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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谌一觉醒来感觉很奇怪。首先表现在他爹四个婢女身上,平日里最喜欢嬉笑的立夏和立冬一早上都战战兢兢的,又不像做了错事的样子,立秋更奇怪,老是对着他一脸慈爱,时不时又忿忿的。
其次就是他爹。
他趴在某爹的肩膀上,双眼无神地晃着小短腿儿。
“阿父啊……儿可以自己更衣……”
“嗯。”赵谌依旧抱着他绕到屏风后头,摆出纯熟的把尿姿势。
赵元小脸一下就红了。
他朝后仰头望着某爹线条优美的下巴,嗫嚅道:“阿父,这样尿不出来……”
赵谌面不改色,嘴里突然吹起了哨子。
简直是羞耻play啊!他都五岁了!
等到朝食的时候,赵谌抱着赵小元,开始喂饭工作。
赵元困惑不解到了极点,难道他一觉睡醒又穿回一两岁的时候啦?
“阿父,”他咽下饭,小心翼翼戳了戳某爹,“我是不是生病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很坚强,承受得住!”说罢还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赵谌脸唬了起来:“童言无忌!什么生病!”
啊?既然没病,干嘛一早这样宠溺?好可怕呀……
赵元挣扎着下来,自己端坐在案几边,又把小碗抢过来:“又没生病,人家自己会吃饭!”
赵谌也就随他去,只是眼神还是不离他,总感觉有种他爹很紧张自己的错觉。
“我今天要去书房上课吗?”他满怀希望问道。
赵谌瞥他一眼:“自然,不但要上课,还要把昨日缺的功课补上,为父晚上回来再检查。”一下子态度就又变得和平常一样。
果然如此,一提到学习就啥宠溺都没了。赵元可惜地叹了口气,继续扒饭。
赵谌今日休沐,待送了儿子去葛草院回来,立秋也从棠梨院那头回来了。
“范氏怎么样?”赵谌在胡床上坐下。
立秋跪坐在他跟前,轻声回道:“回郎君,孩子保住了,秦侍医开了方子熬了药,这会儿娘子喝了药正睡着……奴已经发落了棠梨院里几个嚼舌的婆子,重新派了嘴巴严实的过去。”
赵谌点点头:“你且看看碧丝几人,若安分守己,就不管她们,否则直接发卖,再从府里直接安排人给范氏。”他顿了顿,又道,“她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别缺了,管事的对牌你拿回来,先替她管着,只让她好好休息吧。”
“喏。”立秋伏下磕了头。
“还有,最近注意不要让棠梨院的人接触阿奴,也别让阿奴过去。”
“喏。”
赵谌摆摆手,立秋等人就退去了廊上。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思索着要不要派人叫了吕慧进来,外书房阿奴在念书,总不好让他听到……阿奴虽小,心思却细腻,又是个事儿精,万一知道范氏的事情,只怕会多想……
他揉了揉额角,范氏这事原本可以处理得更好些,是他有些急进了。不过,看范氏的反应,恐怕迟早都要闹一场。
那个孩子……
赵谌浓眉微蹙,心里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罢了,那孩子留下来,他也算对先祖父母有了交代,阿奴一直念着要个弟弟,到时候若是个女儿就罢了,若真是儿子,就抱来木樨园他亲自教养。
五日后,左右将军率军出了绛城,返回边关戍守。两位将军仍然带走了家眷,只是独留下儿子在中军府。
过了一个重阳节,原珏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赵元的错觉,臻铖却是瘦了的模样。原本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营养略好些,都是胖乎乎的模样,臻铖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小小的下巴都尖了。于是赵元找了个机会,逮着臻铖跑到皱波湖旁的树下谈心。
“你怎么瘦了这许多?”赵元打量他,关心地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臻铖比从前要对赵元亲近些,兴许是因为同样庶出的身份,还有那天假山里的一番坦陈。
他闻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说:“侍医诊出我母亲身子有疾,恐不能有孩子……国君下旨让我留在绛城,我母亲突然就冲着我发火,要不是有人报信给我阿父,也许我就要被打死了。”他说着捋起深衣的袖子和白色的寝衣,细瘦的小胳膊上竟然有几道狰狞凸出的棱子,又红又肿,几乎要沁出血来。
赵元懵了,紧接着一股子怒火上头,叫他气得直发抖。他握着臻铖的胳膊看了又看,神情都凶狠起来。这特么还是人吗!鞭打一个五岁的小孩,简直就是虐童!
臻铖看着赵元义愤填膺怒火冲天的样子,心里反而变得异样平静。他小小软软的身子朝赵元靠了过去,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赵元:“大兄,我其实不怎么怨母亲,她往日从未伤过我,也从未暗地里算计过我,就算发火,也是这样直接……”
他眼神十分嘲讽,心想:直接的都有些蠢了。
赵元硬邦邦道:“你阿父呢?他怎么说?”
