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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再说齐王那一边,他从京里带出去的人马会齐了当地卫所一共足有上万人,五倍于乱民,又是正规军,照理这胜负该毫无悬念,然而战场瞬息万变,齐王打京里出发的时候孙八是两千多人,等他赶到了浙地,孙八已经又翻了番,变成了大约四千人。
两千也好,四千也罢,人数在增多,乌合之众的本质没大变,要是在平原上两军对垒,齐王仍是稳操胜券,但这是理想式的纸上谈兵。在实际上,齐王打从到了浙地后,只干了一件事——寻人。
孙八部战力不行,但脑子是不傻的,打听到了王师前来,直接全员缩回山里去了,这仙霞岭要是一座山还好,还有最后一招放火烧山的绝户计可使,然而它是一大片连绵的山脉,且不说能不能把孙八烧出来,就算能,这波及面也太广了,没人敢下这个决心。
只能不断地派斥候进去,孙八又狡猾,不停地随时迁移,真是从春寻到夏,又从夏快寻到了秋,期间有过几次狭路相逢,但都是小队人马的遭遇战,胜败都无碍大局,直到重阳前夕,才终于顺着孙八部派出来的一队采买小队,摸到了他当前的主力所在。
这时候就又要说一说战场的多变了,以皇帝给爱子的配置,齐王麾下的军队很顺利地就打败了孙八的杂牌军,杀的杀,俘虏的俘虏,几乎是场一面倒的大胜——意外出在了齐王本人那边。
当时大部分兵士都进山围剿乱民去了,只有齐王和中军守在山脚下,前文有叙,中军即使出京,一般也是不出战的,其职责只为保护主帅的安全,除非是主帅本人冲锋上阵,中军才会拥上。
但齐王太着急了,憋着气寻了这么久,终于抓到了对手,要是万一错过,再寻个半年怎么得了?他便命中军也一并进山去围剿,提督本不敢奉命,但齐王是主帅,他坚持如此,提督抗不过军令,又想了想,觉得这非大战,应当不至于有事,就分了兵,命周连营领了一半人去,自己则领着另一半人继续守护齐王。
意外就在之后发生,孙八这些时候除了逃亡躲藏之外,并没闲着,他把山里的各路山贼都给整合吸纳了,而这个情况齐王部是不太清楚的,以为围住的就是孙八全部人马了,结果让后加入的这一部分人逃了出来,杀向了山下。
再然后,周连平立功了。
他给齐王挡了一刀。
——解释下,周连平会呆在山下,是因为他随大军出发不多久,就傍上了齐王,被从后军调到了中军,专为齐王传令。这本是周连营和韩飞这两个坐营官的职责,但齐王却把他们都闲置不用,另行委派了人。
此事刚在军中上层传开时,周连平很为人侧目了一阵,因为他这行为等于是背叛家族。
周连营为此去找他谈了一次,但周连平理直气壮得很:“中军不用上战场,我只是为了保命好吗?至于王爷要用我,那不是我能控制的,谁让王爷不喜欢你们,找我说有什么用。”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气得躲在旁边的韩飞差点跳出来揍他一顿,和周连营抱怨道:“你家怎么会养出这种蠢猪兄弟?齐王用他是要离间你们,他还以为齐王真看重他啊!”
想想又安慰了两句:“算了,和蠢货没什么好计较的,你也别生气了,他得意不了多久,等回了京,你爹肯定打断他的腿。”
周连营没生气,他只是若有所思——齐王不用他很正常,他身上的太子死忠烙印太重了,齐王只要没傻,就不会相信他由他接近,但周连平好像可以?
诚如韩飞所说,他这个兄长就没什么智商可言,但智商低未必全然是坏事,傻子说的话,也许没多大说服力,但在可信度上,却要胜过聪明人。
有了这个预想,周连营就不再多管了,安然靠边站,任由周连平倒向了齐王那边,几个月下来,在齐王的有意引导,周连平的紧密配合下,两人堪称是打得火热。
不过再火热,以周连平的惜命,让他给齐王挡刀他是决计不肯干的,这纯粹是赶巧了,当时敌踪忽现,混乱一片,周连平都不知怎么挨的那一刀,当时就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才知道了他当时正好拦在齐王前面,立了这一功。
这时候周连平还是很灵光的,顺手推舟地认下了,还一心想着要去幼弟面前炫耀炫耀,当初幼弟挨顿廷杖就声名鹊起,他这可是挡了刀啊,怎么也该胜过他了吧?
