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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色坊谈
三木听完了安俊的段子,劝安俊说:“依我之见,阁下你还是尽快回到你太太身边,或者将你新婚之妻带到中国来共创事业.总之,事不宜迟,速战速决,否则—”三木迟疑片刻,没有讲下去.
“什么意思?”安俊反问:“请三木君看在我们萍水相逢的份上,将阁下的高见贡献于我,也乃一大善举.”
“按中国易经的说法,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没有永恒一说.”三木又说:“通俗点说,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也受宇宙法则制衡,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没有一样东西指定属于你,爱情也是一样.世上有坚贞的爱情,但要看缘分,不是一方主观情感和今生的时空能定得下来的事.现实往往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相识.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相遇和周围的事物,其实多是前面太多的因才给出今天难得的果.”三木继续道:?如果你真爱她就回到她身边,或带她来中国.这是千世的追逐才修成同枕梦的正果.不可轻言放弃.我倒有个主意,现在大量日人拥往中国,打仗的,经商的,办事的,有长期居留,也在有短期停留,这些日人也需要服务.你与新婚的太太都是学有专长的人才,何不在华办个私立小学,为日侨服务也是个选择嘛.”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安俊一拍脑门,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手舞足蹈,他说:“三木君说得在理,我这个脑袋像榆木疙瘩,不开窍,认死门,光知道记乐理,心里想的满世界都是如何谱个好曲子啦,好让人们知道我安俊是个小有成就的音乐老师啦;至于人世间那些狗屁捣照的事,我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一窍不通.难怪我上了‘日船’横竖与船上那帮‘日友’交集不起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顿悟道:“佛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人一旦起了善念,连老天都会感动.我正在贼船上进退两难之际,得到了女朋友‘出轨’的信息,真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一溜烟回日本去了.”
“苍天有眼.”三木心里道.
三木与安俊告别,互道珍重.看到原来一脸愁云的安俊脸上开始绽放笑容,三木的心也宽慰了些许.此刻,他想起中国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的一首诗:“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原是诗人描写婉约的江水与两岸青翠的山峰的自然景色,但三木由此联想到人的命运,用水作镜子可照见自已的面容,用别人作借鉴可知事情的凶吉.三木想到他与安俊虽然避免了一场杀身之祸,但未来的人生之路还会得到命运背后的宇宙之手的“照应”吗?
“不敢说.”三木心里道.
往哪里去呢?茫茫大地,谁主浮沉?
许多人不相信上帝或佛陀的存在.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人们不得不承认,人的命运仅有一半掌握在自已手中,而另一半不可知的部分掌握在一个不可知的力量手里.世间的任何人,包括伟人和英雄概莫能外.而且伟人和英雄往往以悲剧色彩的角色谢幕.历史的此种轮回和一而再再而三重演,不得不引起有识之士的思考,人们不得不正视“宇宙之手”的存在.俗语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上苍无可奈何地看着人类拙劣的表现,直至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上帝不是没有给过人类自救的机会—将宗教意识植入人类基因,但人类拒绝宗教,自绝于世.
一个偶然机遇使三木了解到贼船的遭遇,由于作恶累累得到应有报应.对三木而言也不是什么晴天霹雳的事,因他早就想脱离这个引火烧身之地.既然贼船自取灭亡,他也正好乘势解脱.他心里不由得感到轻松许多,一块塞在心窝的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夜幕降临,银白色的一弯新月隐隐绰绰地躲在薄薄的灰褐色的云层后面,像一个含羞的的少女,披着一张薄纱,俊俏的脸庞时隐时显.月光或明或暗地洒向大地,给大地蒙上一层神秘色彩.码头上沉寂了许多,三木从江边走回市里,一路上人影幢幢,他也没有心思东张西望,只顾低着头思考:自已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他这样步行了好长一阵子,似入无人之境的神态居然没有遇上麻烦.骤然,他的“梦想”破碎了,他被当棒头喝,从梦境中回到现实:原来他又撞上一了个硬绑绑的东西,心里顿时苦笑,暗思:今儿个我又碰到‘鬼打墙’了.前一次是是他了解到贼船信息步出茶馆,心情不能平静,只顾闷着头走路,结果撞上了路人.没想到撞上的人竟是他贼船上的同伙.
