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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夫把玄空的裤子剪开之后,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人的整条左腿已经肿了一圈,上面甚至已经出现的紫黑色的痕迹,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掌柜有些傻眼,“这……”
大夫摸了摸玄空的骨头,看着他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恐怕是要落病根儿了。”
大夫年逾七十,飘白须发下一双平和的眼睛透露出些许惋惜。
就在大夫着手医治的时候,门外突然风风火火传来了一个伙计。伙计看到掌柜的时候,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赶忙气喘吁吁的说:“掌、掌柜……这人身上的伤是杜家下的手,我还听人说,杜家大少爷已经放出话来,要打断他的腿呢!”
掌柜的不傻,在玄空拿出那种平常人见都见不到的东西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儿。东西到嘴里了,那是一定要吃的,但他没想到玄空这一身伤居然是杜家打出来的。
如果单单是一个杜家,掌柜的还不至于害怕,毕竟杜府作为清江城首富还是要脸面的,一般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但等伙计提起“杜家大少爷”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浑身一个激灵,张口就道:“这怎么又跟那个煞星扯上关系了?不行不行,这得赶紧把人扔出去。”
说完,掌柜扭头要掀开遮挡的帘子。
杜清远可是个混不吝的主,疯起来别说他爹了,就算是天也能被他捅个窟窿。要让杜清远知道自己要整治的人在他这里,那他这医馆第二天就得关门。
所以,这人绝对不能留!
然而下一瞬,等掌柜对上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和尚看样子是在处理伤势的时候被痛醒的,光洁的额头上还挂着一丛一丛的汗珠,自润白的眉间直直的滑到微有棱角的下巴上,将滴未滴。寡淡的神色完全掩盖了他的年龄和外貌,让人忍不住忽得就心生虔诚。
那双眼,平和、慈悲、包容万物。
掌柜压下不敢亵渎的心思,错开他的眼睛,瓮声瓮气道:“你赶紧走吧!”
想了想,掌柜的又补充了一句,“怪只怪你得罪了杜家。”
玄空在刚刚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高一低的交谈声,他也无意给掌柜的添麻烦。索性,他腿上的断伤已经被上了夹板固定好了。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玄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眼中殊无怨怼。
就在玄空想起身的时候,他忽然被一双苍老的手给按住了,他抬头,就看到了大夫不悦的表情。
“我救你可不是让你继续糟蹋身体的。”大夫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然后笑着对着掌柜道:“东家,老朽今天突感不适,想早些归家,你看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掌柜知道他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只装作没看到。招呼了一声,掌柜让伙计把他的驴车牵到了门口。
玄空见大夫要扶他往驴车上走,他手中微顿,口中郑重道:“多谢。”
大夫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老朽今年已经七十有五,活的尽够了,可不在意什么杜府不杜府的。”
玄空闻言笑了一下,“施主豁达。”
半晌之后,玄空也没见大夫再开口,于是他疑惑的看了过去。
“我说后生,你以后可别动不动就冲人家笑。”大夫真心诚意的劝解道。
“为何?”玄空不解。
大夫朗笑,面上突然出现了与年纪不符的揶揄,“不然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出整个清江城的姑娘要嫁给一个和尚的消息了。”
玄空先是一愣,接着失笑。
拉车的驴子已经很老了,速度也是慢慢悠悠地的。就这样,在驴板车摇摇晃晃之间,两人就这么出了城。
玄空并不知道,他们前脚走,后脚跟上来的人接着就扑了个空。
——
半月后,山脚下,一座小茅屋。
玄空艰难的推着自己做的简易木轮椅,等到了院子里的时候,他就被一个石子给卡在了那里,怎么推都推不动了,接着他就听到一声毫不掩饰的窃笑。
“杜仲施主,能……帮我推一下吗?”玄空抿着唇道。
叫杜仲的少年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狡黠:“你今天答应教我点别的,我就帮你。”
