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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已经到了大半夜,夜空呈现出梦幻的紫色,月轮不知何时隐匿在了云层中,咆哮的黑龙也早已无影无踪。整座塔顶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焦火和人们的尸体。
“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土胖子不屑地拔出白虎剑,拖着噬血之剑向冷星岚飞掠而去,而冷星岚仍然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只有那身玄色衣袂还在连翩飞扬。
“天尊小心!”雷神宇立即拔刀冲了过去,在他看来哪怕是会操纵傀儡的强敌,都不及魔魇十分之一的可怕。因为魔魇没有*都能支配梦境,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处于恐慌之中,魔魇不攻*只攻人心,却比世上任何一种攻击都要有力。
龙少戈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他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那么可怕,因为皇兄每砍一次人灵力就会增强一重。既然皇兄能以压倒性优势胜过他,那恐怕雷神宇也不是对手。正在慌乱之际,他瞅见君思正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便冲他大喊道:“君思,快去帮你雷哥哥一把!”
“嗯!”君思重重的点了点头,立即举起三叉戟杀了过去。他现在的思绪有点混乱,完全搞不懂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好在主人给他指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这时候,四周的龙马飞骑已经包围了过来,渐渐将天芒教徒们逼得不断后退。人群后的司徒川不禁犹豫起来,他本还以为天芒教必胜无疑,不料现在情势急转,那他要不要再倒向皇族那一方?
“大家切莫惊慌,不要自乱阵脚,保护天尊要紧!”秋水音高声指挥道,说着扯下腰间的陶埙1,放在唇边开始轻吹了起来,古老悠扬的埙音自塔顶婉转开来,如水般绵长不止。
正欲挥刀厮杀的人们纷纷放下兵器,茫然地面面相望,竟忘记来这百丈之高的塔顶是要做什么。不出片刻,许多人便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无所事事地瘫坐在地。
这是因为秋水音的魔音能够磨灭人的杀意,同样也能燃起人的斗志。只有两种人不受她的魔音控制,第一种是心志强大的人,第二种便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
此时,在塔顶某一处的废石之间,风祭正直勾勾地望着天曜道:“你还没回答我。”
天曜释然一笑道:“你把我从塔上踹下去的那一瞬,我忽然在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过去的这些年里,我一直都在故作潇洒自欺欺人,因为只要我一天还处于魔魇的支配下,我就过不了真正自由的生活,也许是时候该放手搏一搏了。”
“难道你打算背叛魔魇?”风祭紧张道。
茱萸也急切道:“千万不可以!魔魇殿下能潜入梦境中肆意杀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除非你从现在起就不睡觉!”
二人太过心切,全然没发觉雪茶从身边走了开去,因为她看见龙少戈正在战火中跌跌撞撞的行走。她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记不起他叫什么。
龙少戈拖着血流不止的脚勉强走了几步,正欲捡起地上的断剑,身旁却忽然传来君思的惊叫声。悚然回头,只见雷神宇一把将君思扑在了身下,一把银亮的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噬血的剑刃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嗞嗞声来。
“谁叫你这傻小子过来碍手碍脚的,我收你做徒弟,又不是收你做累赘!”雷神宇嗔怪道,嘴角忽然溢出一大滩血来,滴了几滴在君思苍白的小脸上。而君思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兄住手!”龙少戈狂奔两步又不慎跌倒在地,眼见土胖子再度向冷星岚飞斩而去,而他却咬牙切齿无能为力。
