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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星尘寥落。
——正是跑路之时。
灵霄掌门站在高耸的飞檐之上,一袭白衣,风吹影动,他抬着头,却不见明月,心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苍凉——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伸伸手跺跺脚的时候,世界都要震动一下的大人物……
……他是怎么沦落到这样的一个下场的?
总觉得下场这个词有点晦气。
灵霄掌门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他沦落到如今这种状况,毫无疑问,都是余琏的错!都是陆尘潇的错!都是素素的错!他面无表情地将所有能怪罪的人都怪罪了一圈后,终于忍不住扬天长啸一声,准备遛了。
……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在狠狠地整了何道之一番后,灵霄掌门感觉神清气爽,走路都在飘,不免有些大意了一些。以至于和他其实一点也不熟的陆尘潇突然找上门来,问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当年余琏大婚时,素素穿的是什么服饰吗?”
灵霄掌门一点也没有嗅出这个问题里的危险气息,他茫然地反问了回去:“除了大红嫁衣,还能是什么?”
陆尘潇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材质呢?”
“当然是云霞星光。”灵霄掌门回答的很快,像是他这种对浑身上下无一不讲究的家伙,怎么可能不对其他人的衣服在意。更何况,云霞星光织凝结的灵气织出来的衣服,非常稀少,又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过几年就自然消散,因此十分稀少。灵霄掌门自己都没有——
虽然其中最重要的理由之一,是他没有余琏的那种耐心。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灵霄掌门也颇为欣慰地想,陆尘潇他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浅薄了么?先天长相一般般,但是可以用后天穿着来弥补啊!天知道灵霄掌门忍耐这家伙的穿衣品味有多久了——他甚至从来没有穿过一个对称的衣服!
更重要的是,原本灵霄掌门颇为欣赏的余琏,都被他老婆给带坏了,简直忍无可忍。
但陆尘潇问完这句话之后,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直接转身走了。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灵霄掌门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陆尘潇飘飘的背影,还没摸清头脑这家伙是来干啥的——他就是来问这一句话的么?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长年累月居于高位的灵霄掌门,多少对陆尘潇的做派有些不高兴。
连寒暄都不懂一句吗?
真是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能招惹那么庞大的一个后宫。
灵霄掌门在心中吐槽了几句,不过,他也不是非要在余琏和陆尘潇中间插上一脚,冷淡……就冷淡吧。反正也没人逼着灵霄掌门必须对陆尘潇好感高破百分百的。而这个小事,很快被灵霄掌门抛到了脑后。
他已经无聊地去找太史飞鸿下棋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灵霄掌门实在没什么人好联络了,灵霄派的弟子他没有带过来——不要和他说余琏,也不要和他说大自在天,这两个叛徒已经不能算是灵霄派的人了。而剩下的门派中,太衡还在冷战,镇岳妹子太多,紫云……也只来了何道之一个人。魔道那边,灵霄掌门还没能心胸宽阔到不记前仇,相应的,魔道的那几个大佬,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对比起来,太史飞鸿就是一个很适合的棋友了。
“你输了。”灵霄掌门放下黑子,棋子和棋盘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灵霄掌门喜滋滋地收捡着白玉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这已经是他一天中胜利的第十盘。和太史飞鸿下棋的乐趣就在这里——能这么乖巧地被他吊打的人已经不多了。
虽然一口气输了很多次,但太史飞鸿的神色仍然平静。如果灵霄掌门的观察再细致一些的话,就能发现这个穿着黑衣服的青年,注意力一点也没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反而显示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灵霄掌门对此毫不关心。
实际上,他不用关心也能知道,太史飞鸿的心思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牵挂于他的“好兄弟”陆尘潇。灵霄掌门对于陆尘潇诡异的魅力不想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清楚一点——那就是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贸然搅合进去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他打发无聊,太史飞鸿打发纠结,彼此公平交易。
因此,灵霄掌门用棋子敲了敲棋盘,又问道:“还下一盘吗?”
太史飞鸿没有做声。
看来是自己反复只知道赢,不知道输让这个孩子(以灵霄掌门的年龄,称呼太史飞鸿为孩子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也享受一下胜利的滋味,以至于他兴致缺缺了。灵霄掌门心痛如刀割,但他故作好爽地说:“这回你执黑子。”
围棋之中,黑子总是比白子要站便宜的。
太史飞鸿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到门口,郁郁葱葱的苍劲古松在窗棂上落下影子,几声鸟鸣击碎在风中。他回过头:“既然掌门有客来访,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他话音还没落,那位不速之客就已经走进了屋子。
灵霄掌门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皱眉的理由只可能是对方的服饰实在是不堪入目,一身黑,半点层次和暗纹也没有。偏偏那人丰神俊朗,气派逼人。这个人灵霄掌门很熟悉,熟悉到一看到他面无表情,就忍不住开始心中发虚。
太史飞鸿起身准备离开。
那位不速之客——余琏,先是将目光在灵霄掌门身上转了转,灵霄掌门背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妙之感。偏偏,余琏首先对话的人还不是他。他笼着袖子,轻轻地唤了一声太史飞鸿:“我这两天还念着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太史飞鸿回答得颇有些不情不愿:“心中烦闷,因而出来走走。”
为什么烦闷?
