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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施氏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之中,洛婉兮方带着人返回。
倚在榻上的洛老夫人见了洛婉兮便道:“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洛婉兮温声道:“坐着马车,并不累!”又问,“祖母,邺儿醒了吗?”
洛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睡着呢,醒来怕是得闹。”
“那我在这等着,醒来也好哄哄他。”
洛老夫人观她气色并不十分疲惫,便嗔道:“也好,越大越不好哄,也就你能制得了他。”
这时候,莲鹤打起帘子进了屋,手里拿着一封信,福了福道:“老夫人,大老爷来信了!”
洛婉兮不由看向莲鹤手里的信!这档口来的信,十有八九与她的亲事有关。
见此,洛老夫人便道:“你替我看看,你大伯写了什么?”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两年的信都是洛婉兮替她看并代她执笔。
莲鹤便捧着信走到洛婉兮跟前交与她。
洛婉兮接过信,拆开一看,飞快掠了一遍,心中石头落地,面色复杂的抬头对洛老夫人道:“大伯信上说许清扬养了一个外室,大伯会以此为理由与许家退婚。”
洛老夫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直了身子:“外室?!”
洛婉兮面色赧然,轻轻的点了点头。洛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这等腌臜事哪能让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道,可她哪知道信里写的是这些,眼下后悔也晚了,看都看了,再让她避开也于事无补,索性洛老夫人也不管了,只问:“具体怎么回事,你
伯父信里可写明了?”
洛婉兮看了看信,斟酌了下用词:“伯父说那女子是一歌女,为许清扬所救后安置在外头。许清扬带她去出行时偶遇诚郡王府的二公子,双方起了争执,许清扬还打伤了郡王府的二公子。”
听罢,洛老夫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先是与洛婉如暗通曲款,再是与一歌女不清不楚,洛老夫人不禁一阵后怕,幸好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否则真等婉兮嫁过去,可不就是进了火坑。
心有余悸的洛老夫人看着洛婉兮:“你姨祖母信里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就是我派了人调查,也说他是个好的,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差一点,差一点就误了你终身啊。”
洛婉兮宽慰洛老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下知道了也不晚。”洛老夫人连连点头:“经此一事,你和许清扬退婚之后,外人也不会过于苛责你。”因为许清扬之父许大老爷随王伴驾,故留守京城的洛大老爷还没有向许家提解除婚约之事。这门亲事是许大老爷亲自定下
的,且许大老爷为人颇为方正,遂洛老大爷想等许大老爷回京后再摊牌。于这洛老夫人是同意的,她也希望许大老爷能看在故去的洛三老爷份上,退婚时尽量多担点责任。退婚终究对女儿家伤害更大,哪想许大老爷没等到,倒是等来了许清扬的外室,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
压在心口多日的石头总算是搬走了,洛老夫人露出笑脸,伸手把洛婉兮招到身边坐下,捋了捋她的额发,感慨:“逢凶化吉,我们婉兮是个有后福。”这一桩桩看着凶险,可这孩子都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都是菩萨保佑!”洛婉兮柔声道。
她一说,洛老夫人就想起了上次去珈蓝寺许下的愿望,其中一条就是关于她和许家的婚事,如今看来是实现了。遂洛老夫人点了点头:“确是菩萨保佑,赶明儿咱们再去寺里一趟,还愿!”
“好!”洛婉兮应道。
祖孙俩如释重负,气氛和睦,清芷院内母女俩却是凄风苦雨。
许清扬的事,何氏自然也知道了,洛大老爷也给她送来一封信,把事情说了。想了想,何氏还是决定告诉洛婉如,想借此让女儿对许清扬彻底死了心。
不想洛婉如知道之后第一反应竟是:“是洛婉兮!一定是她,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故意设套害清扬!”
“闭嘴!”脸色骤变的何氏厉喝一声,目光严厉的在屋内环视一圈。被她目光掠过的丫鬟,无一不低眉敛目,噤若寒蝉。
黄芪站出来对着何氏略略一福,带着众人退下,并带上了门,屋内只余何氏母女俩。
望着何氏冷凝的面容,洛婉如委屈极了,低头愤愤地拧着手里的帕子。许清扬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歌女,还养在外头,这肯定是个套!一定是洛婉兮,就像她设计自己一般,许清扬也着了她的道。
“你想一辈子待在家庙里,是不是?”何氏盯着女儿不忿的脸厉声问。
听见家庙两字,洛婉如抖了下,手里的帕子顿时绷成一条。知道怕就好,何氏敛了敛怒气,在她床头坐下后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坐在这儿是你祖母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何时能真的出了家庙,得看你祖母的,你明白吗?就算为娘我能想方设法的把你弄出来,到底没
有你祖母来的名正言顺。不说外人那,只有你祖母原谅你了,你父亲才可能消气,你懂不懂?”
