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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现实也许会随着个人感情默默地进行改变,至少现在,她奔跑过一段路程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远。
直到跑入了某个熟悉的路口,拉着她的人放开了她的手臂,童夏君随着惯性再往前行进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
用得到自由的手揉了揉眼睛,将上头的水迹揩去,看着湿漉漉的指尖,她不由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你哭了?”
“才没有。”童夏君下意识地反驳,继而看向那个一路拉扯自己的男生。
此时,他停驻在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样的笑里没有一丝嘲讽的成分,温温和和的,稍微弯起的眉眼与勾着的唇角甚是相衬,而比他的微笑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动作,他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一边眼睛,感受到某种打量的视线后,神情里带上了几分窘迫。
“你怎么了?”童夏君疑惑道,“你的眼里也进沙子了?”
“额……算是吧,”他无奈道,“刚才跑的太急,隐形眼镜掉了。”
“啊?那怎么办,回去找找?”
虽然不懂为什么他要拉着自己跑,但掉了东西童夏君也过意不去,她正想带他回去找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身处何处。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绿林熟悉的自己,不熟悉的人。
怎么会跑到学校的绿道里来?!童夏君的愧疚瞬间被震惊代替,她不知所措地抱着头一阵焦急,暗骂自己又做了把别人带进学院的傻事。
不过……他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个道是通往哪里的吧?想到这,她又战战兢兢地抬眸盯着他。
“算了,”男生对她的建议表示委婉的拒绝,他笑笑道,“这种东西,掉了就找不着的,随它去吧,还好已经走到了这里。”
“?”
话音落下,他就慢慢地挪开放在自己眼前的手,伴随着遮挡物的离开,童夏君更直观地看清了他的面庞,并且惊悚地发现,他遮住的那只眼睛显露着异样的颜色。
是一种浅浅的绿色,如精雕细琢的琉璃珠一般,完美地嵌入了眼眶之中,眼眸之上有着纤长的睫毛作为衬托,小道上的零碎绿荫落入他的眸子中,交相辉映,令人不免为之沉沦。
等童夏君稍稍反应回来,她已然盯着他的眼睛欣赏良久了。
“看完了么?”
“……啊,抱歉,抱歉。”童夏君脑子里都是奇怪的浆糊,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保持了沉默。
男生不以为意,他开口介绍道:“我叫楚沉。”
“我……我叫童夏君。”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学校去了,”他说罢便转了转身,离去之前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示意,最后补充了一句语调上扬的话,“明天学校里见,童老师~”
“…………”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童夏君才稍稍从呆滞状态中走出,一阵凉风吹过,显得她的身形更加凄凉无助。
正当她好不容易抬起灌了铅的腿,即使满脑子装着“什么情况他是谁”的疑问,也努力往回走时,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买来的画材……好像扔在公园那边了。
就算想起来,童夏君也没有立即回去拿,她害怕清子寒还在原地,而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法面对他,于是她又在绿道里散步消磨好长一段的时间,直到终于忍不住了,才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隔着层层丛林的屏障窥向来时的位置。
好在清子寒已经离去了,童夏君庆幸地把画材都搬进小道,她不太敢现在就去学院,按目前的情况,那个叫楚沉的男生应该是新来的学生,至于为什么新学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这疑虑先放置一边。
总之是个问题生,他就会有危险性。
……就算看上去没有,内里一定也会有。
加上对他的异能一无所知,现在贸然前往学院,指不定就会遇上什么不测,还是从长计议,明天再去与其他学生商量商量,总比一个人冒险的强。这样想着,童夏君就抱着一种“反正放在这也没人偷”的心理,把大包小包丢在了安全的丛林里,自顾自先回了家。
邵潇见她从外面回来,习惯性地唠叨道:“去哪了你,大半天才回来。”
“买东西。”童夏君今天心里的猫腻有点多,不太想和她作过多口头争执,只打算回屋睡个觉冷静冷静。
不料邵潇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她被楼梯绊倒:“刚子寒来我们家了,说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
“你说这孩子,怎么还跟我们这么客气呢,我让他别转交了,就在我们家等你回来,他偏不肯,塞给我这个就走了……”邵潇边说着,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方正的纸条,递给童夏君时还喃喃着,“你们年轻人可真矜持,有什么话就大胆的当面讲,还搞这种……哎?”
