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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赢了他,又能怎样?”顾耿幽叹口气,道:“他的母亲是羲和公主,从小到大,他与熠亲王就是这京中的大小混世魔王,你打赢他,要想他跪地学狗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微微顿了顿,他的声音转为低沉:“且受此大辱,以他的脾性,恐怕会更加找你的麻烦,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嘴角漾出抹冷笑,连城淡淡道:“他要不要学狗叫,到时再说,但他若是想要出尔反尔,继续与我过不去,我会让他清楚宁远侯府的二小姐不是好惹的!”轻浅的言语,听在顾耿耳里,却字字铿锵有力,定定地看着连城,他只觉眼前的少女身上,有着不输于男儿的魄力。
她,遇事冷静,丝毫不显慌乱,慢慢收回落在连城身上的目光,顾耿望向窗外,目光怅然,幽幽道:“二叔对不起你爹,没能力保护好你,让你一个女儿家承受着一个接一个的麻烦……”
“二叔……”感受到顾耿的情绪波动,连城禁不住轻唤一声。
“二叔没事……没事。”重新将目光落回连城身上,顾耿温和一笑,道:“二叔原本今个中午要告诉你,待下个休沐日,我便和你叔母带着家人搬回我们以前的府邸居住,却不成想你被皇后召进宫去了……”
连城截断他的话,道:“二叔,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才让你有了搬出侯府的想法。”别说她目前还没想过让眼前这位庶叔带着家眷搬离宁远侯府,就是她已有这想法,也得与兄长商量,其结果,肯定行不通。
摇摇头,顾耿温声道:“与你没关系,是二叔觉得总这么住在侯府,也不是个事。再有,就你叔母那个样子,不知哪天就会给你们姐弟仨气受……”
连城再次截断他的话,浅笑道:“叔母对我们姐弟三人还不错,二叔莫要多想。”不错个毛线,但她现在只能这么说。
“你这丫头,原来极不喜欢说话,瞧瞧现在,未等二叔嘴里的话说完,就急急地说个不停。”顾耿眼神*溺,笑容温和道:“今个下午的事二叔听说后,心中一紧,实在放心不下就这么搬走,所以,二叔决定再住段日子,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大哥回来,若是有他在,你们姐弟仨自然也就有了依靠,那么二叔到时真就没必要再留在侯府居住,但在此之前,二叔会继续住在侯府,这样或多或少能从旁看顾你们一点,免得你们在外处处受人欺负。”
“谢二叔!”起身,连城欠身一礼。
就宁远侯府目前在京中的地位,恐怕没几个人瞧得上眼,而且话说回来,若三年前没这位庶出二叔接旨住进侯府,眼下,宁远侯府怕是多半已经不存在。
捧高踩低,这是贵圈中司空见惯的事,不久的将来,她会让那些幸灾乐祸,看宁远侯府笑话之人,知道宁远侯府并没有败落!
“好了,这有什么可谢的!”顾耿摆摆手:“自打你们姐弟回府,二叔还没为你们做过什么呢!”思索片刻,他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改日二叔找人选个好日子,给你们姐弟仨摆个宴席,请原来与你爹娘有过来往的好友过来坐坐,这样于你们日后在京中走动,有着莫大的益处,你觉得成吗?”
连城微笑道:“我一切听二叔的。”其实,摆不摆什么宴席,她一点也不在意,与京中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走动,她更是不在意,但长者的一番好意,她不能推辞。
“那就好。”顾耿宽慰一笑,道:“明日与陆世子比试武功,你一定得小心,切莫让自己受伤,知道吗?”
“嗯。”连城点头。
顾耿又道:“若是尽力了,还免不了会输给陆世子,你也别害怕。”言语微顿,就见其从书案后起身,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双手,面色郑重,言语认真道:“到时,二叔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不会让陆世子折辱你分毫!”
