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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星儿见礼后直起身,优雅地伫立堂下,苏夫人见她又长大了些,神光离合,犹如天仙,让人生出自惭形晦的感觉,又想起她瞒着自己一家人不知怎么的还练了武功,心中颇为不喜。
崔礼年见妻子不语,开口道:“回来就好了,你受了重伤,不知身子可还有碍?”
“谢爹爹关心,星儿都好了。”
崔礼年顿了顿又道:“上次也未及听你说,你这身武功,从何处学来?又是何功夫?”
崔星自知总要一番说明,道:“三年前,因文昌候,母亲第一次送我去庵中。有一天,我到后山游玩,与丫鬟们都走失了,我又迷路了,绕来绕去怎么也走不出来。后来,遇到一个银发童颜的姥姥,我就向她问路。那个姥姥却说自己扭伤了脚走不动了,我起了恻隐之心就送她回去。她指点着方向,我扶着她左拐右拐,太阳都快下山了,来到一处悬崖前。我当时哭着说:‘姥姥,你定是记错路了,你看前面没有路了。’那姥姥笑着说:‘谁说我记错了,我家就在下头。’然后,她推了我一把,我跌下崖,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就在姥姥家了。姥姥说她很寂寞,而且快要死了,我很害怕,我说我要回去。但是她说我想要回去就必须给她当徒弟学她的武功……”
崔礼年道:“于是你就跟着那位姥姥学武功吗?跟在你身边的人当初怎么没有发现?”
“我拜了姥姥为师,姥姥就送我回庵里了,只是她武功高强,她偷偷来找我教我,要让别人不知道自然不难。”
“那这位姥姥到底是何人物?”
“姥姥就是姥姥啊,她是何人物于我又不防事,她于我来说就是姥姥。所以,她去逝时她也没说过她是什么人物。”
崔礼年无言以对,只好又问:“你说的姥姥家在哪个山崖下?”
崔星儿道:“那里离水月庵大约有二十里,山崖常年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所以很少人知道,也就姥姥一人住那儿,现在姥姥去逝,一个人都没有了。”
发现她还是挺能编故事的,爱信不信,又能如何?反正她早就找了个山崖,让端木冲布置了一番。
苏夫人忽道:“这倒是奇了,真有如此高人,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你当她徒弟?”
崔星儿也自知这次崔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她本就是骄傲的性子,便道:“原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姥姥说她的传人必须要符合四个条件,而天下符合那四个条件的人,她找了一五十百年也就找到了我。”
年纪最小的崔昱奇道:“一百五十年?那么这位姥姥可有多大年纪了?”须知,大燕立国也没有一百五十年呢。
崔星儿道:“姥姥说她有二百多岁了,她虽然武功高强且医毒无双能让自己活得长久,但她天命已到极限,所以,她急于在离世之前找一个徒弟。她在一百五十年前本找到一个练武根骨和条件都不错的徒弟,但那位师姐却构局太小,眼界只是和四方墙的宅门内的姐妹斗艳比嫁人,或者把师门绝秘的典籍记载的诗词在优秀的男子们面前写来当作自己写的换个才女的名声,姥姥看不上她品性,后来废了她的武功,逐出师门。姥姥当时叹道:‘强将燕雀作鲲鹏,不可为也!’是以,才定下收徒的四个条件。”
崔星儿自知今日在崔家也呆到头了,他们问起武功,她不禁添油加醋,暗语讽刺崔明月一番,也就当作“报仇”了。
当她说到她那位杜撰的“师姐”的事迹时,崔明月明显混身一僵,而她说一句“强将燕雀作鲲鹏,不可为也”时,崔明月的手紧紧握成拳。崔星儿瞟到崔明月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心中大快,总算报了“原主”的仇。
苏夫人虽不清楚崔明月内心的心虚嫉恨和愤怒,但是她也是出身名门,又是一方大家族的主母,如何感受不到崔星儿话中似有暗指之意?
哼,我们构局小,只会宅斗,比艳美比嫁人,身为女人,谁又能逃得过这些?谁不想花容娇艳年年好,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
竖子尔敢!
我怎么说也是你母亲,你这句句诛心忤逆之语,真该天打雷霹!
你讽刺我们是燕雀,你又凭什么说自己是鲲鹏?
这边苏夫人心中千思百转,那边崔礼年却涵养甚好,问道:“这位姥姥收徒有哪四个条件?”
崔星儿挑了挑眉,笑道:“第一、身体条件是天脉,能修炼她强大的内功,不会因为功夫霸道而经脉寸断而死;第二、要心思单纯的处子,且有不抄袭师门典籍中的诗词虚荣求名利的品性;第三、要有……绝世的姿容,她的武功若是一个长得平庸的女子使出来,有碍观瞻;第四、要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因为本派没有书写典籍,而她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背下她口传的本派一千八百卷典籍。”
崔礼年一惊:“如此说来,你这些条件都符合?”
