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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时候进宫,所有的皇子哥哥都喜欢对她笑, 更别说为难她。唯有太子……
她第一次被太子欺负,就是在这啸风苑, 她本是在外等表哥,结果没等到表哥却等来太子。
趁着姑母派给她的宫人不注意,太子将她捉走了。她知道太子讨厌她的姑母和表哥, 所以欺负她。他把她放在他的马背上, 让那马儿围着林苑一直一直走,虽则速度慢, 但就是不停。
魏紫吾的人也就只有马腿高, 当然不敢跳下马,只能紧紧抓着缰绳惟恐掉落下去。不知走了多久,她又急又委屈,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太子是骑另一匹马跟着的, 见她哭才将她从马背上拎下来,威胁她不准再哭,用他的衣袖给她擦眼泪的力道大得能把她的脸擦破。
因为年纪小, 魏紫吾已记不清当时的具体经过, 只牢牢记住了太子的可恶,更让小女孩害怕得记忆弥新的, 是太子后来又拉起她那双软绵绵的小手, 掰开指头看她的手掌心, 让小魏紫吾一度以为那个时候太子要准备啃吃她的指头。
自那一次欺负过她,太子似乎从中找到乐趣,从此就盯上了她。而且他总是能找到机会悄悄抓住她。魏紫吾虽小,却也知道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从未告诉过自己的爹被欺负了。
直到敬懿皇后薨逝,太子像变了个人。
魏紫吾听说,先皇后闭目前对顾见邃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储君就要有储君的样子。”
那以后太子就将精力心思都放到功课和政务,没有再欺负她。
但现在,太子似乎又……她想起在飞来烟渚那个晚上,太子让她把一篇《海棠抄》翻来覆去写了五遍。人总吃一种东西会烦,总抄一篇文章也是一样。
魏紫吾撇了撇嘴,挪开视线。
啸风苑此刻充斥着金戈杀伐之气。两丈高的朱墙里,空地和林野交错延绵,放进去的鹿熊鹿狍已被猎得所剩无几。太.祖尚武,为了不让这些凤子龙孙被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磨成弱质之流,历来是要求皇子们文武兼修,皇帝心血来潮就会叫他们陪着练武打猎。
可场面到底是有点儿血腥,太后倒是见惯了的,想着有几个小姑娘,就叫上大家回宫了。
太后今日看多了别人家的小团子,越发地想抱亲孙子。
如今皇子里只有老大成了亲,尚未生子。老二和老三虽然已及冠,却皆未娶妻。至于后头的五、六就更不说了。
老二顾见绪是在等魏紫吾及笄。太子嘛,是因为太后慎重,一直没有挑到最满意的人选。去年年初的时候,太后本是看中襄河陈家的大姑娘,但后来那陈姑娘生病了,也就做罢。
太后看了看萧令拂和温蜜,总之明年是一定得有太子妃了。她想起杜嬷嬷的话,兴许是太子如今心思重,不显呢?便决定将太子叫过来,再观察观察。
听到太后留用晚膳,萧令拂和温蜜自然乐意。一般让留用晚膳,今晚都不出宫了。
这两个女孩都留了,魏紫吾不留也说不过去。
顾见邃和顾见绪过来的时候,便见小姑娘们都在太后宫里,三三两两,各得其乐。萧令拂和温蜜在陪太后看明夏的新衣图册,二公主和四公主在讨论教坊司新送来的乐谱。
两个男人的目光掠过角落里的魏紫吾时,都稍顿了顿,见她和顾熙乐跪在椅子上,趴在八仙桌的两头,中间摆着沉香金髹漆的双陆棋盘,棋盘上是青黄二色玉马,两人正在玩双陆。
魏紫吾若只看脸相不看身段,本就显得比年纪小,她今日穿的衣裳襟领镶的是一圈雪狐肷,毛绒绒的围在颈间,更显得那张脸蛋光洁粉嫩,肌肤吹弹可破。
太子先转过头,很快顾见绪也收回视线,两人一道向太后问安。
