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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婉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像是杜鹃啼血,声声入耳。陆尘潇有些不忍,可同时也无能为力,所谓战斗,有时候容不得一点温情和柔软。
而另一边,苏婴的威胁很有成效,他的气息重新稳定下来,很显然,尚非雀的存在已经不会再拖他狗腿。他唤出了自己的两个木偶替身,五光十色的攻击在天空上纵横而过,陆尘潇愣愣地盯着天空——
他想,如果是尚非雀的话……
如果说苏婴的弱点是尚非雀,那么尚非雀的弱点,毫无疑问就是诸恶老祖。
那么,如果陆尘潇能够恨下心肠来,也许胜利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到底应当怎么做,怎么做才可以呢……陆尘潇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假设,然而,始终有一个绕不开的难题放在陆尘潇面前:
苏婉婉。
尚非雀也许喜欢过诸恶老祖,到了最后甚至成为了执念。
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卑鄙狠毒,可以无恶不作,但说到底,对于苏婉婉而言,她始终是一位母亲。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
那么,最重要的关键是——让尚非雀并没有后顾之忧。
……比如说,苏婉婉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像是种子落到春泥上,生根发芽。陆尘潇试着自我催眠,忘掉她,另外想一个新点子。然而,陆尘潇的思维如同背叛了此刻的意志,它推演着这种可能,像是心魔的呢喃,它说,为什么不呢?
你该不会真的对那个小妮子产生了什么父女之情吧?
没错,对于诸恶老祖而言,只要是胜利,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陆尘潇握紧了手中的赤霄剑,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疼。可是……可是……而下一秒钟,陆尘潇听见了很轻的叹息。
余琏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我说,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信心吗?”
高空之上,余琏无奈地松开了红秸剑。
层层叠叠如堆雪叠浪一样的铅灰色乌云,在天之尽头翻涌不已,奔涌而来。狂风呼啸,电蛇闪烁。余琏的头发和法衣都被狂风吹舞得翻飞不已——他张开手掌,五指纤细洁白,宛如春笋。
而就在这看起来保养的十分柔弱的手指间上,五条雷电织出来的雷龙涌出,它们光辉夺目,水桶大的身躯猛然蹿过乌云之间,撕帛一样雷鸣声响起,摇动天地,震耳欲聋。
余琏立在半空之中,宛如神魔降临世界。
遥遥地,陆尘潇感觉到,余琏似乎对自己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轰隆……轰隆……”
闪亮的雷电淹没大地,宛如天空给予的一个温柔至极的拥抱。
……
三天后。
大多数人对于苏婴死了的这个事实,还有些茫然。
苏婴亲手所做的大事,大多都挂在了其他人的名头上,他自己的这个马甲,履历可以说是干干净净。大部分的修士对他的印象始终都只是一个淡泊名利的隐士——他的名声,一大半都源自于他坐稳了魔主这个位置,但对于本身的威望,却是远远不如大自在天的。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修为到了大乘的修士,他的死,终将在天下掀起新的震荡。
但在陆尘潇看来,苏婴之死所带来的震荡,远远不如余琏登上魔主之位来的大。
一门师徒,两魔主。
关于余琏杀灭苏婴的那一招,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很多人怀疑余琏已经成仙,至少也应该是个半仙,或者是他找到了新的道路之类的。只是他刚刚暴力干掉苏婴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无论是一时之间遭到重大打击而显得有些萎靡的魔道,还是抓紧时间反攻的太衡剑派,都对余琏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
所有人自问,自己都不可能从那样的一招下活下来,即便是过了很多年之后也不行。
在这种绝对武力的威慑下,四周反而显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对于余琏的那一招,陆尘潇倒是清楚一些,这都是事后余琏亲口告诉他的——法修的最高层次叫做天人合一,在那个时候,余琏能够暂时掌控方圆千里的元气流动,但那么强大的一招,仍旧不是余琏自己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除非在此之前,附近已经蓄足了一个蓄势待发的天谴。
没错,这个天谴本身是针对大自在天的。