结果等到周连营回来,整个营地都欢呼起来,因为他也赶了巧,他是后来听令进山的,正好堵上了因熟悉地形而逃窜出来的孙八及几个心腹,都没怎么交锋,直接一窝端,全绑下了山。
周连平很是悻悻了一阵——怎么有这么讨厌的兄弟,一下又把他的光芒盖过去了,最可气的是他根本就没出什么力,纯是走了大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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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这次平乱还是很成功的,耗费了半年多之后,军队终于带着俘虏的几个乱民头目,踏上了归程。
返回京城后,各项交接事宜等不需赘述,赶在小雪这一天,周氏兄弟终于完了差事,得了假,进了家门。
周连平手臂上挨的那一刀已经好了,他一路上都是以功臣自居的,十分自命不凡,此刻见着永宁侯府的牌匾,才如浇了一盆凉水,一下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你、你不许跟父亲胡说。”他凑近了弟弟,色厉内荏地威胁。
周连营平静地看他一眼:“我不说。但回来以后,你要好好当差,别再跟齐王走得太近了,太子在储位的时间越长,地位就越稳,齐王没有希望的。”
周连平不悦,道:“还轮不到你教训我。”怕他告状,不情愿地补了一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可大不以为然,打从挡刀之后,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齐王混了,他在齐王这里是有功之臣,在太子那里屁都不是,他凭什么盼着太子登基啊?又没他的好处。至于说齐王没希望,他更不认同,满朝都知道皇帝偏心齐王,怎见得齐王就没机会了?
他的口不应心,周连营自然全看出来了,也不多话,一路随着到了外书房,周侯爷见两个儿子都平安归来,十分高兴,略问了两句之后,见两人都风尘仆仆,就打发他们先回去沐浴洗尘。
再往内院见安氏,安氏却出门应酬,并不在家,兄弟俩便分了手,各回各家。
周连营这时也不去想周连平的事情了,心中涌现的皆是激越期待,脚步飞快地往迎晖院走。
他回京的消息霜娘这里是知道的,但他几时能回府却不知道,应门的丫头忽然见着他,喜出望外,行了礼就要转身跑进去,周连营拦了她,不叫她去通报,自己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想要给霜娘一个惊喜,结果两步迈上台阶,一掀帘栊,同里面的人目光对上,被吓了一大跳的人变成了他。
屋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东西次间的帘子都扣起来,碍事的桌椅摆设都被移去角落,空出了一条无阻通道,霜娘挺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由金盏搀扶着,正来来回回地走动。
她这锻炼原本是在院子里进行的,入冬后转到了室内,虽然活动范围大受拘束,但以她现在的状况可万万受不得寒,拘束也只好拘束着了。
周连营掀帘的那一刹那,她正问金盏呢:“够一千步了没有?我腰酸得很,不走了,扶我坐一坐——啊。”
寒风打着卷儿袭进来,屋里屋外的两人都好似中了定身法,还是金盏打了个寒颤,先回了神,赶忙道:“六爷快进来,把帘子放下罢,别冻着了奶奶。”
霜娘身上只穿了居家长袄,周连营忙放了手,帘栊刷一下落下,他对着上面的织锦图案发了下呆,才意识到他把自己关外面了,忙又重新掀起,这回小心翼翼地只掀了条缝,而后侧身挤了进去。
因他这罕见的犯傻表现,直到坐下时,霜娘还忍不住乐,捧着肚子笑眯眯地看他。
周连营还在震惊当中,从进了屋目光就定在霜娘的大肚子上了,没有片刻移开,金盏给他捧了茶来,他全凭下意识接了,刚送到嘴边,惊见霜娘白皙的手掌下有什么动了一下,动静还不小,十分清晰可见。
他霍地站起来,半杯茶浇到了手上,往下直滴落到靴子和地毯上,他全无所觉,凝神紧张地道:“怎么回事?太医呢?我去叫太医来!”
握着半杯残茶抬脚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