想起洛大老爷,洛婉如哆嗦了下,双眸深处透出一抹害怕,嗫嚅半响,含含糊糊道:“娘,父亲会原谅我吗?”出事以来她都不敢问洛大老爷的态度。
何氏顿了下,安慰:“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你父亲肯定会原谅你的,而你祖母的的态度至关重要,她在你父亲说上几句话比谁都管用。”
何氏认真道:“所以你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会令你祖母不喜之话,尤其是涉及洛婉兮,知道了吗?”洛婉如咬了咬唇,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想想还是满腹不甘,摇了摇何氏的手:“难道母亲就一点都不觉奇怪,退婚的档口,就出了这事,也太巧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就不信只有我这么想,怕
是连许家那边都要怀疑我们了,说不定已经在查了,等他们查出来,咱们家不是更丢人,娘你就去先查一查吧,好以防万一。”
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怀疑洛婉兮。何氏气结:“许家不知我们想退婚之事?”
洛婉如愣住了,就听何氏道:“你父亲等着许大老爷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说,否则许清扬他哪有机会去外面逍遥快活。眼下出了这等事,就更不好说了。”也就是说许家不知道她和许清扬的事,洛婉如心下一喜,立时就有主意。如果证实是洛婉兮捣的鬼,她就能翻身,那她和许清扬就还有机会,虽然难,但起码有了机会。如此一想,洛婉如更是迫不及待,
使劲摇着何氏的手哀求:“娘,您去查一查,查一查是不是洛婉兮捣的鬼,要真是她,祖母肯定对她失望,也就不会那么生我的气了,我也能离开家庙了。”望着走火入魔似的女儿,何氏又痛又恨,拂开她的手:“她一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有这能耐。”若说是洛老夫人动的手,她还觉有可能,那就更不能查了。一旦被洛老夫人察觉,有口难辩!说到底,洛老夫
人如此还不是因为自己女儿这闯的祸。“你何必执意与她过意不去。无论如何,这事的确是我们对不住她。你不喜她,就当她这人不存在,反正你们也用不着朝夕相处,日后等你回了京,更是几年都遇不上一回。”何氏苦口婆心:“如儿,你听娘
的话,算了吧,不要再和洛婉兮过不去了!”
洛婉如一怔过后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何氏怀里大哭:“娘,我心里难受,我一身伤,还在族内长辈面前颜面尽丧,就连父亲和祖母都在生我气,我心里难受的紧!”
见女儿声泪俱下,哭的几乎痉挛,何氏心如刀绞,搂着她安慰:“过一阵就什么都好了,你不要多想。”
……
过了几日,洛婉兮和许清扬成功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回来。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不免同情洛婉兮,这样的身世,又退过一次婚,怕是再难寻到比许家更好的亲事了。
许家那公子是有些不检点,可年少风流,一时被迷了眼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洛家就为此退了婚,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另一部分却觉得,这还没成亲呢,就置了外室,婚后还不知怎么变本加厉呢!这样的男子岂是良配,就是可惜了洛婉兮背上退婚的名声,哪怕错不在她,可这世道对女子苛刻。
不管怎么样,洛婉兮都是被同情的那一个。外头的风言风语,洛婉兮自然清楚,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比起这样,总比被别人猜测,是不是她哪里不好,才会让许家解除婚约,若她好好的,怎么会解除婚约呢。届时就不是同情而是
异样的打量了。
这档口,白洛氏带着白奚妍回娘家,自然也是为了安慰祖孙俩,白洛氏还不知道,洛婉兮就是她娘的眼珠子,这会儿还不得心疼死。
白奚妍准备了一宿的安慰话,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洛婉兮一句说的没了用武之地:“我逃出生天,表姐难道不该高兴,何必愁眉苦脸。”
洛老夫人亦道:“可不是,现下知晓了还能补救,总比成了亲才知道的好,祸兮福所倚!”说的白洛氏也哑然,她本还想和洛老夫人唠嗑几句,她属于觉得娘家小题大做的那波人。毕竟洛婉兮无父无母,要是她三哥还在,她也支持解除婚约,可她三哥不是没了吗!然而看洛老夫人这态度,她还
是不自找没趣了,顺着洛老夫人说了几句话。
说了几句,就说到了八月的秋闱上,今年洛郅和白暮霖都要下场。洛老夫人便打发洛婉兮和白奚妍下去玩,两人携手去荷风凉亭那避暑。
此亭位于湖心,四面环水,荷花亭亭玉立,缕缕湖风吹得人心旷神怡。表姐妹两人坐在美人靠上逗着莲叶下的锦鲤。
一直分神留意着洛婉兮神情的白奚妍见她谈笑自若,并无悲色,如释重负,又不觉佩服,若自己遇上这等事,白奚妍紧了紧心神,不敢想象。
“我去更衣,你去吗?”白奚妍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问。
洛婉兮摇了摇团扇,懒洋洋道:“表姐去吧。”
白奚妍便带着人旋身而去。
洛婉兮倚在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鱼食,突然就被人轻轻推了下肩头。
柳枝低声提醒:“二姑娘来了!”