而余琏将大自在天身上截取了一丝气息,这个气息被天道感应到了之后,立刻开始调动其他地方的元气滚滚而来。而余琏在那一刻,天人合一,操控了天谴的攻击方向。大自在天也只能狼狈躲闪而逃的攻击,爆发在苏婴身边——更何况,因为苏婴本体就是域外天魔,对天谴这种类型的攻击,更是缺乏抵抗力。
当下,他就和尚非雀一起彻底的化作飞灰。
至于天道发现劈错人的这件事……
陆尘潇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也许劈死了苏婴,对于天道反而是稳赔不赚的买卖。毕竟,大自在天再怎么说,也算是本土生物,比起域外天魔这种专门搞破坏的家伙,不值一提。就像是当家里出现了一个强盗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家中的主人都会选择先揍他,而不是揍自家里养的熊孩子。
大自在天也因此能够返回自己的身体,到处晃悠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天道就真的放过大自在天了,然而以天道的迟缓而言,它想要再度聚集起一次这样威力的攻击,大概也要千年以后了。
然而,狐假虎威地吓到了一大片人,余琏自己却对这一切都不大感兴趣。他抢来了魔主之位,但是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像一个枭雄的在上面待了两天,立刻就把伪装的那张面具给崩了,每天就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趴在陆尘潇身上不肯下来。
每到这个时候,陆尘潇就忍不住去看四周伺候他们的那些奴仆。
尽管每一个人从表情到话语上,都是一脸的这很正常。
但陆尘潇觉得,他们心中一定已经充满了卧槽卧槽这是一个什么情况,再加上,随着魔道撤去了围攻,在余琏的主导下,双方竟然展开了“友好”的会谈。这样一来,陆尘潇身上戚凛的马甲再也捂不住了。
——好在,大多数人都知道分寸,仅仅只是瞥了几眼,就不再多看了。
反倒是黄泉脉主那个笨蛋,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扑到了陆尘潇的大腿上:“公子,跪求你传授我一点技巧吧!从此之后,我也要过上吃软饭的日子……”
软饭你妹啊!
陆尘潇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围观了这一切的余琏,生生笑得从魔主的宝座上滚了下来。
陆尘潇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恨不得打死他:“你还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恼怒地训了几句,余琏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笑得更猖獗了——陆尘潇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开心什么,怎么看怎么讨打,于是他就真的揍了余琏几拳。
没用力,力道就和给余琏挠痒痒一样。
等到陆尘潇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和打情骂俏也没什么差别的时候,余琏已经抓住了他,两人一翻滚,位置对调,陆尘潇就躺在了余琏的身下,余琏低着头,他的长发就像是帘幕一样的垂下,笼罩着两人,光线有些模糊,余琏的俊美的五官都像是笼罩在一片温和明亮的柔光中。
陆尘潇突然就觉得喉咙里面有点干,脸有点红,视线停留在余琏黑色长袍露出的那一点雪白而精致是锁骨上挪不动了。
“咳咳。”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
陆尘潇十分不爽地看向来人,然而来人的神色却比陆尘潇更不开心。太史飞鸿先是愕然,随后他的脸色黑了,阴沉沉的,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黑暗。陆尘潇原来还有一些心虚,但下一秒,他看见了太史飞鸿身后站的一个姑娘,顿时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了。
站在太史飞鸿身后的,是穿着一身冷白,气质更冷的美丽少女。
陆尘潇曾经与她有一面之缘,知晓她的名字叫做凌玦,是一个兼具了龙族的高贵和狐妖的妖媚,偏偏自身又冷冽如冰雪的尤物,原著剧情中的太史飞鸿的红颜知己之一。
“你……”太史飞鸿刚想说些什么。
但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突然又一个穿着白色寿衣的人影又扑到了他身上,抓住他的袖子,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就已经开始嚎了——陆尘潇并不想用哭这个词来形容苏婉婉的行为,哭是很娇柔的,梨花落雨,恰如一只盛着朝露的睡莲一样不胜娇羞;但苏婉婉这个哭是很狼狈的,甚至很难看的。她是那样的伤心,伤心到除了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之外,什么也估计不了了。
好几天的痛苦难过,仓皇无助,都在这宛如暴雨一样的哭声中宣泄着。
太史飞鸿顿时手慌脚乱:“你,婉婉你别哭啊,别哭啊……”他试着帮苏婉婉擦掉脸上的泪花,但是苏婉婉突然就咬住了太史飞鸿的胳膊,她用了真力气,太史飞鸿疼得当时就表情一歪,但苏婉婉咬着他的胳膊,仍旧在哭,她只是没有再发出声音,一双红彤彤的双眸,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站在太史飞鸿身后的凌玦,表情又变得更冷了。
