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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入夜,星斗若现,拾文馆附近的官道上,谢山独自站了好一会,瘦弱的身子隐在夜色里,整个人如一尊泥塑。
事实上,此时他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黄泥人紧紧贴在胸口,滚烫如火,向谢山体内注入一种气息。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温子安所服那颗红丸。
谢山前世发现,泥偶主人每十日用自己的血喂养泥偶一次,能得到这种红丸,给有修行根骨的人服下,便可与对方血脉产生一种玄妙联系,服药人在此之后每有杀生之举,便会给泥偶主人增添一丝精纯修为。
随着泥偶主人修为不断提升,也会反哺,促进对方修行,同时对服丸者的掌控力不断增强,达到极致,主人便能一念决定服食人的死活,谢山给这红丸起了一个颇为霸道的名字,生杀丹。
在谢山记忆中,那位狼州温子安天资极好,接下来会被修士点化开窍,收为弟子,然后成为狼州寥寥无几的大修士之一,文质彬彬却专修杀道,可惜后来始终不能突破中阴境,执念之下,走火入魔,竟悍然闯入帝都,试图刺杀天子陛下证道心,最终惨死于乱军阵中。
温子安实在是生杀丹最好的施用对象。
待他修入杀道后,能给谢山带来的增进程度太大了,至于下药是否有暗算之嫌,谢山无所谓。
等泥人不再朝他体内注入气息,谢山心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感,顾不上仔细体会,趁着管事人还没歇息,赶紧到房舍填单,说明来意,留下名字和户籍信息,报名画押登记,各自存留一份儿,交了十个铜板,笑呵呵说了不少好话,领到一枚半指长的竹牌,上面写有,乙号楼,第七丁室,二铺。
整个第七丁室内,尚无一人,空间逼仄的紧凑排列八张铺位。
狼州各县的拾文试,类似一个规模缩小无数倍,规矩门槛降低无数倍的小科举,每次参与的人都不少,不可能免费提供优质住处,比丁等好的住处都要额外花钱,不过丁室还算干净,又没有旁人,备了纸笔若干,蜡烛一只。
这房间是谢山特意朝管事人要的。
这些学子宿舍由前朝藏书楼改建,本来存有大量孤本善本,如今早被瓜分一空,然而少有人知道,此地风水能藏聚灵气。
比不上名山大川中的修士洞府,可长年日久,也养出了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
谢山点着蜡烛,借火光在白纸上勾画,专心致志,保证每一笔都纤毫不差,总共用了两百多道笔画,共同构成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
凡夫俗子专心看这个图案,会有点头晕眼花,因为这是一种最低级的聚灵阵图,加上用的是寻常纸墨,谢山又没有半点修行,制成的阵图作用微乎其微,一整个月聚拢的微弱灵气也不够始境小修士修炼一次吐纳,属于废品。
但能产生一点小小的灵气波动,对于谢山来说就足够了。
有道是,秋风未动蝉先觉,谢山相信,那小东西对灵气波动的感应足够灵敏。
于是灯火熹微的屋内,一个少年专心等待,兴致盎然,如同正进行一个有趣游戏。
等了半柱香功夫,静坐的少年嘴角上扬的弧度扩大,无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牙齿,谢山眼中映着招摇烛火,离他不远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粗糙薄纸,纸上绘有废品聚灵阵。
就在刚刚,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缕淡青色烟雾,缓缓凝聚成虫形,此虫貌如秋蝉,通体纯青,却生有一对蝶翼,它扑打着虫翅,窸窸在暗室之内飞过,划出一道流星样的美丽光芒。
小家伙停落在聚灵阵旁边,察觉到这里的灵气比别处浓郁一些,它十分喜欢,而阵图之中灵气更浓,古怪小虫踌躇一会,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爬到阵图中央,愉悦的享受着浓郁灵气,振动翅膀,发出一声声清脆轻浅的虫鸣。
“哈,竟然成了,重生以来,我运气倒真是好,明早该去赌坊玩玩。”
谢山出声一笑,起身走到桌前,那虫见到他却也不慌,毕竟它们几乎没被凡人捕到过。
小虫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走,却发现身下传来一阵吸附之力,让它腾空不得。
“知知了,知知了,知......”
当下张皇扑打翅膀,发出急促叫声,却无济于事。
聚灵阵发动起来,会产生一股吸力,不大,顶多能吸住半两的重量,卵用没有,可谁让这种虫子,成虫的重量只和一枚榆树钱相等,真正是轻于鸿毛,这聚灵阵对它而言,就等同凡人陷入沼泽,根本不能摆脱。
谢山咬破手指,挤出鲜血,滴在虫身上。
一滴鲜血滴下,犹如白糖遇热水,迅速融在小虫之中,原本青翠如竹叶的飞虫,融了人血,染得一片刺红,但没过多久,血红色缓缓消失,虫子又恢复原色。
却不再挣扎,十分安静,像一只栩栩如生的翠玉制品。
谢山用食指在它头上一点,小虫十分乖顺的抱住指尖,沿着手指手掌手臂一路上爬,停在少年左肩膀上。
“能跟着我,也是你的造化,日后我道成,会点化你成精,不受限于区区三年命数。”
谢山侧头伸手逗弄小家伙,温和对它说着话,虽然这小虫是听不懂的。
这绿虫名叫青蚨,是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奇虫,凡人民间也有它的传说。
据说等它产卵生子之后,用母子虫的血,各涂抹八十一枚铜钱,放在瓮中,藏在房舍背阳的墙根底下三日,这一百六十二枚铜钱就变作青蚨钱。
即便拿出去花了,只要主人手中仍有剩余,那么花出去的青蚨钱就会在深夜偷偷飞回主人家里,这让无数凡人心神向往,但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有一只青蚨被凡人捕捉到手,因此【青蚨还钱】只是说书人口中志怪故事。
至于捕到青蚨的修士,也不会蠢到杀它做青蚨钱,如果手里资源足够一定会将它点化成精,一只青蚨精,价格不菲,始境修士在炼器时,取它的精丹与法宝同炼,则能增进法器灵性。
实在是前辈高人出门访友,馈赠子侄必备之选,收徒弟时送个青蚨精当见面礼,也大大涨面子。
(作者注:青蚨,蚨字读音为:fu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