“嗯。”于顾耿之言,连城心里是感动的,应了声,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道:“二叔,三年前的事对我和宁儿,骏儿是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但它同时也让我们变得更为坚强,所以,二叔不必时时挂记我们,若是得了闲,关心下慧儿妹妹,我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
“慧儿?”顾耿不解,不解连城为何无缘无故地提起顾慧来。
连城没再就前面的话说什么,而是行礼道:“二叔,时辰不早了,你若是再没什么要叮嘱的,我便回院里了。”顾耿摇头:“回去歇着吧,记得明日一定要小心!”连城微笑着应了声,转身而去。
凝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顾耿久久深思着,深思着她离去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得了闲,关心下慧儿妹妹,我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关心嫡女不够,还是话中有话?
挪步至窗前,顾耿望着窗外,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落日余晖渐笼,信阳侯府中,羲和公主这会气恼地坐在陆天佑屋里,盯着自己的好儿子半晌没有说话。
“哥,你心里有事,或者有什么不痛快,就和娘说呗,为何总在外面闹出些乱子来发泄呢?”陆玉挽在羲和公主身侧站着,久听不到母亲说话,她不由出声数落起兄长来。陆天佑闻言,当即冷着脸道:“怎么?你嫌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担心我的名声影响到你在岑洛心中的地位,是不是?”
“哥……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为你着想罢了!”陆玉挽咬了咬唇,眸中渐生水雾,好不委屈道:“再过不久你就要娶嫂嫂进门了,若是让广武将军知道你是这么个样子,还如何放心将女儿嫁给你。”
陆天佑哼哧一声,不以为意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这么一说,陆玉挽眼里立时涌出泪水来,看向羲和公主,她裣衽一礼,低泣道:“娘,你在这和哥说吧,我先回院里了!”未等羲和公主出声,她已出了屋门。
“天佑,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目光由陆玉挽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上收回,羲和公主一脸怒意道:“玉挽又没说错,你就算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能把火发在她头上啊!有些话娘不想多说,毕竟你已成年,可是娘不说并不是有意纵着你,让你在外面整天间的惹是生非。”陆天佑目光低垂,坐在椅上没有出声。
羲和公主看着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的身份在这摆着,你说说你再这样乱来,皇上即便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任着你继续胡作非为!”
“我胡作非为?那小舅舅呢,他所行之事又算什么?”陆天佑蓦地抬起头,将皇甫熠扯了出来,“皇上若是要因那些大不了的事治罪于我,那他就先将小舅舅治罪,否则,说什么我也不服!”
“你能和你小舅舅比吗?”羲和公主禁不住提高音量,怒道:“他从小就深得皇上喜爱,这些年你也不是没有瞧出来,皇上一直在纵着他,由着他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呢?不过是皇上的外甥,就我与皇上那算不上亲近的关系,他能像纵着你小舅舅那样纵着你吗?”
陆天佑嘴角动了动,一时哑口无言。
“前些日子你被顾二小姐拎下马,是对你的男子尊严有损些,可那也怨不得顾二小姐。”瞧儿子似已知错,羲和公主的声音不由变得缓和,不料,陆天佑这时道:“怎就不怪她?若不是她将我拎下马背,我也不会被街上的百姓看了笑话!”
羲和公主手扶额头,甚是无奈道:“天佑,说到底是你先在街上惹事,这才有顾二小姐出手,然后便发生了后面的事。”放下手,长叹口气,羲和公主又道:“你不是个蠢笨的,有些事不用娘说,也该明晓是非。”陆天佑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只字不言。
缓缓站起身,羲和公主深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听娘的,明日的比试就不要去了。”堂堂信阳侯世子,和一个弱质女子比试武功也就罢了,竟然还提出输的一方跪爬着学狗叫,如若明天真发生这种事,信阳侯府的颜面可就在这京中丢尽了!
“娘,你这是帮着外人说话吗?”陆天佑亦站起身,对上羲和公主的视线,面无表情道:“我明日不去城外南湖与顾连城比试,那就是主动认输,难不成娘想看着我从庆安街东头,跪爬至西头,且每爬一步,学声狗叫?”