秋水音美眸一瞪,不禁停止了吹埙,她忽然在想如果对方真能杀了魔魇,那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种噩梦般的桎梏?但她又立即将这种念头抹杀了,要是被魔魇察觉到她有这种想法,恐怕是免不了要大难临头了。
“爷爷今晚豁出去了!”天曜抽出发髻上那根小小的金色镰刀,在指尖明晃晃地一转,便化作一把霸气威武的火凤镰。风祭还来不及拉住他,他整个人便像一阵疾风般扫了出去。
月亮出来了,一抹幽白的光束从云层间漏了下来,刚好投在帝国之塔的这片平台广场上。
见天曜风驰电掣而来,龙少戈还以为他是来救冷星岚的,不料天曜那金色长柄镰刀竟是从后方劈向冷星岚,而土胖子的白虎剑则是从正门飞砍下来。
“你疯了吗天曜?!”龙少戈和雷神宇异口同声道。
杀气,化作那逼仄的狂风,扫荡着每个人的衣袍。零星的战火摇曳不定,死者们的尸体寂静无声。
冷星岚的眼睛倏然睁开,他那骷髅面具依然斜扣在脸颊上,只露出半张英俊却邪气的脸来。而那瞳仁竟是玫瑰色的,如此诡谲,如此深沉,仿佛透过那只眼眸,就能看穿这花花世界紫陌红尘。
“既然你们赶着去死,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冷星岚倏然放开双臂点足轻起,两手掌心竟飞出数条血色长刃。那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是挥舞着红练的伶人,动作那般惊艳无双。而那飞身跃起的姿势,又好似一支舞跳完时,完美的定格在最后一个节拍上。
狂风呼啸而过,血花漫天翻飞。那一刻,龙少戈仿佛又看到了梵世的寒绯樱,像血液一样鲜红的花瓣漫天飞卷,乱花迷人眼,淡淡的芬芳之间夹却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皇甫无尚一直骄傲于自己的神速,哪怕是操纵身形如此笨重的傀儡,他的动作也惊人的迅捷。所以他如何也料不到,敌人竟快得他措手不及,快得他触目惊心!几条血色长刃破体而过,他的思维迅速冻结,几乎是出自本能一般,奋力将白虎剑抛下了帝国之塔。
“师父!”茱萸刚跑过来,便见那肥胖的躯体被血刃划成几截,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她脸色煞白,嘴唇颤动着无法发出声音,没想到平日那个温和憨厚的师父,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
血液纷然滴落,落在脸上又湿又热。龙少戈这才从幻觉中回过神来,木然望着那遍地血肉,浑身汗毛倒竖。无辜的落土护法,竟然就这么做了皇兄的替死鬼。
而此时,天曜正半跪在冷星岚跟前,他浑身伤口数不胜数,血流如注。刚刚那一击,他明明拼尽了全力,然而敌人却只弹了两下指头,这种压倒性的优势简直令他浑身发指。
“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现在请诸位好生瞧一瞧。”冷星岚抬手将面具压下来,渐渐盖住了整张脸,内心顿时充满血性。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让所有忤逆他的人死无全尸!
旋风急转而上,冷星岚周身惊现出一圈圈花瓣,每一片都闪烁着莹粉色的光芒,如梦似幻。无知的人们望着那唯美的花瓣,甚至还流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是花魂之刃!都愣着做什么,快逃啊!”龙少戈冲着周边皇军惊喊一声,然而无数花瓣翻飞开去,强大的灵力气场碾压下来,沉重得似乎要压垮整座帝国之塔。
首当其冲的便是离冷星岚最近的天曜,眼看那漫天花刃铺天盖地而来,他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双腿似有千金重似的抬不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忽然闪现在跟前,风祭一把撑开赤血龙骨伞,那些花刃扑棱棱的击穿伞顶,伞布瞬间破得不成模样。风祭急忙收伞,拽起天曜拔腿就跑,二人跑了两步便迅速隐形了。风祭真的十分感谢落在塔顶的这片月光,若非如此,他根本就无法操纵夺光隐形术。
与此同时,无数人的惨叫声如海浪般涌来,血花与樱花重重交叠,无穷无尽。
“疯了,真的疯了……”龙少戈怔怔半跪在地,一片花瓣掠过脸庞,苍白的脸颊沁出一丝殷红的血液来。失神之际,无数花瓣朝他飞卷而来,不料一道纤影忽然挡住了视线,张开双臂拦在了他跟前。
“茶茶!”龙少戈猛然瞪大眼睛,但数不清的花瓣已经穿进她体内。花刃刺进血肉的声音就像碎冰一样,将他的心也刺得支离破碎,他只感觉那些花瓣刺在她身上,简直比刺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疼。
雷神宇一面挥刀挡开飞旋的花瓣,一面冲君思发火道:“我只想活着回去见老板,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捣什么乱,安安静静地做枚棋子又不会死!现在惹怒魔魇开心了吧,所有人都得跟着玩完儿!”