萧令拂与温蜜都将离太后最近的两个位置让出来,让两位皇子陪着太后说话。
太后细细观察太子,看他对温蜜和萧令拂哪个留意得更多。
顾见绪和太后说了会儿话,就道:“皇祖母,我去看看婼婼她们下棋。”
太后哪里还不知道他,见到魏紫吾就是走不动路的,这趟过来也定然是为了他表妹,便没好气地笑道:“陪你两个妹妹看棋去吧。”
顾见邃面容冰冷,倒让收回眼的太后看到他时微微一怔。太子很快向太后笑了笑,让太后一瞬之间以为方才是错觉。
“殿下,请用茶。”萧令拂先前已起身亲手沏了一盏茶,更是将茶盏端到男人手边。
见太子接过去拨了拨盖子,轻啜两口。萧令拂露出笑容。
温蜜则道:“太子哥,下次你们若再打猎,我也要参加。”
太子不甚在意道:“先让你哥同意罢。”
温蜜嘟了嘟嘴,道:“反正我爹已经同意了。”又道:“太子哥,今年没有北上打猎,明年一定会去吧?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太子口吻依旧很淡:“未必,得看父皇的意思。”
另一边,顾见绪负手站在桌旁看了会儿棋,拉了张椅子,没有半分犹豫地坐到魏紫吾身侧。
“诶,婼婼已经很厉害了,二哥,你不帮我,居然帮她!”顾熙乐郁闷地举起手中所剩无几的玉筹,让顾见绪看看她输得有多惨。
顾熙乐气鼓鼓的样子太像只小松鼠,魏紫吾被她逗得好笑。顾见绪偏过头注视自己的表妹少顷,然后也对自己的亲妹妹报以一笑。
顾见绪不笑还好,这一笑,看在顾熙乐眼里有种奚落意味,令她更生气了。
顾熙乐跳下椅子,像阵风似的跑到太子身边,去轻扯他的手臂:“三哥,你快来帮帮我。二哥他帮着婼婼欺负我!”她见魏紫吾有了帮手,也开始找帮手:“三哥帮我把输掉的筹码赢回来嘛!”
顾熙乐这耍赖的样子看得太后好笑地摇头,不过她知道太子才不会惯着她,铁定是让她自己下,任由她输。
顾见邃沉默片刻,却站起身来:“好。”
顾熙乐以为得求好一阵,见竟然这样顺利,大笑两声就先跑向了桌子。心想,婼婼这回惨了,她三哥玩棋玩牌从小就是个中高手。
太子坐到对面时,魏紫吾想起对方向她提出的“不能与顾见绪走得太近”。但是,今天这个情况应该不算吧?是她表哥来找她,不是她去找表哥。总不能对人家不理不睬。
她握着玉马的手微紧,长睫微动,瞟瞟太子。
顾见绪一直关注着魏紫吾,察觉不到她有些微的不安,问:“怎么了,婼婼?”
魏紫吾忙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要输。”
太子抬起漆黑眼眸,看她一眼,象牙骰子在男人指尖轻旋,落在盘中转得滴答如铜漏。太子随意掷出的每次骰子都特别好,果然不负顾熙乐所望,很快就赢了第一局。
顾熙乐立即欢声喊道:“好诶!三哥,继续赢他们。”
屋里的人都看向那边下棋的两男两女,连太后也看了过去,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看太子没有表情的脸,随后在魏紫吾身上打转。
——母后,我很久没带她来让你看看了。
——小紫吾长大了。
——在和魏家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儿子也动过念,想要放下她。但这小东西一离京就是大半年。儿子有两百多日见不到她,且听说她为她爹吃了不少苦头,才知道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割舍。哪怕她姓魏,儿子也得把她给绑在身边。才能安心。
——所以,望母后保佑儿子早些娶到媳妇儿。
太子磕头的时候,魏紫吾也赶紧跟着磕头。太子盯着叩首在地的纤细身影,捉住她的手臂,道:“起来罢。”
魏紫吾站起身,就听低越的男音若有所指问:“魏二,有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不害怕了?”