羲和公主闻言,真想上前在儿子后脑勺上拍一巴掌,她几时向着外人说话了,若是不顾及后果,她也想看看……
敛起心绪,只听她没好气地道:“我是你娘,怎么可能帮着外人说话。”移步至陆天佑身旁,握住他的手拍了拍,羲和公主眸光柔和,温声道:“娘是担心你胜之不武,更担心你因为明日之事,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
陆天佑皱眉:“我从不惧别人说什么。”从羲和公主的掌心抽出手,陆天佑坐回椅上,道:“娘,你不用多说什么了,明日的比试我势在必行。”
“你啊,就等着被皇上召进宫训话吧!”留下话,羲和公主面色极其不好地转身而去。
夜幕如期落下,喧闹一天的京城归于宁静。
怀着不同的心思进入梦乡的人们,都无比期待明日的到来。
好前往城外南湖边,一睹宁远侯府二小姐与信阳侯府世子的武功比试。
说句难听的,那比试的二人,孰胜孰负,与他们无半点干系,他们就是过去看看热闹,但若是那个令他们畏惧,行事与熠亲王一样嚣张的陆世子,不慎败于顾二小姐,他们面上虽然不能表现出太过明显的变化,可心里定是拍手称快的。
翌日,于皇帝和百官来说,正好是休沐之日。
皇甫擎由于昨晚在皇后寝宫歇着,因此,便陪着皇后一起在栖凤宫用着早膳。
“父皇,父皇,我要出宫……”十一公主人没到,清脆急切的声音已从栖凤宫外传了进来。
皇后秀眉微蹙,缓缓自椅上站起,朝着皇甫擎行礼道:“皇上,灵儿这般没规矩,都是臣妾平日里没管教好,还望皇上恕罪!”皇甫擎见状,忙起身亲自扶她坐回椅上,笑道:“朕就喜欢灵儿这活波的样子,皇后无需自责。”
微微顿了顿,他接道:“皇后身子尚未恢复,日后与朕四处时,无需顾及宫中的礼仪规矩。”
“皇上,这怎么能成?”摇摇头,皇后眸光柔和,浅声道:“臣妾乃后宫之主,若是都不遵循礼法规矩……”皇甫擎似是猜到她后面要说什么,笑着摆摆手:“皇后不必多说,就按着朕说的来就好。”
皇后感激地看了皇甫擎一眼,轻应声是。
因为她知道,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如果再不应,未免就显得矫情了。
且矫情事小,忤逆圣意,那可就是大不敬之罪。
即便她是皇后,一旦惹得龙颜动怒,也难逃罪责。
更何况眼前之人全然是为她的身体考虑,才允她私下不必向他行礼。
“父皇,我要出宫!”十一公主娇俏的小身影,终于出现在皇帝,皇后的视野里,只见她喘着气,扑倒皇甫擎怀中:“父皇,今个顾二小姐和天佑表哥要在城外的南湖边比武,你让我出宫去看看好不好?”知道自己的请求母后一定不会答应,所以十一公主专从疼她的父皇这下手。
皇甫擎眉头皱了皱,道:“告诉父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个太阳落山前,宫人们都在传这件事呢!”说到这,十一公主晶亮的眼睛眨了眨,歪着头看向自个父皇:“父皇,你难道没听说吗?”
“父皇有听梁荣提过几句。”皇甫擎抚了抚十一公主的发顶,目光挪至皇后身上,声音略显低沉道:“也不知羲和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由着天佑胡闹。”皇后秀眉紧柠,迟疑片刻道:“那顾二小姐会不会有事?”微微顿了顿,皇后的眸光与皇甫擎的视线相对,又道:“皇上,要不……要不……”就算她再不放心那对自己有恩的少女,也不能逾矩向皇帝提出什么请求,心念电转间,皇后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喉中。
皇甫擎见她似要对自己说什么,却终了温柔一笑,止住言语,禁不住道:“皇后是担心天佑赢了顾二小姐,真让其跪爬着学狗叫?”
看着他,皇后眸带忧色,轻“嗯”一声,道:“顾二小姐毕竟是女孩子,哪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羞辱!”