崔星灿撩起一缕发丝,嫣然一笑,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就这么任性就这么骄傲就这么优秀,让嫉妒来的更猛烈些吧,我是恶毒不低调的女配呀,我低调不来啊!
“什么是天脉?”
“就是任督二脉先天通畅,并且经络通达比常人强数倍。”
“那么……过目过耳不忘呢?你能吗?”
“可以。”
苏夫人忽哼了一声,道:“笑话,你能过目过耳不忘,我怎么不知?”
崔星儿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崔明月,道:“我六岁时就能过目过耳不忘了。但是……”
“但是什么?”
崔星儿抬起头,眉目轩朗精致,双眸闪闪发亮。
“我记得……小时候……只要我有什么东西学得比姐姐好,娘就要生气。我不想娘生气,我就没说,娘希望姐姐成为才女,我若是比姐姐读得书多,那娘定也是要生气的,所以,我就不读书了。果然,娘虽然骂我不学无术,却没有生气。但是,我长大了,我觉得不多读书不足以明理,书还是要读的,所以几年前才找爹爹借些没读过的书。”
苏夫人拍案大怒,将案几上的杯盏拾起就摔在地上,骂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我便不信你真能过目过耳不忘!”
崔旻崔昱不禁吃惊地看着母亲和妹妹,心中都不太好受,他们年纪虽轻且又是男孩,但也隐隐有些明白。
崔星儿却道:“我并没有说慌,不信的话,经史子集,母亲随意抽一本,我背给您听。我想想,《四书》我是八岁会背的,姐姐书房有一套外祖父送的珍藏版,是有前朝大儒作批注的,那时夫子正教我们读《四书》,我没收到外祖父的珍藏版,我就想我只要把《四书》全倒背如流,还要珍藏版干什么?《五经》中,诗我是七岁就读完了,其它的是九岁读完的。”
崔明月也脸色变得雪白:她……她小小年纪……可恶,原来她一直在看我笑话!
苏夫人气急,捡起桌上杯子摔在了地上,怒喝:“你这个逆女!”
崔星儿淡淡看着苏夫人,道:“母亲息怒。您果不喜欢我读书的,我以后不读就是。您对我生恩养恩,我不敢忘,您想我衬托姐姐的贤慧温柔,我就娇纵任性衬托给大家看。您不喜我在京城女眷中露面抢了风头,那我就犯个错,找个理由去庵里,大家就见不到我了。我知您最关心姐姐的安危,那我就给她挡毒箭,就算我死了也定不让她死让您伤心。”
崔明月纤柔的身子压仰着发抖,心中却恨极:她这样说,她都成什么了?原来一切,她都当作是一场陪她玩的游戏吗?
苏夫人目眦欲裂,拍案怒道:“你少在那惺惺做态!你字里话间不就是指我苛待了你吗?”
崔礼年喝道:“夫人!”
崔礼年从来不对苏夫人凶,这一喝已经是很重的了。
崔礼年叹了口气,现在他也一切都明白了,可这个养女也已经不在掌握之中。
崔礼年道:“星儿,你母亲也是为你好,刚则易折,切勿锋芒毕露,为人低调处世,才能一世平安。”
崔星儿今日一番真真假假之语,畅快讽刺,只觉心情大畅,当浮平生一大白。
好吧,别指望她这个恶毒女配的七情是个包子或者真白莲,她不会故意在人前拆她们的台,但在私下里不表示点什么,她恐怕真会一世不甘心。
崔星儿听了崔礼年的话,心想不管怎么说“仇”也报了,她终还是欠了崔家的,于是服软揖手道:“星儿省得,从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都照着做了。只是练武之后,也渐起好胜之心,请爹娘原谅。”
崔礼年又叹道:“你养在我膝下十几年,我竟不知你竟有这样的本事和造化。你能过目过耳不忘想必也不是假话,昔时,上官贤弟不就是过目不忘吗?当年我高中状元,意气风发,自问天下无人可与我比肩。我得功名后入蜀地为官,在巴山一带遇到他,书、剑、琴、棋、画我无一比得上他,我才知自己鼠目寸光,我就与他结为知己。后来我回京了,书信往来不易,直到十年后,他托人传信于我,说是他仇家将要寻上门来,有杀身之祸,望我出手相助。我赶到时,上官家已经遭难。我在他藏琴的暗格中找到了一个女婴,就带回了家……”
崔礼年是个很聪明的人,如今与崔星有关的一切是福是祸也无法预料,这时苏夫人与她又几乎翻脸,恐怕还会传出苛待养女让养女当亲女陪衬而打压惊才绝艳的养女的名声。他把握时机说出她不是崔家女的事实,特意煽情一下,这既提醒崔星儿让她明白崔家对她的恩情,又可以与她撇开一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