洛婉兮秀眉一扬,望向湖面上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前呼后拥的洛婉如。
洛婉如并非冲着洛婉兮而来,因为受伤,府医叮嘱她不可用冰鉴恐寒气入侵,然屋里闷热,多少扇子都赶不走那股暑气,洛婉如便想到了荷风凉亭。
然刚走到湖面,就看见了亭中怡然自得的洛婉兮,她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生来就不对盘。哪怕洛婉如心知肚明,自己有错在先,可要不是洛婉兮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自己绝不会落到这地步,至今她都觉得是洛婉兮通风报信才会害的自己被江翎月逼得
滚下山坡,落下一身伤。她对洛婉兮偏见之深,根本不是何氏几句话能化解的。她本就不是一个听得进别人劝的,否则也不会和许清扬交往,难道何氏没劝过她吗?
黄芪硬着头皮道:“姑娘咱们去别处吧!”瞧着小主子脸色,她怕两人又闹起来,何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再惹事。
洛婉如阴沉沉的瞪着黄芪,她的丫鬟在那次事件中,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所剩无几。如今身边都是何氏和洛老夫人派来的人。
三伏天里,黄芪硬生生打了个冷战,眼睁睁看着洛婉如推开她走向荷风凉亭。回过神后,黄芪令旁人在岸边等着,只带了一个心腹跟上。
“二姐!”洛婉兮站起来,福了一福。
洛婉如紧紧盯着洛婉兮玉颜光润白中透粉的脸蛋,回想镜中面色蜡黄,憔悴不堪的自己,阴阳怪气:“恭喜四妹得偿所愿,怪不得如此好气色!”
洛婉兮浅浅一笑,疑惑:“二姐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洛婉如嘲讽的一勾嘴角:“你少在我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外室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四妹可真是好手段,设计坏了清扬的名声,自己便成了受害人。”说着洛婉如脸色骤变,用一种恨不得将人抽皮扒骨的
目光直视洛婉兮,咬牙切齿:“高,实在是高!我甘拜下风,怪不得我被你害的这么惨。”洛婉兮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起来,看着洛婉如目光怜悯而又悲哀:“二姐觉得是我陷害许清扬,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许清扬既然能在与我有婚约的情况下,与你暗中来往。如今你一走就是好几个
月,寂寞之下他为什么就不能再找别人!有一就能有二呢!”
洛婉如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想也不想的抡起手掌挥向洛婉兮,尖声:“你闭嘴!”洛婉兮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望着额上青筋暴跳,眼睛都快瞪出来的洛婉如,她并没有动怒,而是幽幽一叹,缓声道:“二姐怀疑我,是真的怀疑我?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喜欢多年并为之铸下大错的男子,竟
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心头一震,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她全身哆嗦着瞪视洛婉兮,牙齿彼此打颤,她想反驳,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洛婉兮垂了垂眼帘,放开洛婉如。她身子一软,瘫在了黄芪怀里,瑟瑟发抖。
“二姐,他非良人!你放下吧!”洛婉兮叹息一声。
洛婉如哆嗦着嘴唇,似乎拼命想说话,可无名的恐惧压着她,捆着她,让她一声都发不出,只能直愣着双眼死死的盯着洛婉兮。
黄芪心急如焚,一叠声唤着她的名字。
洛婉如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只有洛婉兮那句‘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喜欢多年并为之铸下大错的男子,竟是如此不堪!’
洛婉兮道:“送二姐回去吧!”又叹了一声:“我知道我说的话不好听,刺激到了二姐,可二姐回去想想我说的话,是否在理。一家子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并不想和二姐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黄芪如梦初醒,指挥人背起洛婉如,神色复杂的看一眼洛婉兮。瞧着这位四姑娘是好意,她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要是洛婉如就此想通了,皆大欢喜。可往坏处想,洛婉兮的话,一字一句仿若匕首,直插
洛婉如软肋,剜心刺骨,刀刀见血。
黄芪打了个哆嗦,恭恭敬敬的屈膝:“二姑娘还在养伤中,胡言乱语,请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洛婉兮淡笑道:“我知道,你快去照顾二姐吧!”
黄芪这才起身追上。在她背后,望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洛婉兮嘴角一翘,眼底划过一丝由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