“朕看天佑未必能赢得顾二小姐。”皇甫擎淡淡道:“顾二小姐初次入宫,梁荣有留意过她,发觉那小丫头有着尤为深厚的内力。”
“那她也是姑娘家啊!”唇角噏动,皇后嗫嚅道:“天佑行事与小九一样,从不计后果,如若他使出……使出什么小伎俩,顾二小姐岂不是……”
十一公主从皇甫擎怀中退出,鼓着腮帮子道:“父皇,母后,你们说完了吗?”
“朕的小九生气了!”笑了笑,皇甫擎缓缓站起,牵过十一公主的小手,与皇后道:“皇后不必担心,朕正好今日无事,就带着灵儿出宫走走。”皇后在蓝鸢搀扶下起身,不赞成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随意出宫。”都是她不好,不该在他面前担心那少女的安危,心里一阵懊恼,皇后朝皇甫擎裣衽一礼,自责道:“是臣妾不好,不该在皇上面前提起顾二小姐。”
皇甫擎笑了笑,揶揄道:“皇后今个这是怎么了?不止一次在朕面前自责。”抬手示意蓝鸢扶皇后坐回椅上,就听他语声温和,又道:“朕继位以来,几乎每年都要出宫两三趟,一直以来不都好好的么!再者,朕出去又不是孤身一人,皇后完全不必担心。”
“父皇,你是要带着灵儿出宫吗?”怕自己听错,十一公主仰起小脑袋,眨巴着眼睛问。
皇甫擎的目光由皇后身上收回,垂眸看向娇俏可爱的小女儿,笑着颔首:“你回寝宫换身不起眼的常服,父皇这就吩咐下去,一会咱们便出宫。”
“太好了,太好了!”将小手从皇甫擎掌心抽出,十一公主高兴得直拍手。
“快去吧,若是你过来晚了,父皇可就不等你了哦!”摆摆手,皇甫擎含笑道。
十一公主迅速与他和皇后一礼:“父皇不许丢下我,我这就回寝宫,这就回寝宫换常服!”说着,她人已转身朝殿门口跑去。
考虑到十一公主年幼,出宫多有不便,加之牵挂皇甫擎的安危,皇后秀眉微蹙,看着皇甫擎柔声问:“皇上,您真要带上灵儿?”
“皇后是担心朕把灵儿那丫头给丢了?”皇甫擎故作曲解皇后的意思,微笑着道:“朕和灵儿一出宫门,就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女,没人留意我们的。而我,身为父亲,定会看好年幼的女儿。”
皇后忙解释道:“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抬起手,制止她再说下去,皇甫擎笑道:“皇后不必解释,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刚刚朕只是和你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听他这么一说,皇后脸上染起抹红晕,皇甫擎见状,开怀笑道:“朕去换身便服,皇后若是累了,就去榻上躺会。”语落,他转身大步走向殿门口。
暖阳倾照,碧空万里无云,用过早食的人们,或疾步前行,或乘坐马车,或骑马,都是朝一个目的地赶去——南湖。
然,比之他们尚在路上,南湖边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上,也比往日多了好多艘画舫和船只。
“怎么还不见陆世子和顾二小姐来啊?”
“你眼睛在哪里长着呢?”陆世子就在咱们不远处的亭中站着,不过,顾二小姐这会儿倒还真没来。”
说话的人手指一座亭台,与同伴道。
“哦,我看到了,那人确实是陆世子。”同伴顺其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道:“你说顾二小姐该不会不来了吧?”
“应该不会。”
“为何?”
“你问我我去问谁?真是的,我就是直觉,直觉你懂不懂?顾二小姐昨日能应下陆世子,就一定会如期赴约!”