不要以为这又是笔者在胡编乱造噢.据报载,一位离沪十几二十年的上海人,近期驾车出门,在马路上他的车被另一辆车“吻”了一下,当然这是事故.两位车主下车商量处理事宜.不料使双方大吃一惊的是,对方竟是分别十几二十年的好战友.在部队因出路不同而分别,几成“永别”.今日,两人因座驾相“吻”,在沪上街头相遇,真是百思不敢想的奇遇.
笔者甚至有亲身经历,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竟在现实中出现了.所以一切皆有可能呵.你能说“上帝之手”是胡掰的吗?你最多只能说一句:瞎猫碰到死老鼠呗!是偶然.但有偶然就有必然,偶然不过是必然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天,并不说话,但不等于天没有意识.天就是神明,举头三尺的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瞎掰的.天通过人民的眼睛来看,通过人民的耳朵来听,通过人民的行动和行事显示天的存在.
三木唉声叹气道:“真是碰到鬼了!”
关于鬼,中国有许多说法,最著名的恐怕要数孔子说的,?吾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神鬼不可以信口开河随便乱说的噢.这里体现有识之士对天地神鬼的一种敬畏.
三木所遇到的“鬼打墙”,就现代心理学,只是一种意识屏障,因过度专注于某件事情,而将其它的存在忽视所致.
原来三木撞上了人行道的一棵树,脑门碰得生疼,正欲发作,来一句粗口什么的:侬这位先生是否是睁眼瞎?放着人行道不走,专找人行的道走,这不撞车啦!这样的指责与上海街头屡见不鲜的“寻相骂”大相径庭.据报载百年名园虹口公园经一年改造,近期重开,喜迎游客.但游客中的常客为争场地,画地为牢,别人免进,几乎动粗.实在是有碍观瞻.
中国古代政治家管仲曾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意思是国家发达了,民众过上小康日子了,人民更应懂礼貌.现在看来还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哩.
三木撞树之后听到一个年青女子娇柔的声音:她叽哩古鲁讲了一通日语,意思是取笑他是个“十三点”,虽然天色渐黑,但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睁着眼往树上撞吧……三木不好意思地看捂着嘴仰天大笑的女子,低声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那女子回首莞而一笑,三木一股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漂亮的女人就是好,天生丽质,不用说话,只要往那里一站,就会引无数男士竞折腰.许多男人本来一肚子无名火欲待发作,但一见有美女在那里搔首弄姿,男人们身上因气聚集而造成经络不通,由此造成身体的各种不适,顿时像接通电路似的,从地面溜走了.这就是造物主造人要分男女的奥秘.女人,尤其是美女,是天生尢物,上苍集万千宠爱于她一身,在美女身上应该说体现了造物主宠爱有加的复杂情感.
人类没有这个本事.所有的美女都是天赐所加,天亦为美女加了一道紧固箍:红颜命薄.
三木没有能力拒绝美女的诱惑,他不过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男人.那女孩正站在一家饭店门口在“看野眼”(沪语,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意思),暮色苍茫中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梦梦懵懵地朝行道上的一棵树撞去,她不禁哑然失笑.
“这位先生,你不是盲人吧?”女孩带着好奇心探头问道.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三木在黑古隆冬的夜色中听到女人银玲似的笑声,估摸是自已的鲁莽和行为失据,引起了一位美女的兴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即使在与世隔绝的荒岛上,面临生和死的最大危机时,他俩之间也会发生故事和段子.这是毋庸至疑的经典论断,无论在现实或是在文学作品中,是屡试不爽的内容.