此时,风祭拉着天曜狂奔到了塔顶边缘,眼看石栏已经破损大半,周边隐隐有雾气缭绕,全西界的景象尽收眼底。然而下去的楼梯都被乱石堵死了,除了跳塔以外他们别无选择。
“没办法了,我试试能不能张开灵翼。”风祭说着便开始蓄积灵力,他的灵蝶之翼在半月前被冷星岚斩了,现在也不知道长出来没有。
“不用了,这一脚还给你!”天曜冷不防的反身一脚,遽然踢中风祭背心窝,竟活生生将他踹下了帝国之塔。夜风呼啸,身体急速下坠,风祭连呛几声,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瞪着越来越远的天曜。
“你回梵世去吧,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天曜垂眸望着风祭不断下坠,渐渐的只剩下一点幽白色,眼底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流。愣了片刻,他用发颤的手摸了摸自己腰部,喃喃自语道:“我的烟斗呢?”
“茶茶!”龙少戈手忙脚乱地将雪茶接入怀中,她皱着小脸望着他,紧紧抓住他的胸口的衣襟道:“好疼啊,要死了……”这一瞬,龙少戈忽然想起了艾灵妹妹,那年她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衣服,挣扎着说我不想死啊……
“瞎说,不准闭眼睛!”他忽然害怕到了极点,拼命摇晃她的脑袋。然而令他惊喜的是,那些花刃刺进她体内后并没有出血,反而像冰一样渐渐融化直至不见。
“我还差点忘了,这些东西伤不到你!”龙少戈登时破颜一笑,又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他记得颜青的体质十分特别,能够吸纳一切由飞灵催生的力量,即便是被封魂剑砍到也不会受伤。那么同样的道理,雪茶就算被花魂之刃刺中,也不会伤及性命!
“抱那么紧干嘛,想趁机占我便宜啊!”雪茶感觉快被他勒得喘不上气了,便奋力将他推了开去。
彼时,夺命的花瓣终于沉静下来,冷星岚依然静静伫立在祭台中间。人们尸横遍地,只剩寥寥数人呆若木鸡地站立着,仿佛还没从噩梦中回过魂来。
“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给我跳塔!”天曜阴沉着脸嘶吼一声,拖着火凤镰狂冲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冷星岚飞斩而去。
“你又要干什么?!”雷神宇冲天曜的背影大吼一声,却见他背后飞出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广阔的火翼遮天蔽月,熊熊大火瞬间席卷了一切。
“那是……焚天之怒!”雷神宇眼底是无限惊恐,天曜这招是历代火罗护法的终极必杀式,据说将耗尽施术者的毕生灵力,召唤出的火焰破坏力极强,就像苍天震怒惩罚人间。这种大招哪怕是魔魇也未必吃得消,看这架势天曜怕是要与魔魇同归于尽。
“快逃啊!”雷神宇冲秋水音等人大喊一声,慌忙抓起地上的君思拔腿就跑,其他几名教徒们也跟着往塔顶边缘狂奔。
龙少戈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轰地一声震天巨响,强劲的热浪狂扫而来,将他和雪茶都震飞了出去。他慌忙伸手够住她的手,错愕地回头一望,整片塔顶竟已沦为一片炼狱火海,正在轰隆隆地不断坍塌。
他脑海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不料一条血色长刃忽然从火海间伸出来,冷不丁的卷住了雪茶的腰部。她惊恐地尖叫起来,而他手掌间满是汗水,她细长的手在他掌间一滑,整个人竟生生被拖拽进了火海之中。
“茶茶——”他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心急如焚。
注1:埙是古代用陶土烧制的一种吹奏乐器,圆形或椭圆形,亦称“陶埙”,以陶制最为普通,也有石制和骨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