这样的潜台词,即便是无关人员的灵霄掌门也听得懂,这让他额头冷汗有些下来了,努力在一旁装屏花。余琏看了太史飞鸿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你修行的七情六欲剑进展太快,最近要多多注意,以免道心失稳。”
太史飞鸿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做声地离开了。
浑身绷紧的灵霄掌门这才把身体垮下来,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害怕这两人在这里打起来,但那种暗地里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由得这个灵觉灵敏的家伙不紧张。
余琏眸光如刀,往灵霄掌门那儿一飘。
灵霄掌门又无可避免地僵硬起来了,他深知余琏恐怕下一句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因而率先开口,没话找话:“找太史飞鸿这个小孩,何必让你专门跑一趟,你那么忙……是吧,直接发个讯儿给我,不就可以了。”
余琏慢条斯理地说:“恐怕我非得跑一趟。”
灵霄掌门右眼皮跳跳,这恐怕是来势汹汹啊。
余琏冷冷地问:“是你在那里胡扯,我给陆尘潇准备的那套婚服,是素素那套吗?”
灵霄掌门:“啥?”
他第一时间还没听懂余琏在说什么,但出于一种长年累月和灵霄第一人扯皮的经验,灵霄掌门当机立断地回答:“怎么可能?!”
但余琏不听他的,他直接拎起红秸剑,剑未出鞘,但灵霄掌门已经头皮炸起来了,他猛然从蒲团上跳起来,一边跑一边骂:“快住手老子都已经快破千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是灵霄派的门面,你怎么可以……”
“砰砰砰。”
……打屁股。
灵霄掌门捂着受伤处,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至于伤害……以他现在的修为,连丹药都不用吃,就能自然好。但这对于灵霄掌门心灵的创伤,简直无与伦比。他忧郁地咬着下唇,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漫山遍野地跟着鹏鹏乱窜,惹下一大堆蠢事。每到这个时候,余琏都会亮出他的剑……
“砰砰砰。”
灵霄掌门唯一能感到欣慰的只能是,他现在已经不用脱裤子擦伤药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灵霄掌门仍旧不甘不愿地辩解道。
但他的解释显然对于余琏是无效的,余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我和陆尘潇吵架了。”
这两个人也能吵架?
哦,不不不,他的意思是,以余琏的手腕,难道不应该把陆尘潇吃的死死的吗?有什么好吵的。而且,你们吵架也就吵吧,关他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殃及池鱼?
“我给陆尘潇新织了一件嫁衣,但是他不肯穿。”
您还真有闲情,他还以为余琏忙改革魔道已经忙到疯——灵霄掌门尽量不去戳素素的那个禁词,虽然余琏未必会计较:“准备双修大典上用的?”
余琏点点头。
“……女式的?”灵霄掌门又问。
“当然是男女各一套。”余琏理所当然地回答,“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还没有开放到能够容忍男男之间结成道侣呢!
灵霄掌门默默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他不和余琏争辩,和这位大魔王无论争吵什么,最后被按着打屁股的永远是他:“……所以陆尘潇不想要穿那件女式的?”
“是。”
想来也是,陆尘潇虽然长得不起眼了一点,但谁也不会将其错认成一个妹子(或者说,因为以灵霄掌门的审美,觉得他长得太不起眼了所以才觉得不会被认错)。你现在让一个堂堂男子穿女装,陆尘潇竟然没有打死你,已经是他好脾气了。
……更何况,灵霄掌门猜测道,恐怕余琏连款式都没换,还是多年以前的素素那套,怪不得陆尘潇要炸。
不过,话说回来,陆尘潇怎么知道当年素素穿的是那一套?
这个念头在灵霄掌门的脑海中转悠了一圈,然而没有答案。陆尘潇他不熟,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他咳嗽一声:“就不能两套男式的?”
余琏幽怨地看着他:“时间来不及了。”
哦,这个倒也是的,毕竟每天傍晚的晚霞还是有限的。
“要不不穿?”
“不行。”余琏断然否定了,很明显,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和陆尘潇争论很久了,“我有执念。”
他当年从意气风发跌落云端,那场婚礼大变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可谓是满身伤也不为过,心底有个疙瘩。道家重修心,余琏虽然不说,但他被心魔缠身这一点上,未必没有这个疙瘩的作用,而如今能有弥补的机会,自然要尽量弥补。
——阻人成道,如杀人父母。
但余琏也是真心喜欢陆尘潇的,这还是刚刚在一起,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如果真的闹开了,于他们日后的生活也是一个疙瘩。
这样的道理灵霄掌门心底也清楚,他想了想,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跳入脑海。
……
乌云飘过,夜凉如水。
灵霄掌门重重地叹息一声,他一想到自己出的主意,就头皮发麻:他已经能够想到婚礼现场是怎么一个吓死人的场景了。他从来没想过坑余琏,但现在已经造成事实了,现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撤。
现在撤,他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在灵霄掌门正要遁走的时候,有个很不长眼的人过来了:“诶,掌门你也睡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