臻铖摇摇头:“我母亲家族得力,阿父不可能休弃她。何况她不能生孩子,若被夫家休弃,后半辈子怎么办?我阿父给了我一队部曲由我自个儿调遣,待他五年轮值回来,就亲自带着我,那时候我也大了,不必再住在后院里。”
赵元总觉得不满意,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臻将军能顾着臻铖也就行了。看臻铖的样子,他和臻将军感情也深厚,这回受了委屈,臻将军不会再让他跟着嫡母,又有了自己的家将,也算因祸得福了。
“再过得半月,秋狩就要开始了,到时候阿父肯定带着咱们三个一道去。”
说到秋狩,臻铖也一扫之前的沉闷,变得兴致勃勃:“我和次兄一样都在边城长大的,还没见识过都城里的秋狩哩!”
赵元拉着他盘腿坐在树下:“听你的意思,你在边城参加过秋狩?”
臻铖哈哈笑道:“咱们边城地处大漠边缘,那边的马都比这里高,而且有没有树林子,我们都是夜里去了绿洲里猎那沙狐哩!”
“沙狐?”赵元感兴趣问他,“我倒在边城送过来的年礼里见过沙狐皮子,金灿灿的和那沙子像的很,你们晚上去可能瞧得清吗?”
“可不就得晚上去!”臻铖说得就和他亲自猎过一样,“沙狐毛皮和沙子一个色儿,白天根本分不清,它们性子狡猾,白天不出窝,到了夜里才出来觅食,那眼珠子雪亮雪亮,一动就瞧见了,偏还咬了食物不松口……我们投了大块儿的肉,它又衔不起来,只能一点点往窝里拖,好容易就能逮到!”
赵元奇道:“那你们怎么不干脆在那饵肉里掺点迷药什么的,岂不是更省事些?”
臻铖摇头:“大兄不知,那沙狐狡猾就狡猾在这处,但凡掺了药的,它们是半点也不碰的,若徒手拎了肉,沾染了人气儿,它们也不吃,立马就跑。”
赵元听了倒向往起来,以前上学学过一句诗他到现在竟还记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夜里摸黑去逮狐狸,想想多有意思?
两人聊得一身是劲,午睡睡醒了找不着人的原珏寻了过来,把他们好一顿抱怨,随后干脆加入了讨论。他比起臻铖更有经验,竟然真的亲生逮住过一只沙狐。
“那沙狐还是个崽子,毛还是白色的,我两只手就能捧起来,”原珏得意洋洋道,“我没让阿父杀它,带了回去养,如今还在我阿父的营帐里呢。”
赵元那个羡慕啊,决心要在这次秋狩里好好表现一把,再次,也得逮个兔子呀!
“绛城秋狩和你们那儿可不一样,密林子呢,要晚上去非得撞破头不可,点着火把可怎么逮到猎物,只能白日里去狩猎……”
三个小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校场去。
下午本是学习射箭,岂料今日教授他们的伍长换了花样。
“你们可有福了,”武商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鹿腿笑嘻嘻道,“昨儿个晚上掉进陷阱里的,中午刚宰了,我可念着你们,独留了一只后腿儿,咱们片着烤来吃如何?”
赵元他们当然是拍着小手欢呼了。
几个大小男人突然决定要烧烤,总不能就在前院里点了火。这事儿报到了后院,立秋去问赵谌,赵谌靠在胡床上看书呢,闻言随意挥挥手:“你自去厨房安排,只是留几个人,别让阿奴他们烧了手。”
立秋应了喏,就急急转身去吩咐了。
石头制的烤炉子由几个婆子抬着去了前院校场边上的一个榕树下头,三四个丫头拎着食盒和餐具跟在后头。
小厨房几个热灶的婆子也来了,现片了新鲜的鹿肉过了水,拿红萝卜洋葱茱萸粉炒了一碟,薄薄的肉片经油就卷了起来,炒得鲜辣可口,有一个婆子生了火架了个锅子,煮起了鹿血汤。
那边武商熟练的把鹿腿肉都片了出来,在烤炉子上刷了牛油,一片片肉就兹拉兹拉地响了起来,再随意洒些五香粉和盐巴,香气扑鼻!
赵元和原珏小手捧着陶碟,就跟在武商屁股后头,眼巴巴地望着烤炉子,鹿肉一熟就你争我夺地抢起来。臻铖却对怎么烤比较感兴趣,垫着叫颤巍巍地夹了一片肉要放到烤炉上,险些叫那油星子蹦了脸,叫武商拎到一旁去了。
他们在校场边上吃的热火朝天,丫头们又带了些炒鹿肉和鹿血汤往后院去了。特别是鹿血汤,除了送去木樨园和棠梨院的,武商一气喝了几大碗,满脸通红,赵小元三个小盆友每人却只被允许喝一小碗,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