童夏君没等她说完,就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条,三步并两步地跳上楼梯,以前所未有的迅敏窜进房内,砰地一声关掉了大门。
“……真是,年轻就是不一样。”邵潇在原地感叹了片刻,摇摇头离开了。
屋内,童夏君攥着手里的纸条,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像是时间凝固了半晌,她呼出深深的一口气,坐到了桌旁的座椅上,将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纸条放在桌面,慢慢地用僵硬的手指去展开它。
清子寒的字迹与他的人一样,神韵清峻,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多年来的书法功底,每一笔触都有着恰到好处的刚硬美,然而字的内容却又饱含柔情的诀别。
纸上写着:君若无心我便休,自此山水不相逢。
这两句拼凑而成的诗句,是许多年之前,他们在某本书上看见的,当时他们还闲聊着讨论过这诗句的蕴意,童夏君非要说这是笔者在表达内心的绝望,要不是伤心欲绝不会写成这样,清子寒却笑她不懂古词的风情,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对无望的情感豁达接受的境界,当然两人的争论最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多年之后,它却成为了清子寒最后留给自己的话,该说是一语成谶还是造化弄人,童夏君也不明白。
窗外传来隐约的旋律,那是小区其他楼房里的人放的歌,安静舒缓的调子若有若无地在室内飘扬,不断在她的耳畔回响。
童夏君怔怔地看着纸条良久,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墙上的挂钩前,将上面的手链拿了下来,拍拍上头的灰,放到手里摩挲端详。
半晌,她终于理通了思绪,接着把纸条重新折叠完好,并且打开抽屉,让它与手链一起躺入了最隐秘的角落,最后封存。
有些缘分,一旦错过了交接的时机,便很难再有重归的可能,就像两条一起延伸的平行线,有一日它们稍微往一边改变了轨道,以为原来的轨道还足矣支撑它们的本原,却不曾知道,自从开始朝不同方向前进,就再无相遇的可能。
山水不相逢,那么唯有祝君一路清风相伴,览尽更好的如画江山。
她从思绪中慢慢走出,屋外阳光灿烂,她抬眸看向窗外晴朗的风光,眼眸里一片清明。
还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去做。
第二日,童夏君难得地起了个大早,比以往更早地达到了画室,这天她来的比谁都早,画室里空空荡荡的,三个学生一个都没到。
不过,今天起应该就是……四个学生了吧。
胡思乱想是童夏君的特长,自己吓自己也是她拿手的本事,她越想新学生就越坐不住,也不好打退堂鼓,只能在画室里焦急地一圈圈转悠。
终于,画室外的轻微声响被她敏锐地捕捉到,她连忙跑到门口,正经严肃地挡在门前,准备好了面对疾风。
画室的门从外被打开的一瞬间,童夏君感觉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门后的身影显然也对里面有人的情况感到诧异,他在原地愣了愣后,再开口:“……早上好,老师。”
“早上好,”她猛的提起来的心又落下去,边招呼他边把他推进去,“墨安你先去里面坐着。”
“……哦。”
重新关上门,童夏君继续摆出那如临大敌的架势,屏气凝神地继续等待外面的动静,果然没有过多久,又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加快脚步了?”
“没有。”
“放屁,呵,想跑到我面前没那么容易。”话音落下就是加快的一阵脚步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一样幼稚?”
“那你别跑起来啊!”
两道不甘示弱的脚步声堪堪停在了画室门口,他们却没有急着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外继续争执没有达成共识的话题。
“看吧,本大爷先到的,认输吧小短腿。”
“也没见得你体检身高比我高。”
“那是那破仪器有问题好吧?!依我观察,你这高度,最多一米六。”
“好吧,我听说智商在七十左右就是弱智,以前我对这概念还不熟悉,现在看到真人,我总算明白了。”
“靠!你他妈骂谁弱智呢!”喀吱喀吱的摩拳擦掌声,“正好……反正那母老虎一时半会也不会来,就打一架热热身好了。”
“……”童夏君额角青筋突突,攥紧了拳头后用力拉开了门,没给门外二人反应的时间,就一手揪住一个拖了进来,并把他们往里面一扔,就差没在他们屁股上补一脚出气了。
蓦地被拉进门的二人先是一懵,然后阎承阳开口:“妈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来得这么早??”
“不知道,但看她脸色好像不对劲。”
“被你气的吧。”
“难道不是你?”
“闭嘴吧你们两个,就不能一天消停点?”童夏君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接着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因烦躁引起的头疼。
“那个……”此时,墨安插嘴道,“老师,其实上个星期周末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我的宿舍搬来了一个新室友,”他看着童夏君,目光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其他的什么,“从没见过的一个人,我猜应该是新的同学。”
他这一讯息,直接答到了童夏君在意的点上去了,她连忙接住这个话茬:“我知道,问题是这个学生……”
“他现在就在你后面。”
“?!”
童夏君背上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忙不迭地转身,果真身后多出了一位新的身影,而这个身影就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
他见童夏君终于注意到自己,对她露出不失礼的笑容,一双浅绿色的眸子十分惹眼:“又见面了,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