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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沈月浅才从周氏屋里出来,院子里,椅子落寞地靠在大树下,旁边方凳上的茶已凉了,沈未远满嘴甜言蜜语,直言要在屋外守着,周氏担心他被晒着特吩咐丫鬟将椅子挪到树下,周氏不出门谁知道他何时走的?他的孝心,阳奉阴违,可见一斑。
玲珑领会她的意思,上前小声将薛氏受罚的事说了,“大少爷从临安堂出来太夫人才命人放大夫人出来,此刻,大少爷怕是在大夫人院里。”
用过午饭,大少爷身边的万福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大少爷匆匆忙走了,走时,眉峰紧蹙,小姐对大少爷态度转的突然,玲珑多长了个心思,这才打听到临安堂的事。
末了,玲珑想起另一事,小声道,“央乐侯府的太夫人来了,还在临安堂陪着太夫人。”
央乐侯府太夫人是王氏娘家妹子,王氏姐妹中,属小王氏嫁得最好,偏性子最难相处,为人傲慢无礼,前些年,王氏没少受她冷嘲热讽,便是沈怀渊得了爵位,小王氏也未曾高看过王氏,道王氏命苦,老年才有诰命,这次来,沈月浅不认为是好事。
“你试试能否打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临安堂,李妈妈领着叶梅,叶菊低眉顺耳地站在床侧,躬身,等着这位姨太夫人发话。
“外边传言怎么回事?”
小王氏五十出头,年轻时嫁进侯府甚少操劳,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的模样,粗眉毛,小眼睛,容貌一般,说话时,眉毛一上一下飞舞,一颦一笑皆透着高人一等的轻蔑与算计。
李妈妈再无平日的不苟言笑,敛去周身戾气,浅笑盈盈地垂头看着地面。
太夫人心里也怵姨太夫人,李妈妈心底是清楚的,故而,小王氏语声刚落,李妈妈就将周氏生产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当然,隐瞒了太夫人收买丫鬟给周氏下毒一事。
三小姐自幼被二爷宠着惯着,只差没伸手给她摘天上的星星了,偏生,府里人谁都不敢说,太夫人也只敢背着二爷处以小惩,重了,二爷那边该不高兴了,上次三小姐浑身滴水地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可算让太夫人出了口恶气。
“你现在也是报应,三个儿媳妇管不住已叫人贻笑大方,今时被一个小丫头气得卧床,真够有脸的。”小王氏面上不屑,轻眨着眼看王氏,“我早说过什么?将三个儿媳的嫁妆接过手,握着她们银钱,还怕她们不听话?阿浅多大年纪,十岁吧?她不清楚嫁妆意味着什么,周氏还不清楚?小孩啊,都是跟着爹娘有样学样……”
王氏听了小王氏的话,苍白的脸现出了狠绝,“平日我心疼怀渊不容易,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得对,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王氏不笨,她真要有能耐,此时怎会躺在床上,不忍泼她冷水,正色道,“府里你当家,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外边闲言碎语伤人,御史台的一帮人无孔不入,我们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不在意,怀庆怀康兄弟俩还得过日子不是?”
小王氏来沈府次数不少,年轻时她年轻貌美,身份显赫,存着攀比的心思常来沈府显摆,后边年纪大了,愈发喜欢走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着,央乐侯府捧着她还不够,被外人捧着才能显出她地位来。
周氏和沈月浅她是见过的,周氏姿色出众,最耀眼的便是那双眼,清明澄澈堪比夜空的星星,她府里也有没人,比周氏总少了点神韵,难怪怀渊被迷得失了魂,誓死不纳妾。
她说的正是王氏心里的疙瘩,爵位该是她的儿子的,而不是下边的孙子。拽着被子从垫子上直起身子,仰头望向窗外,目光怨毒。
小王氏见她明白了便不再说话,她来是不想受沈府牵连,央乐侯府无人敢忤逆她,外边,则不好说。
李妈妈有眼色,支使着叶梅叶菊退出了房门,弯腰将门掩上,心里松了口气,在姨太夫人跟前大气也不敢喘,若说太夫人容不得人犯上,姨太夫人的规矩多得叫人心惊胆颤。
屋里,王氏与小王氏小声讨论着,然后,王氏开怀地笑出了声,不住的点头说好。
沈月浅再能耐也是要出嫁的,她以为自己是儿子能留在府里?沈怀渊身边的丫鬟小厮婆子伤的伤,残的残,连周氏陪嫁都被她收买了,收拾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不过,王氏却不会像小王氏说的行事,小王氏在央乐侯府行事雷厉风行,下边的几个儿媳妇被吓得唯唯诺诺,面上孝顺她,背地如何诅咒她还说不准呢,她从别处也听过小王氏的为人,因为有她,下边几个孙子的亲事无人问津,王氏再喜欢儿子,也不会坏了孙子的名声。
