蜚语的速度永远是最快的。”
“你是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凌熙挑眉。
“这算不得恶事,是美事。”姬钰凑到了耳畔低声轻喃。
“你有必要告诉这些人,我们订婚的事情?”凌熙站在姬钰的身侧,心情复杂,本以为订婚是非常简单的一回事,但是没想到公布于众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有必要,非常的有必要。”
凌熙轻笑一声,发现自从裴子楚在江东公布要娶小情人的消息,姬钰虽然看似与平日无异,实际上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平静。这个男人也有自己的手腕与计划,看来公布白泽公子未婚妻的消息就是他的第一步计划。这个男人骨子里也有一种罕见的占有欲。
“为何要选择此地?”她好奇。
“此处折中,很接近颍川,接近洛阳,也接近江东,消息可以在三个方面传播。”姬钰的心中早已经打好算盘。
“你还真是一个狡猾的男子。”
“过奖。”姬钰的眸子含笑,笑意如狐。
此刻,忽然管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道:“白泽公子,我家郡守想要见你。”
姬钰回过眸子,想起那个身子残败如朽木的老人,问道:“他有何事?”
管事拘束回答道:“他说有重要的事情,您一定会有兴趣的。”
姬钰看来一眼凌熙,知道她早已经失去了耐性,淡淡道:“可惜我已该回去,对于此地没有任何的兴趣。他可以接着回去做他的郡守便是。”
管事脸色变了变,接下来他低低说了三个字,姬钰的目光微微一闪,似是有些诧异。
凌熙道:“怎么了?”
“无事。”姬钰沉吟片刻,并没有拒绝一个善良老人的邀请,接着带着凌熙一同进入休憩的屋中。
但见周围的寒雾渐渐散去,院内树木林立,二人如诗如画地站立于屋中,男子一席月牙白的锦袍,身影高贵风流,老者则靠在床榻的垫子前,看向姬钰的目光俨然非常激动。
但见他从床上挣扎着直起身子,向姬钰行礼道:“少爷,老朽居然还能活着见你一面,甚好甚好。”
姬钰负手而立,“老人家大病初愈,阁下还是坐下慢慢说的好。”
老者最终还是端身半坐,两目通红,接着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
烛光映照在姬钰的面容上,他语气幽幽,眸光幽幽,淡淡道:“老人家,你叫我少爷,是何意?”
老者长长叹息一声,一头白发显得很是脏乱,却是没有开口回答,只看了一眼凌熙,“这位是……”
凌熙知道对方是要自己避嫌的意思,她撇了撇嘴角,对脏兮兮的老人家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除了少数老者,多数的老人都啰啰嗦嗦,而且脾气很大不通情理,当然这是她的个人想法,人若上了岁数便如孩童一般,少女低声说道:“既然不方便,不若我先出去好了。”
姬钰一双幽深的眸子漆黑如潭,虽然他从来不曾与她一起进入某个长辈老者的屋子,而且此地的只是一个看似寻常的老者,此事仿佛可有可无,不过想起那三个字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臂,“稍待片刻。”
“何事?”
“如今,我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若你离开此处,我也一同离开。”
“你们……”老者迟疑地看了看凌熙,拉长了声音道:“白泽公子,这位真的可以相信?”
姬钰轻声笑了笑,“老人家,我与你也并不熟,难道不是?若非说出了三个让我有兴趣的字眼,我也不会轻易留下。”
老者则沉吟片刻道:“少爷,其实此事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很多都关于你的身世,我是希望少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安全。”
姬钰神情如往常,而且表现出一副非常镇定的模样,不过凌熙相信一个男子在知道身世之谜的时候,总不可能真的不在意,她当然知道对方对于那些事情有多在意。她低低道:“我出去便是,有些东西我不在意。”
姬钰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道:“既然此事关于我的身世,她就更不需要离开,我所有的事情都不会瞒她。”
老者微微一怔,没想到姬钰会说出这种话语,“白泽公子乃是帝师,不会犯错儿不是?”
姬钰不答反问,“你觉着呢?”
老者凝视了凌熙半晌,眼神似在斟酌,终于觉着无奈,抬手指着床榻上的一些银两,上面放置的正是秦时的银两,“白泽公子,你看看。”
凌熙的目光望去,她弯了弯嘴角,那些银子都是非常罕见的银子,但是与新郡守派人构陷凌熙的银子有些不同,看上去更为精致,而老者拿过一块银子对姬钰道:“少爷,这是你母亲家族中传下来的,已经过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
姬钰挑眉,薄唇抿了抿,“老人家,方才那三个字是我母亲的闺名,你居然认得我的母亲?”
老者欣然一笑道:“少爷何必明知故问?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母亲的闺名只有你知道,还有她最熟悉的人知道。”
姬钰轻轻“嗯”了一声,“不错。”
老者接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少爷既然如此小心翼翼,却不防备这位……想必他不是外人。”
姬钰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道:“不是外人,是内人。”
老者眸子睁了睁,他何等聪明,听了这话明白暗藏玄机,恍然大悟道:“内人?他……不,她居然是……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姬钰语气恭敬了一些,但他问的自然不是官职。
“我当年是一位管事,我的夫人是你母亲的奶娘,不过拙荆已经过世了,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子,而我们也算是幸免于难的一族之人。”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故人。”这时候姬钰起身,神色肃穆,对老者深深行了一礼。
老者脸色一红,咳了咳,“少爷,使不得,使不得,折煞我了。”
凌熙这时候拿起了秦时的银两,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姬钰的身份,为何阁下现在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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