南湖风景怡人,来看热闹的人们,却无一将心思放在赏景上面。
有东张西望,找寻今日比试武功的两位主角的;有和相熟之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的,至于议论什么,怕是只有他们自个知道;还有揽着歌女,舞姬,嫌苦等无聊,坐在画舫中饮酒作乐的……
总之,来到这里的人,虽怀着的心思各有不同,但目的却全然一致——看热闹。
“世子爷,顾二小姐怕是不会来了。”文生侍立在陆天佑身后,转身朝亭外环顾一圈,皆没看到连城的身影,故出声与主子道。
陆天佑远望湖面上,似是在看那一艘艘豪华别致的画舫,又似什么都没看,半晌后,他冷笑道:“她以为不来,我就会放过她吗?”哼,现在知道怕,晚了!
“世子爷,要不今日的比试就算了吧!”文生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但他打心底希望今天的比试无疾而终,久未听到陆天佑说话,他神色略显迟疑,支支吾吾接道:“宫里面怕是也听到了消息,要是皇上今个也到了这,恐怕对世子爷极为不妙!”
“我不过是和人比试武功,皇上知道又能把我怎样?就算他现在在这,以我的身份,他顶多训斥我两句,你以为他会把我丢进大牢,交给刑部会审吗?”陆天佑回过头瞪文生一眼,“再说,皇上是一国之君,能说出宫就出宫吗?”
文生被他这一连串话说得当即低下头,抿唇不再言语。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紧跟着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陆世子来得可真早。”风很轻,那清越的声音也很轻,但就是这风,这声音,却仿若吹进亭台周围每个看热闹的人心中,当日,陆天佑主仆自然也包括在内,使得诸人的心神禁不住一震。
陆天佑瞳孔骤时缩紧,转身就看到一抹纤细的青色身影,正伴着暖阳,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朝他所站的亭台缓步走来。
“顾二小姐来了,她来了!”
“是啊,她真的来了!”
“我就说了嘛,顾二小姐绝对会如期赴约!”
“就你聪明……”
……
“顾二小姐看起来好轻松,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输。”
“是啊,她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来和陆世子比试武功的,而是到这南湖来赏景一般。”
“我希望她能赢,虽然我对她开膛剖肚给人看病畏惧得紧,但还是希望她能赢。”
“我也是,顾二小姐自回到京城,但凡出手,都是为了救人,她若是输给陆世子……唉!不说了,咱们还是往下看吧!”
……
人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连城的到来,然,连城对于这些声音,仿若没听到一般,只是迈着轻盈的脚步径直朝陆天佑站的亭台中行去。
小无赖来了,他就知道她会来,皇甫熠站在一艘超豪华的画舫上,凝望着远处那抹正缓缓移动的身影。
青色的衣裙,令今日的她比之以往更为清贵。
他是与她有些距离,但她踏出的每一步,他似是都听得真切。
此刻,夺目的暖阳仿若都因她的出现,变得为之一暗。
柔顺的长发微微束于脑后,神态自若的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小无赖,千万别让我失望哦!”嘴角掀起抹意味不明的笑,皇甫熠喃喃道。
亭台中,陆天佑的目光全然凝注在亭外的少女身上。她嘴角含着轻浅的笑,步履轻盈,整个人似是一片鸿羽,又似一朵飞花,朝着他慢步而行。
“你是怕了,才来得如此晚吗?”双眼倏然闭阖,转瞬又蓦地睁开,陆天佑倨傲地看着连城:“若是怕了,就提前说,省得我再浪费力气。”
连城对上他的视线,淡然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就是这样的她,却令陆天佑的心禁不住一突,感觉与他对视的少女,身上有一种掩不住的威严。
威严?
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词?
她不过是个女子,且是个貌丑,粗鄙的丫头片子,他怎就会觉得她身上有股无形的威严感呢?
目光,对,是她的目光,与其嘴角漾出的浅笑,完全不合拍。
宛若寒冰冷玉,酷冷到极致。
是因为他说的话吗?
陆天佑双目微敛,面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随着连城往亭台中每踏进一步,他就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他袭来。
速度不快,却浑厚无比。
她已经出招了吗?
