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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师,在明军彻底击破清军舰队之后,陈奇策以及随后赶到的林察、周瑞、洪旭等人的舰队,协力开始将河南岛上尚未自行逃离的百姓一点点的运到船上,随后扬帆远去。
珠江北岸的大小船只早已被陈凯一扫而空,清军的旱鸭子们只得望江兴叹,眼睁睁的看着陈凯一点点的转运着百姓,没有任何办法。但是更多清军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新城的坊巷,那里的城墙本就是为了保护珠江沿岸繁华的商业街区而兴建的,现在即便是百姓基本上都跑光了,但是财货却应该还是留下了不少,至少要赶在藩兵抵达前先捞上一笔。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凯很快就把滞留在河南岛上的百姓尽数送上了船。舰队顺流而下,沿岸还有不少清军焚毁的舰船作为风景,坏了山水画卷的画风,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陈凯跟在最后一批离开河南岛,乘的是洪旭的座舰,救了多少人,他根本没有一个数字,甚至就连大致的概念也没有。但是洪旭那边,似乎对于库银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只是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时间和兴致去理会这些罢了。
“诸君,做得很好。敬奋勇牺牲的义勇袍泽!”
“敬奋勇牺牲的义勇袍泽!”
广州义勇,一百零四人登上了小船,能够在此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到。或许,还有些被收敛到了其他船上,亦或是自行离开了,但是数量也不会多到哪去。更多的人,永远消失在了珠江之中,用鲜血和生命为其他百姓换取了生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好好活下去,等到王师收复广州,你们要记得提醒我,在广州城南码头上修一座碑,为尔等以及那些战死的袍泽们。”
船上无酒,陈凯以水代之,但这些死里逃生的广州义勇们却还是免不了失声痛哭。安抚了一番,陈凯也将他们的待遇提升到了战兵的水平,让林德忠将这些人全部暂且编入军器局的卫队之中,待回到南澳再行分配。
说来,广州义勇和陈凯当初带过的另一支义勇——长林寺义勇可是截然不同。后者是万家兄弟组建多年的地方抗税抗清武装,有民间武装性质,而这支广州义勇则全部是临时编入的寻常百姓,组织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是和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相比了。
但是,这支广州义勇的表现不光是不逊于前者在盘陀岭一战中的表现,甚至就连很多正规军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比。虽说,这更多的还是人被逼到了死角里的抵死反击,以及这些广州儿女们的一腔血勇,几乎是不可复制的,但却依旧难能可贵。
事实上,这样的牺牲,在广州城中,并不鲜见。从最开始毅然出城劝降的老将军冯耀,到郭瑶、余述之、崔应龙以及在慕德里伏击清军殉国的总兵苏文光,再到广州四卫的那些卫所兵,牺牲从未少过。
尤其是那些卫所兵,明朝中后期,卫所糜烂,不复为守土征伐之用。及至清军入关,席卷天下,各地卫所望风而降,当年如何为明廷出丁出粮的,现今就如何为清廷出丁出粮,甚至就算是陈凯眼前的这些广州卫所军官,那年李成栋突袭广州,他们也是选择了直接投降,改换了一个门庭。但是,也同样是这些人,在尚可喜攻破广州,他们却无不选择了以死殉国。
李成栋和尚可喜,皆是以清军身份破城,他们不可能预见到李成栋有一天会反正。之所以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说到底还是因为李成栋突袭广州,毁灭了绍武朝廷,但却并没有屠戮本地百姓,也没有损害卫所的利益,而当清军二度攻破广州之际,他们面对的就是一支必然会以屠城作为报复的兽军!
“历史上广州城破,清军斩首六千,其中大多是由只有五千余众的广州四卫承担的,如杜永和、张月、李元泰、李建捷、吴文献、殷志荣等高官显爵,却无不是乘船远遁,甚至就连修史者都曾发出过封疆之臣当日安在乎的感叹。”
在此其中,卫所兵里还有一批特殊的存在,那就是达官指挥使麾下的回回军,他们是在百年前从他地调到广州驻屯的,说来祖籍也并非是广州,但最终还是出了被后世誉为“教门三忠”的羽凤麒、马承祖和撒之浮这三位烈士。
提到明清回回,陈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同治回乱。但转过头来再看,明时回回可以做武将,也可以做文官,西北出过米喇印、丁国栋这样声势浩大的反清复明的起义军,汉人回回并肩作战,广州也有教门三忠这样为国尽忠的人物,有明一朝,出现乱事也更多是军饷、军粮之类的经济原因,可是等到我大清的时候,挑唆汉回矛盾,缠回、汉回都要跳出来屠戮百姓,甚至还出过为求支持要与外国侵略者协手瓜分国土的叛国者。
说到底,还是在于清廷自身以小族临大国,靠着挑唆治下各族、各地百姓矛盾来维持统治,各族群内斗,才能保持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这样的政权,在近代化民族国家不断崛起的浪潮中,又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陈凯很庆幸,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凭籍着更多渠道,他从来不是那等看了几个帅哥美女演员的演绎就以为我大清有多么辉煌伟大的无知脑残粉,他从在小路上苏醒以来,从明确了他身处的时代以来,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满清不死不休。而今天,广州虽然还是沦陷了,但是他相信,他救出的这些百姓迟早会在他的领导下,裹挟着复仇的罡风,席卷整个华夏大地。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胸中涌出无限激情,陈凯回到了船舱,敲开了他居住的隔间旁边的那个单人的隔间,却并没有走到内里,仅仅是站在门口,与那个有床不睡却非要坐在甲板上的怪人对视着。
“陈凯,这就是你送我的回礼——一份贪生怕死的恶名吗?”
“你在乎过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你!”
邝露怒火已极,他在苏醒过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寻死,就是为了唾骂陈凯阻止他殉节的行径。
这并非是邝露无理取闹,明时的儒家士大夫一旦下定了殉节或是自裁的决心,那么旁人再多劝阻也没有任何用处,更别说是像陈凯这样横加阻拦了,而是应该表示对这种高洁志向的赞赏和理解。
陈凯这般施为,确是违背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但是随着陈凯的这一句话问出,邝露却是当即愣在了当场。
“吾,确实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失魂落魄的说出了这话,转瞬之后,邝露却对陈凯怒喝道:“吾在乎与否,也不是你横加干涉的理由!”
这般场景,似乎在一个月前也曾发生过,面对邝露的愤怒,陈凯却是微微一笑,继而从怀中掏出了一小本名为《青青公主》的话本小说,随手扔到了邝露的身旁。
“这才是我要送你礼物,湛若,你已经死过了,没必要重复已经做过的事情,那样很无趣。”
说罢,陈凯拍了拍手,邝家的老仆抱着一张古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邝露的身前。随后,老仆侧身站在他的老爷身旁,陈凯却是笑道:“我不会弹琴,这张绿绮台还给你。但是,礼尚往来,须记得你邝露邝湛若欠我陈凯陈竟成一份回礼。”
绿绮台是邝露最为心爱之物,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凯,那位广州才子一时间却连个话也拼凑不出来。倒是陈凯,摇了摇头,才再度发声。
“你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应该可以在南澳团聚。”说着,陈凯转身欲走,但前脚踏出了房门,却停了下来,未有回头。有的,只是一种饱经沧桑。
“生逢乱世,活着,比死要难得多。湛若,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