刚开始的时候,他对于自己的爷爷带回来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穷和尚是有些抵触,大约过了两天之后,他才发现这和尚不仅精通医理,还懂得不少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考虑都没有考虑,他打算连哄带骗的让这和尚把他知道的东西教给他,
只是杜仲没想到,这和尚看起来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实际上通透的很。他的眼神好像能看穿人心,自己在他那里根本讨不到什么便宜。
玄空看着看准机会就想问他问题的少年,卡着轮椅的手微顿,接着说:“你顺便把中午的饭做了,我教你一种瘟疫的治疗方法。”
“你这和尚真是半点亏都不吃。”杜仲悻悻的看了他一眼。
先是把玄空推到太阳下面,接着杜仲转身就往院子外走,给他寻摸午饭去了。
玄空是和尚,如非必要他不吃肉,所以就显得格外难伺候。得亏他有一肚子墨水,不然早被这少年背着自家爷爷扔出去了。
看着杜仲的背影,玄空眼中闪过笑意。
先是去树林里挖了几株野菜还有野果,接着杜仲准备往一旁的河中再捞一条鱼给自己当午饭吃。
等到了河边,他刚把裤腿放了下来,接着就看到了河中先是飘来了一只靴子,然后有一团黑影接踵而至。
经过水流长时间冲洗而变得惨白的脸,即使是在正午时分也是十分骇人。
杜仲抱着鱼的手一抖,那鱼“哗”的一声,重新又落到了水中。
不会是上游漂来的死人吧……
想到这里,杜仲连忙纵深一跃,接着就游到了那人的旁边。伸了伸手摸上那人的脉搏,片刻之后杜仲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一口气。
——
玄空眯着眼睛晒了好一会儿的太阳,然后他就听到了杜仲的脚步声。看着杜仲单薄的身体上艰难的架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玄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很快,玄空控制着轮椅,跟着杜仲就进了药炉房,“这是……”
“我在河边救的。”杜仲把浑身湿透的男人往床上一扔,接着就拍了拍自己同样滴水的衣服,道:“你先看看他身上的伤,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杜仲一边脱自己的外衫,一边往一旁自己的屋子去了。
玄空转头看向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身体本能的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至于印象,则是半点都没有。
看着男人身上被利刃划烂的衣衫还有后背插着的箭支,这两处最重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渗血。将轮椅往前停了停,他拿起一旁的剪刀就要将他的衣服剪开。然而剪刀还没有碰到男人的衣襟,玄空的手腕忽然就被握住,接着就是一张凑近了的满是杀气的脸。
眼目混沌,其中毫无理智,不过是这人身体剩下的本能。
对此,玄空语气突然变得温和,“我是在救你,你别担心。”
絮絮低语宛如微风和煦,飘飘渺渺的,似从天际而来。缓缓的,男人在这种带着诱哄的语气中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等男人倒下之后,玄空的表情重新又恢复成了无悲无喜。
将男人的衣袍剪开,等他精壮的上半身全部露出来之后,玄空才控制着那箭头固定,然后换了一个更大更锋利的剪刀,稳稳的把那只箭剪到只有三寸左右长短。
杜仲换衣服回来,刚好看到玄空把锋利的小刀放在火上舔舐,然后准备对着男人的后背下手的场景。
“……你有把握吗?”杜仲忧心忡忡的看着半死不活的男人,小声嘀咕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
玄空将刀子递到杜仲手上,干脆的说:“你来。”
杜仲瞬间退后两步,头摇的像拨浪鼓,“我爷爷说我本领不到家,不让我给人看病。”
玄空皱了皱眉,然后又将刀子拿回来,下一秒,男人的皮肉就被划开了一个平整的十字口。
“你好像……很熟练?”杜仲一瞬不落的盯着玄空的动作。
玄空按住箭头,手上一个用力就将箭头拔出,口中淡淡道:“……之前在寺院的时候跟师父一起救过几个人。”
“真厉害。”杜仲赞叹。
“可以了,你去找跟结实点的绳子来。”玄空继续处理那个刀伤。
杜仲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要绳子干什么?”
玄空看了他一眼,“把他捆起来。”
谁知道这是好人还是歹人,他如今一个天残,杜仲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再加上晚上回来的杜仲的爷爷,三个人没有一个有武力的,万一这人醒来有所异动,他们没人能反抗的了。
于是,等杜清远傍晚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被牢牢绑住的手脚。
下意识的挣扎了半天,杜清远发现不论是手上的绳子也好,还是脚上的绳子也罢,全部都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