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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连子一看傅御与许夷光的气度,便知道二人富贵双全,乃是真正的上位者,——他早年在宫里和这些年在最底层为了生存,所练就的目力,可不是白练的。
自然,二人要给他一份余生无忧的生活,或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捏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看他所知道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让他们满意了。 念头闪过,小连子已挣扎着拥住被子,跪在了床上,急声说道:“小的就是小连子,两位贵人要问小的什么就尽管问,小的一定把小的知道的,一个字都不漏的告诉两位贵人,只求两位贵人能给小的一
条活路,让小的余生能吃饱穿暖有个窝,小的就心满意足了。” 那种一开始朝不保夕,每次睡着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来看到明日太阳的日子,那种纵之后没人再追杀自己了,自己也彻底残废了,因为饥寒交迫,什么下贱屈辱事都做过,什么苦都吃尽了
的日子,他真是过怕了,一日也不想再过了。
尤其是在过了这段病了有人给治,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的毕生最好的日子后,他就更不想再过会以前那样的日子了,可怜他才三十出头而已,可任是谁见了,怕都得以为他少说也四五十岁了。 傅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们,我们又觉得有足够的价值,让你余生衣食无忧老有所依,又有何难?那我现在问你,当年先帝二皇子府上忽然搜出了诅咒先帝和先帝皇长子
的巫蛊之物一事,你知道多少?又是谁告密,说是李阁老指使先帝二皇子的?” 小连子早猜到傅御要问自己的是这件事了,当年若不是他不幸凑巧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也不至于有这些年的苦难了,还以为他要带着那些秘密到黄泉下了,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可能为自己换
来一条活路。
因忙道:“回贵人,当年小的是先帝大皇子府里服侍的小太监,因为侥幸辗转拜了先帝大皇子跟前儿服侍的大伴何忠做干爹,所以渐渐的也能偶尔近身服侍先帝大皇子了……”
可也正是因为能偶尔近身服侍先帝大皇子了,才为小连子招来了大祸。 那一日,小连子去给先帝大皇子和来见他的臣工奉茶,不想却在门外听见其中一个臣工说:“无毒不丈夫,还请殿下早做决断,不然泄露了风声,或是让二皇子抢了先去,就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谁不知道行巫蛊之事乃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二皇子竟不仁在先,不念骨肉之情,起了以此陷害殿下的心,一心置殿下于死地,那就别怪殿下不义,抢先一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小连子听得又惊又怕,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让茶盏发出了声音,立时越发的胆战心惊,转过身拔腿便跑,跑回自己的住处后,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然后借大皇子府厨房的狗洞,逃出了大皇子
府去。 得亏先帝大皇子是个极自负,自认御下极有方之人,认定能进自己书房服侍奉茶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便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去,也绝不敢乱说一个字,更不敢逃跑的,事后查证了是谁再来收拾
也不迟,才让小连子有了逃出升天的时间与机会。
傅御听明白了。
当年先帝大皇子以为,或者说是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消息,先帝二皇子可能要以巫蛊陷害自己,所以便先下手为强陷害了先帝二皇子,然后,也将李阁老给卷了进去。
许夷光也明白了,忙道:“那你当时看清楚了,与先帝大皇子说话的臣工是谁,屋里的其他人又是谁了吗?”
若是没有,他算哪门子关键的证人!
小连子虽在最底层挣扎了多年,有些规矩却仍是没忘的,譬如一直不敢直视许夷光。 这会儿听得许夷光问话,他仍是不敢抬头,不过却说道:“当时我虽又惊又怕,还是本能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所以把与殿下说话的臣工都看清了,一位是礼部侍郎陈大人,一位是户部郎中关大人,一位
是光禄寺少卿申大人,还有一位大人倒是见得少,不过曾无意听我干爹说过一句,好像是工部侍郎许大人的长子……”
工部侍郎许大人的长子?!
小连子后面还说了什么,许夷光通通听不见了,满脑子都回荡着‘工部侍郎许大人的长子’这几个字,心情狂乱愤怒得难以言表。 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当年外祖父被陷害,李家忽然覆灭的事十有八九就是许家作的孽了,但她总归还抱了那么一二分侥幸的希望,总归盼着事情不至于坏到那一步,可惜如今却是连那一二分侥幸
的希望也破灭了!
傅御见许夷光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发抖,忙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敏敏,你冷静一点,回头我们再慢慢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你放心,凡事都有我在!”
说完见许夷光深吸一口气,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方看向小连子,厉声问道:“你确定那位见得少的大人,就是许侍郎的长子吗?既然见得少,你又凭什么确定?” 小连子忙道:“回贵人,我们做奴才的,若没有一副好记性,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冲撞了贵人,只剩死路一条?所以什么都要拼命的记住,以防万一……那位许小大人生得很俊俏,当时年纪轻轻的,便
已是举人了,我们殿下也是对他礼遇有加,这样的人,小的怎么敢记错记混?” “何况后来我被人追杀时,有一次还无意听说,先帝二皇子也对那位小许大人礼遇有加,可出了事以后,那位小许大人却好好儿的,许侍郎也好好儿的,我才明白过来……自然更不会忘记了,还请贵人
明鉴。” 傅御还待再问,许夷光打断了他:“不用再问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当年许老太爷与我外祖父一样,是‘纯臣’,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卷进先帝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当中去,可他一心想着入阁拜相,不
卷入那些斗争当中去,不把挡在自己前面的大山给搬开了,又怎么可能得偿所愿?” 冷笑一声,继续道:“所以,他就让远不若自己亲自出马显眼的许大老爷代替自己出面,自己则隐在幕后运筹帷幄。只是先帝大皇子与二皇子都不知道,许老太爷父子两个都是黄雀,就等着捕他们这只蝉,而在他们父子之外,又还有黄雀,竟在那样的一片混乱中,还保全了他们父子,倒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