她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先前的确都忘记害怕这回事,便诚实点头。
顾见邃略勾了勾嘴角,道:“走,我送你回慈颐宫。”
两人踏出隔间,走在往前殿的廊下,正要拐角,竟听见魏贵妃与婢女说话的声音。
魏紫吾还未及反应,后背已抵上一旁菱花琉璃壁,太子站到她的身前,幸而男人足够高大,挡住她的视线,也挡住了魏贵妃看过来的视线。
魏紫吾顿时凝住呼吸,若是现在出去与魏贵妃撞个正着,她真的没法解释清楚。只能躲在太子身后。
顾见邃则眯了眯眼,这个时候,魏贵妃怎会过来?
魏贵妃过了拐角,看到顾见邃一声不吭近在眼前,愣了愣,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惊讶:“原来太子也在。我这些天为姐姐写了一份超拔疏,正好今晚写完,便赶紧送过来祭拜。”她手上果然捏着一份厚厚的白色疏文。
这理由倒是不错。但顾见邃仍旧存疑,细细打量着魏贵妃的神态。
感觉到太子在看自己,魏贵妃笑了笑。但她迷恋的目光从太子脸上移开,才发现他身后护着个人。
魏贵妃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会过来,其实是买通了一个寿极殿的宫人,知道太子每年新年总有两天会在夜里独自为敬懿皇后烧纸。她为了这个晚上早准备着了。也不做什么,就是想靠近一些好好看看。
但她方才可是已听那宫人说了,今晚太子竟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只可惜天色黑又隔得远,且女子带着风帽,实在看不清脸。
竟叫她亲眼看到,魏贵妃气得手抖,已冷笑起来:“太子殿下可真是够放诞不羁,居然在皇极殿也忍不住带个女子来亲密?就是不晓得这令太子忘祖的女子是何人?”
顾见邃嗤笑:“我带何人在身边,还需向贵妃禀报?”男人声音平淡,隐透寒意:“贵妃僭越了。”
魏贵妃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已迅速冷静。
太子懒得与魏贵妃辩驳他是否有与女人在寿极殿亲热,仅道:“让开。”
魏贵妃哪里会走,她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清楚这是谁,笑道:“什么女子这般见不得人,殿下竟要如此遮掩?莫非……是陛下的……”某个女人?魏贵妃话不说完全,但太子自然听得懂。
顾见邃脸色已彻底阴沉下来:“贵妃慎言。”
须知慈颐宫、东宫、寿极殿虽和皇帝的后宫都位于在皇城中,但这几处却是有单独的围院,独立性较高。在敬懿皇后薨逝后,太子几乎没有进过后宫,就是为了避免与皇帝的妃嫔们单独碰面,尤其是年轻妃嫔。
太子扫过来的目光凌厉得叫人心惊,魏贵妃强自镇定,她就是要自恃身份站在这里,太子能耐她何?莫非还敢上前动手对他父皇的女人拖拽?只要她站着不走,总能看到这女人是谁。
这时顾见邃感觉有只小手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后背,想来是在怪他还不带她走。
男人笑了笑,索性转过去,俯下身对魏紫吾道:“我又要抱你了。”
含义不明的促狭语调。魏紫吾感到后脑被顾见邃的手扶住,他的气息更是拂在她额心,引得原就紧张的身体一颤,她姑母还在一边呢!他怎么这样?便轻轻推他以示不满。
顾见邃自是纹丝不动,又加了一句:“你以后要习惯被我抱。”
太子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与这女人做出亲密举止,魏贵妃突然就抓住了身旁宫女秋芜的手,指尖不自觉地深深掐入对方手掌,痛得秋芜险些叫出了声。
魏紫吾脚跟离了地,这才知太子说的抱是这个抱。幸好她裹着太子的斗篷,将她从头到脚罩得严实。她赶紧将已被斗篷帽子遮住的脸更深地埋进太子怀里。
魏贵妃眼睁睁看着太子扬长而去,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到伸出手去阻拦太子离开。
“可以放我下来了。”被太子抱在怀里走出好长一段路的魏紫吾道。
“不行,万一魏贵妃叫人盯梢,发现我抱的人是你怎么办?毕竟魏家手底下的高手可不少。”
“……殿下也太自谦了。”魏紫吾讪讪道。这人故意的把?以对方的身手和敏锐,从前魏家派出的探子,可没有一个跟踪他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