余琏悄悄地拍了拍陆尘潇的肩膀,两人牵着手,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大殿。最后的时候,陆尘潇回头看了一眼,太史飞鸿仍旧在认真地安慰苏婉婉,他是那样的专注,并没有注意到陆尘潇的离去——陆尘潇想,也对,事情的发展也许原本就应当是这样。
大殿后的水池上,栽种满了妖娆的红莲,风吹而过,那些碗口一样的红色花朵轻轻地摇曳。
太史飞鸿来了,倒是提醒了陆尘潇——
“对了,谢庐溪呢……我好像一直都没看到他。”
余琏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早就把他送回太衡了……”
陆尘潇下意识地想问,谢庐溪竟然没有向他告别就走了吗,但下一秒,他又意识到,也许他不过来见陆尘潇一面才是明智的。这是余琏的意思,同时也是谢庐溪的意思,反倒是陆尘潇本人有些迟钝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陆尘潇当下一笑:“也是,谢庐溪也有他自己的生活。”
余琏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伸出手,一朵红莲被风吹得飘摇,一路撞到余琏手指缝间,余琏微微一用力,就将其的根茎切断了。陆尘潇看着他饶有兴趣地折花,突然,余琏问了他一句话:“你心底还有疑问。”
“是。”
“我以为到了现在,你应该有了答案。”
陆尘潇摇了摇头,苦笑道:“恰恰相反……我……”
“嘘……”余琏用手指轻柔地点了点自己的唇,他眼底隐藏着笑意,柔软的像是春光。陆尘潇一愣,下一秒,余琏抬起手,原本鲜红如血的红莲顷刻间颜色褪尽,显露出无暇的白色出来。他一抬手,这朵白莲就稳稳地落在了陆尘潇的发丝间,“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陆尘潇脸色一冷:“你真的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余琏凝视着陆尘潇,陆尘潇觉得他的眼睛肿仿佛有着熊熊燃烧的两朵烛光,明亮刺眼,他下意识地想要错开目光,但一种不服输的执拗,让陆尘潇坚持和余琏对视着,余琏说,“我知道,你在怀疑,你自己是不是一个太过卑劣的存在。”
陆尘潇几乎无法克制让自己痛苦的呻|吟发出来:“我差一点就要杀掉苏婉婉了。”
或者说,设计让苏婴“失手”杀掉苏婉婉。
陆尘潇克制不了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如今,我可以为了胜利舍弃了苏婉婉,说不定,未来我会为了另外的,其他的理由,舍弃掉你。”
陆尘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这样的话的。
但是说出来之后,他突然又觉得放松下来了,像是一个被罪孽折磨了许多年的逃犯,终于站在了审判席上,无论如何,他最终也是罪有应得。
余琏几乎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生怕伤害到了陆尘潇的一颗脆弱的心灵一般,他先是有些纠结地嘀咕道:“早知道这样,我就选张涉水抽到的那个剧本就好了,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太爽太快的剧本就是会有后续的麻烦……”
“陆尘潇。”余琏首次这么认认真真地喊着陆尘潇的名字。
“嗯。”
“从今以后,你就只要记住一件事情就好——我余琏,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弱者,就像是苏婴的这件事情一样,我并不需要你做出任何的抉择,做出任何的牺牲。我知道你他妈的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在乎,从今以后,你是把剑,就给我收到鞘里,你是头伤人的猛虎,也给我在山里卧着。”
他这番话说的狂妄至极。
但陆尘潇突然觉得想笑。
实际上他也开始笑了,这一开始笑,就遏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多少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从前没有任何人和他扶持,陆尘潇对于四周的人,也只有利用。一人孤身地走在一片荆棘横生坎坷无数的道路上,其中的滋味只有陆尘潇自己知道。
他并不畏惧这一切,他早已习惯这一切。
但余琏眼底的火焰却险些将他灼伤。
这个人几乎是执拗的,想要插|入陆尘潇的生活之中。而陆尘潇不得不承认地是,迄今为止,他竟然还做的挺不错。这让陆尘潇对未来的生活,也产生了淡淡地期待。他微笑着,用手戳了戳余琏:“小心话大闪了舌头。”
余琏挑衅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而陆尘潇不说话,他拉住了余琏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
一个轻柔的吻,印上了余琏的额头。
像是一朵花瓣,漂泊千万里,只为落到一人心头。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