三木将脑门上的“乌青块”(沪语,因撞击产生的皮肤表皮呈青紫色)用手揉了揉,趁着月色走近站在店门口的女孩,“哇,一位漂亮的女孩!”三木暗暗又用英文又重复一遍:
“ girl here.”接着他又朝那店铺瞅了一眼,也许这是他感受肌肠辘辘的条件反射吧,他一眼认出那店铺是一家小饭店,店堂里有几张八仙桌,每个桌子围着四条长扳凳.
“这位先生,看你像是没吃晚饭吧?”那女孩瞅着他,用现在的话,就像个站台小姐,前挺后突,笑容可掬.她似乎看穿了他“瘪的身世”(沪语,两袋空空,一文不名)的窘相,不过没有取笑他的意思.
“小姐所言极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木答.此时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口袋里虽还有几枚“银洋钿”(银圆),但想到今后的日子和未来的计划,他必须要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打算.此刻,他打算再忍一忍,看情况再说,兴许不用在饭店就餐,在路边小摊买两张饼子就能对付.他不能破费,一定要将一个角子搿成两片甚至四片用才行;否则他的?探宝计划”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三木畏缩不前,没有进入饭店的意思.
“先生,我知道你也是日本人,”女孩在夜色中张开樱桃小嘴,露出一排齐刷刷的珍珠似的白牙,道:“从我用日本话骂你是‘十三点’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同胞,乡党.因为我知道你听懂了我的话.”她又道:“当时你没有反蜃相讥,而是讲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不要小看这么一句客气话噢,由此我断定你是日本人,我的老乡.所以,我要请你吃饭.毋需你付费y.ok?”
她接着有点动情地说:“身在异乡为异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都是背井离乡的背包客,不是吗?”她又道:?战争就象春药煽起了人们贪婪的*,使一拨拨日本人鬼使神差,抛家舍业,跨海越疆来到一片新的天地,寻找所谓的梦想.”女子望了街上浓重的夜色,改口道:“这位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进屋里谈吧.”说着女子作了一个请进的姿态,三木顿时有游子回家的感觉.
店堂里没有食客,显得空荡.两人在靠里的一张八仙桌坐定,女子随即又像记起什么,进入橱房拿出一个两头尖中间胖橄槛型的大罗宋面包和几块熟的咸肉干,沏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说到罗宋面包,要加几句说明.旅顺为军用码头,当时俄国兵船也经常到此,修船,加油,休整什么的,将海港点缀得很国际.作为商人,来的都是客,日本餐馆要做俄国水手的生意天经地义,所以小姐拿出罗宋面包待客很正常. 年轻女子忙乎完,才再次坐下,道:“用点便餐,不成敬意.”说完她又做了个请用饭的姿势.
人在走投无路,穷因潦到时,往往心灵十分脆弱,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三木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乡遇故知,而这位故知却是一位像高中女生模样的姑娘.命运的捉弄和他的造化,瞬间在他眼前飞舞,他觉得人的生命可以很张扬,如那些时代的弄潮儿,再具体点就是现在的天皇,大臣什么的;在位时不可一世,呼风唤雨;一旦他的时代过去,一切销声匿迹.弄潮儿的名声如此不堪一击,真让他唏嘘不已.
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此时,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爱的伟大,女性的伟大,母爱的伟大.当走投无路的人们在寻求世间真爱时,第一个挺身而出奉献爱之情的人,往往是女性,母亲.为什么是这样?这又是宇宙一大奥秘不是?他真想不顾脸面豪淘大哭一场,以渲泄他自离开故土踏上邻国土地后险象环生的遭遇.若不是冥冥中他受到“上帝之手”的保护,此刻,他或许已长眠在东海的波涛中,被鱼儿果腹……
“对不起,小姐,不好意思,我至今没有请教小姐您的芳名,这是我对小姐—知遇之恩的不敬.好在我们都是老乡,您如不介意,请允许我称呼您为邻家小妹吧.”三木用“哭出壶拉”的面容,一双模糊的泪眼,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始讲他的来华遭遇:
“我不是来淘金的呀!我也不是来发战争的不义之财的呀!”