陆天佑心中自问。
然,没有答案。
连城可不知他在想什么,悠然步入亭中,目光凝聚在陆天佑身上,微笑着道:“陆世子昨个可有定下今日比试的时间?”清越的声音传入陆天佑耳里,只见他鬼使神差地摇摇头,连城又道:“那陆世子为何因我晚到这么一会子功夫,说出刚才的一番言语?”
不等陆天佑作答,连城轻笑出声,缓声道:“该不会是陆世子怕了吧?怕输给我一个女子,才故意用激将法,让我先一步认输,好跪趴在地,学着狗叫,任你可劲地羞辱?”
闻言,陆天佑怒极反笑:“笑话,我会怕你!”
“不怕最好。”淡淡一笑,连城右手伸出,有礼道:“那就请吧!”
“你小看我吗?”注视着连城空空如也的掌心,陆天佑黑着脸道:“亮出你的兵器!”
“兵器?”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连城抬眸四望,终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丛竹林中。
缓缓转身,只见她手上微运力,随之就传来“咔嚓”一声响,接着,她双脚轻点,似飘渺的云彩一般,朝着竹林纵身而去。
片刻后,她攥着一根与寻常宝剑长短差不多的断竹返回,看向陆天佑道:“这就是我的兵器。”
“就它?”盯着她手中与婴孩腕部差不多粗细的断竹,陆天佑恼怒道:“你这是轻谩于我吗?”她以为她有多能耐,竟然用一根断竹和他比试武功,实在是张狂的厉害!
连城浅笑:“就它,陆世子尽管出招就是。”微微顿了顿,她朝远处湖面看去,续道:“为免伤及他人,咱们还是找块僻静之地比试为好,不知陆世子意下如何?”连城没想到她和陆天佑今日的比试,会引来如此众多的人前来旁观,心下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不等对方应声,她已提起轻功,朝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飘去。
“你这是先要和我比试轻功吗?”陆天佑运起轻功,紧随其后。
“陆世子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回头一笑,连城再次提气,往前飘的速度更为迅速。
忽然,她止住身形,悬浮在湖面上,注视着陆天佑道:“陆世子,我要出招了哦!”随着音落,手中断竹上击发出一点凌厉的劲风,直直袭向陆天佑!
陆天佑见状,双袖立时凌空翻转,似乌云突显,而他的手掌,就如那被乌云环绕住的烈日,向连城压去:“原来你还真有两下子!”说着,他冷冷一笑。
“没两下子,又怎敢出言与陆世子在此比试!”轻飘飘的话语自唇中漫出,连城眸色清透,握住断竹的掌心骤然运力,就见那断竹上击发出的劲风,宛若凛凛的剑光一般蓦地四散而开。
皇甫熠站在远处的画舫上看着,都禁不住为之惊咦一声!
陆天佑亦是再次运力,刚猛劲霸的掌风近乎将连城全然罩住。
“陆世子的功夫也不错嘛!”微微笑了笑,连城身形一闪,已脱离出其掌风攻势。
“轰!”一声爆响!
两股劲气碰撞,立时令平静无波的湖面,冲起数丈高的水柱。
连城没有看陆天佑,而是双臂伸展,朝这前方凌空而去。陆天佑追上,冷笑道:“刚才只是陪你热热身,现在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连城道:“好呀,不过,你先追上我再说!”说话间,她的身形又倏地一闪,竟疾速飘向一处看客较为稀少的湖边。
等她在一片草地上站定身形,陆天佑才缓缓而至。
“你手中的剑看来不是寻常物啊!”连城目光聚起,紧紧盯在陆天佑手中的软剑上,良久,叹了一句。
没错,她是在赞叹,赞叹陆天佑手中多出的那把泛着逼人寒光的软剑,可在陆天佑看来,她赞的只是剑,而不是他这个持剑之人,因此,他哼声道:“就你话中之意,就是我手中的剑非凡品,而我这个持剑的主人,完全配不上这柄剑,是与不是?”