对付周氏,不能直接收了她嫁妆,而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拿出来,叫旁人寻不出一丝错处,相反,会认为她体恤儿媳,善解人意。
小王氏人一离开,王氏吩咐李妈妈将月琴叫过来,里应外合,趁周坐月子将她嫁妆拿过来。
李妈妈蹙着眉头,往常皆是她与月琴通的信,从未胆大的将人叫进过临安堂,被人发现,月琴活不了,她也没会被冠上私通丫鬟陷害主子的罪名。
王氏沉浸在无数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中,没留意李妈妈的迟疑,心思转动觉得不妥,摆手道,“算了,先将大夫人三夫人请来,我与她们说说话。”
李妈妈面上一缓,担心太夫人又反悔,仓促地施礼退下了。
薛氏跪了许久时间,王氏心眼多,竟派人守着她,她想含糊了事都不成,听下人说李妈妈传话请她去临安堂,薛氏揉了揉血红的膝盖,“碧柔,给我梳妆。”争夺爵位任重而道远,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玲珑二更天时进屋给玲珑换冰块,月色清明,她没有掌灯,床边柜子的冰已化成了水,弯腰以手里的盆子将水盆推开,不经意地扫了纱帘一眼,吓得手软,盆子落在柜上,咚的一声,伴着她害怕的尖叫。
“玲珑,里边怎么了?”门口玲霜敲了敲门,声音急切。
沈月浅绝色的脸上,一双眼睁得极大,逆着光,只看得清她璨若星辰的眼,玲珑便是被这晶亮的光吓得手滑出声。
“没,没什么,小姐醒了。”玲珑心里发怵,她不确认沈月浅是不是醒着。
沈月浅重生后浅眠睡不安稳,玲珑一进屋她就醒了,没想会吓着她,轻声道,“渴了,给我端杯水来。”
玲珑先掌灯,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玲珑扶着她起身坐好,在她腰间垫了个粉色桃花的丝绸靠枕,这才给她倒茶。顺便,将打听来的事说了,“大夫人三夫人从临安堂出来时脸色惨白,您料事如神,李妈妈真寻人问月琴姐姐去哪儿了,说找她有点事。”
玲珑递给她杯子,转而收拾刚才柜上盆里溅出来的碎冰,拿巾子擦干了,仰头看她,“小姐,要不要将月琴姐姐放出来?”
月琴是二夫人的陪嫁,二夫人生下小少爷后小姐就吩咐人将月琴抓起来关在后边屋子里,一日三餐温饱却不闻不问,玲珑不明白小姐意欲何为。
一杯茶下肚,沈月浅的睡意全无,脑子清醒不少,月琴是太夫人的人,她留着她有用,王氏心思深沉,然则,最厉害的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要做的便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没回答玲珑的话,随手将杯子递过去,“给我找本书来,月琴的事暂时瞒着。”
说起来,玲珑也不过十二岁,涉世未深,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毫不质疑,上辈子临死了也是她陪在她身边,沈月浅抬眸,语声染上了一份温柔,“你腿好了没?”
她被太夫人罚跪了一个时辰,之后生病不见好,周氏怪她护主不力,罚她跪了一晚上,她记得第二天她在床前伺候时走路歪歪扭扭。
玲珑身形一顿,低头看向裙下的双腿,眼眶微热地摇头,“之后二夫人送了药膏,已经好了。”
二夫人心善,若不是气极了,怎会责罚她,是她没有护好主子。
她不睡,玲珑便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守着她,偶尔,沈月浅问一两句,她认真答着。
晕黄的灯光打在沈月浅姣好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婉约精致,气质如月,柔而鲜活。
隔日,太夫人让李妈妈寻月琴递两句话,李妈妈叫苦不迭,嘴上恭顺地应下,到云锦院门口却不动了,估摸着时辰折身回去,她在府里多年,见惯了明争暗斗,对月琴失踪极为敏感,托人前前后后打听了一遍,府里关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处,都说不见人。
昨晚太夫人精气神好,她不敢说出来坏了她兴致,故而拖到了今天。
“不见了?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不见了?”王氏渐好的心情因李妈妈一句话重新跌落千丈,大夫叮嘱她要静养,这种情形,她如何静得下来?
“找,里里外外给我找,几日光景府里翻天了不成?”王氏咬着牙,恶狠狠倪着李妈妈,“还不快去?”
李妈妈动静大,她身边的人被问了个遍,李妈妈只差没来询问她了,李妈妈不来,她就过去给她问好了,王氏不想过安生的日子,她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