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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日对于樊治洪来说,实在是过得如同六月的天,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刻黑云压城。
他早上思量着以脱籍之记拖住王柳,待那王柳趁他出恭找上他时,他将这一招一放,还真真将这王柳镇住了。就那目光短浅的小厮,好歹他也是考了个同进士的,还能镇不住了?
五十两银子是他拿出来的诚意,他许那王柳,等到官府离开了王家,便想办法给他脱籍,至于五百两,他一时拿不出来,不过陆陆续续会如数奉上的。
王柳本来很有些惊疑不定,他连忙装了一副紧张害怕的架势,就让王柳以为真的拿住了他,这样便不会轻易将他的事说出去了。
王柳就是桩命案的关键,现如今他被堵住了嘴,旁人自然不好窥探到案子的真相。樊治洪每每看到知府周大人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便觉得悬起的心沉下了几分。
只是就在所有的一切被查问了两遍却已然查无所获时,那不过在一旁看着的瑞平侯爷,突然要以重金悬赏。
王柳为钱找上了他,他许以脱籍制住了王柳,可若官府给的赏钱足够多呢?
只这一瞬间,樊治洪慌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周瑾,“这赏银要定多少?”
周瑾看了一眼瑞平侯爷,随即在瑞平侯的示意下道:“那得看说出来的话值多少钱了,若是一口道出真凶,想来几百两王家还是出得起的。”
樊治洪听得一哆嗦,又连忙道:“我以为不妥,若是悬以重金才说实话,以后人人效仿,知情不报只等赏金,岂不是坏了风气?”
周瑾说他所言极是,又道:“然而本官以为众人不过是能因着赏金在前,多多回忆一些细枝末节出来,有时这些细节之处,便是案情的关键。本官并不觉得有人还真能一口说出真凶。”
他的解释让樊治洪更觉头疼了,一般看来,提审的都是家仆和女眷,这些人是没有几个敢知情不报的,往往主审的官员一拍板子,下面的人什么也就都说了。可他们是万万想不到,那王柳还真就是号人物,真能把谎扯圆了!
他不由地想起了王柳当时恐吓他的话,王柳道:“姑老爷莫要以为小人不会说,小人可是要钱不要命的!”
当时他还在心中暗暗道,等事情了了,他得让这王柳豁了命也拿不到钱,然而现在,他还真就被这话吓住了。
下晌审案没有进展,众人又都各回各处去了。樊治洪觉得不放心,若是真有五百两在手里,他倒也真能松一口气。可是去哪弄钱呢?
老三要这丝帛便是给端王送去的,现下端王手下幕僚亲自来了,没拿到丝帛不说,反而被高姨娘把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东西没得到,还弄了一身脏。钟先生这差事,可是完完全全办砸了,回去是没法子交差的!可若是他说自己知道东西的下落,让钟幕僚出钱来“买”呢?面子没了不打紧,里子有也算是好的!
可他怎么跟钟先生搭上线呢?
他这个时候,如何好亲自出面?而身边的小厮,万一有一个是王柳那般的人,他岂不是将罪证交到了人家手里?况且这等大事,一个小厮,也不好让钟先生取信于他。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待到次子樊坚来给他请安,他才略微中繁杂的思绪里抽身出来。
大儿子在江南那边的书院读书,也就次子在身边了,若他当真事发,岂不是连累两个儿子?
樊治洪突然便有了几分老态,招了樊坚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樊坚近前跟他行礼,“儿子见爹今日忧心忡忡,想来是疲劳所致,特来劝爹好生歇息,注重身子。”
“坚儿费心了。”
樊坚说本是孝道,“若是儿子能替父亲解忧,便好了。”
樊治洪想说他还小,可抬眼一看站在眼前的儿子,竟已有自己一般高了,一时这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
“坚儿果真要替爹分忧?”
樊坚道自然是,“爹遇上什么难事了?儿子若能替爹分忧,定在所不辞。”
樊治洪得了这话,想了又想,道:“好。”
......
樊治洪不敢据实以告,只同樊坚道:“你寻了钟先生,若是旁人问起便道是请教学问,态度要诚恳,无须遮掩。”
樊坚不知他要做什么,问了一句,樊治洪不敢让他深涉其中,道:“同你不相干,你只管把话传到便是,你只说,你爹我可解先生之忧,然后问他可愿意做你的先生,同你将这《左传》里不明之处讲明。若他愿意,你便道回来必同我说,也让我安心。”
这话虽是转了又转,可樊坚听出了弦外之音,自己父亲这是要同端王幕僚钟先生,通过自己搭上关系。所谓之事,是要解“先生之忧”,那钟先生有什么忧呢?
他想问,可显然他父亲并不想告诉他,还亲自拿了一本《左传》递给他,“快去吧。”
樊坚被催促着去了,手里捂着这《左传》,心里免不得还是想自己父亲所为何事。待到了钟先生处,他按着父亲的说辞把话说了,那钟先生看他的眼光明显不一样了,有些审视,有些兴奋。
钟先生说好,他近前胡乱请教了一篇,钟先生也答了,还道:“令尊晓得你这般勤学好问,定然欣慰。”
言下之意,还真有几分想要和自己父亲搭上线的意思。樊坚心中惊讶,面上却是不表,按着樊治洪的吩咐,说回去自要禀报父亲,让父亲安心。
钟先生点头笑着目送他去了。
樊坚出了他的院子,觉得身后出了一层汗。他想起了三舅之案里,高姨娘的说辞。高姨娘说三舅偷窃祖父房中那古物,好像就是为了以此古物献给端王,让端王替三舅谋上一官半职。现下这事传得人尽皆知,钟先生一院子人的脸色他也瞧见了。想来钟先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而此事不成了,父亲却说要替钟先生解忧......这忧,是什么忧?
越想越觉得害怕,手里的《左传》都拿不稳了,只是樊坚正冷汗淋漓,却没防备地被人叫住了。
“坚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