连城眸光淡然,语声轻浅道:“你手中的剑确实非凡品,而我刚才赞的也确实是你手中的这把剑,至于陆世子的武功怎样,目前为止,我尚不知道呢!”陆天佑脸色难看至极,胸中一阵翻涌,只觉无尽的怒气,欲破体而出。
竟如此小看他,轻谩他!那就让他给她点厉害瞧瞧!
紧闭着嘴,他手腕蓦地一个翻转,手中之剑立时贯穿上凛然真气,直指连城!
连城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陆世子的气量未免太小了些,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竟令陆世子如此震怒,唉,看来,为了验证陆世子的实力,我还是少说话,立马与陆世子交手才妥当!”
陆天佑并不说话,只是冷盯着她。
连城亦不再言语,凝视着陆天佑缓缓道:“之前在湖上是我先出的手,现在还请陆世子先来。”陆天佑却嗤笑一声:“与女人交手,我不屑占那么点便宜!”连城皱了皱眉,微叹口气,道:“既然陆世子这么说,那我就承让了!”
伴随音落,她手中的断竹恍惚间似是化为一柄利剑,在空中轻轻抖动着,就仿若墨染的夜里陡然显现出的一抹华光。连城由陆天佑身上收回视线,落在它上面,悠悠道:“我要出招了!”那断竹泛出的光芒,在她出语之时,刺向了陆天佑!
快,很快,那光芒的速度快得甚是惊人,宛若风驰电掣,眨眼间,便已到陆天佑前胸。
如此快的速度,却遮掩住了浑厚凛冽之气,丝毫未释放出,从而令对方无所察觉,没机会避开!
陆天佑没想到连城手中的断竹来势会是如此地凶猛,怒喝一声,身子倏地如鹰般凌空纵起,当空向连城攻击而来。在凌空纵起的一刹那间,他额上冷汗滴落,暗道:好险!差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将被对方手中的断竹刺中!
略平复心情,他倾注真气到剑身,一招接一招地攻向连城。
连城微微一笑,手中断竹如龙蛇飞舞,迎接着他狠辣的招式。
原在进出围观他们二人比试的人们,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地往远处避开,生怕自己被那一bobo劲猛的剑气伤到。
“你认输吧,否则,我会让你今个带着重伤跪趴在地学狗叫!”陆天佑边出招,边与连城放出话。
连城笑道:“认输?要我认输恐怕很难。”
说着,她手中的断竹迅疾地转动起来,随之那由断竹击发出的剑芒,也跟着快速转动,其速度快到令人根本无法用双目扑捉到。
陆天佑心中一震,感到自己竟慢慢激发不出更多的内力至剑身上。
泛着绿意的剑芒朝他围拢而来,铺天盖地,压得他近乎没法喘气。
目光一凛,他强力催动真气,抵制着那霸道凛然的剑气靠近自己。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否则,他必输无疑,且还会被那宛若成千上百条,甚至更多的毒蛇一般的绿色剑芒所吞噬!
陆天佑后退着,小心翼翼地后退着,他手中的招式,及催动起的真气,不敢有丝毫懈怠。
同时,他在寻找破绽,好将眼前的局势扭转。
奈何,那向他围拢的重重绿芒,根本无懈可击!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猛地下蹲,接着在草地上一滚,便滚到连城近处,随之,他手中利剑招式一变,指向连城胸前,但也仅是指向连城胸前,并未刺入连城身上。
只因他动不了,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再将手中的剑朝前推进丝毫距离。
“你输了!”连城淡淡的声音扬起,只见她手中的断竹直指陆天佑脖颈动脉处。
由于彼此皆催动着真气,他们身上的衣袍,裙裾,全被鼓动而起,发出猎猎声响。
陆天佑单膝跪地,此刻的姿势看在围观者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而连城却是优雅地立于他面前,目光低垂,与其四目相对。
这一刻,她就是这天下万物的主宰,傲然无比;又似那临风绽放的青莲,高洁至极,清雅至极。
陆天佑手中的剑掉落而下,怔怔地注视着连城,一动不动。
皇甫熠远望着眼前的情景,星眸中尽显潋滟,喃喃道:“小无赖,你真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