突然他声撕力竭地说出这两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令在座的女孩吃了一惊.女孩安慰他,道:“先生,你不妨慢慢说,这里没有耳目,我们是明正言顺的侨民.中国有句古话叫:四海之内皆兄弟.你虽身在异国他乡,但你现在面对的是你的邻家女孩.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出卖你,去换取各种物质利益,或是出卖你为自已开启方便之门.”女孩说得自然大方,不卑不亢.
三木这才从藩然悔悟的意境中清醒过来.
这也许说明了经过一翻生死体验的他,突然感悟人的生命是何等脆弱,何等不堪一击.
生与死,在人看来仿佛是万里长城的跨越,仿佛是天地的逆转.人一旦突破这一关,就从天堂跌入地狱,不可言喻.所以,有好死不如赖活一说.所以,人才将死看得如此恐怖,如此不堪直面.
但对于天,对于造物主,这一切是那么易如反掌,那么轻而易举.只要他愿意,随便动一个指头就可让一个人置于死地.从生命的天地较量中,三木似乎体验到号称万物之灵的人,拆穿了,不过是“上帝之手”的玩偶而已.人的命运至少有一半掌握在隐居幕后的“黑手”中.
由于人心变坏,又拒绝上帝之手的救赎,上帝将人下放到尘土,所谓生活就是让这些下放者过的.把世界留给下放者,这些堕落的人.世间的所谓英雄豪杰,你方唱罢多登场,尽是上帝手中的“木偶”,上演一场又一场“木偶剧”,自诩为人世间的情感大戏.
三木越过了良心自白这一关,自问清清白白做人,看得出他的心情轻松许多,开始向邻家小妹讲述他的故事.
他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将我领到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又弃我而去?但我还是幸运的.众生抚养了我,让我长大成人.我稍明事理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中国驻北海道节度使说起中国的佛教的事,说早在中国唐朝时代,就有一高僧想渡海来日本游学宣讲佛经,他还准备了一些礼物……
三木说我从小对神秘事物感兴趣,我觉得大千世界就是个谜:我是谁?我为何而来?我到哪里去?这些个看似荒诞的问题经常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开始接触佛教佛学佛法方面的知识.佛教用他的宇宙观解释宇宙是怎么回事?人是怎么回事?让我初步搞清了善恶和轮回是宇宙的本质.宇宙是超级生命意识体,无始无终.神是宇宙的人格化,人则是神的旁门左道,是神力的物质化表现,人有始有终.
三木想,佛学里原来有如此之多的名堂,他开始原谅自已的父母,为什么将他带到这个舞台,中国有句俗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宇宙就是个大江湖嘛!人是身不由已的.除非脱胎换骨成神.
三木说佛教起源于印度, 一个产生佛教的伟大文明古国,却没有自已完整的历史,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文字.我们的近邻中国就不一样.中国拥有世界上惟一完整的五千年文明史的文字纪录.佛教在全世界取得伟大的影响与中国有极大的关系.
为什么是这样?中国的存在,及有关他的文明种种不可思议性,说明了什么?
西方哲学大师说,没有莫名的存在.存在即合理.难道宇宙想告诉我们什么?宇宙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三木面对女孩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他说由此我想到一伊带水的神秘大国去看看,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什么事?那么神秘兮兮的,能透露一下吗?”女孩情不自禁地受到触动,她将三木用完的晚餐稍作收拾,然后问道.
“我孤身一人来到世界,我能有什么秘密?我的秘密就是地球人的秘密.”三木又道,“我想了解的是世界的为什么?”
“比如?”女孩问.她也想了解有关宇宙的终极秘密,而不是糊里糊涂当一回过客,被上帝之手“耍”了一回,还准备轮回下去.
“比如,为什么我们东亚的邻居大国会是这个样子?”三木说.
“显然那是个宇宙之谜噢?”女孩道.
欲知后事,请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