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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咱们还得逃到什么时候呀?”傅成文歪斜地骑在马上,累得翻着白眼说道。
他都已经是大周太子了,还没过两年安生日子呢,怎么又要逃来逃去的?难道他这个大周太子是假的?不是说大焱已经不行了吗?
傅景山也勉强恢复了一点镇定,随口安慰他道:“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许州就好了。”
“还有多远呀!”傅成文不乐意地道,“我都快饿死了。”
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饿着肚子里,一路跑到现在也没休息过,不但人又饿又累,马儿也快累瘫了。
傅景山闻言,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很是羞惭,咬了咬牙说道:“大家都坚持一会儿,还有二十里地就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大家,都是精神一震,就连傅景山那两个娇滴滴的爱妾听了,萎靡不振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精神,尤其是想到软软的床铺和热热的饭菜,脸上不由露出浓浓的向往和期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去许州。
这些年来,傅景山被朝廷东追西赶的,他对逃命还是有几分心得的,虽然被追赶得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虽然焦虑绝望,却也有一丝希望。
也怪他以前逃命逃得太多了,习惯成自然,所以,遇到攻城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逃跑。
对他来说,只有跑才会有活路,困守危城,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以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所幸,傅景山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知道怎么走对自己更加有利,如何给对手设置障碍,因此,尽管他好几次都差点被追上,但他还是成功逃过了大焱军队的追击,终于在黄昏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许州。
城门外,薛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外面灰扑扑的城墙,一脸欣喜地说道:“到了。”
还不等她多感慨两句,下一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吩咐道:“快!快去通知许州的州官,说圣上驾到,让他们赶紧出城迎接。”
她的儿媳,太子妃李氏看了看外面,原本焦急的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傅景山闻言,也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吩咐手底下的一名长相威武的将士说道:“高平,你过去跟他们沟通一下。表明我们的身份,一切规矩从简,但是也要端得住,该有的礼节也不能缺少,这之间的分寸你自己拿捏,决不能让人小瞧了。”
他们是来投靠的不假,但这里是他的治下,他是皇帝,难道过来之后,还要看下属的眼色不成?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的,免得有人怠慢了他。
“是,陛下。”高平应了一声,就下马向城门口走去。
傅景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打量了一下下这座城池。
城池看起来不大,围墙倒是修得挺高挺结实,还建立了箭楼等一些防御措施,城门修建得也很坚固,但更多就没有了,毕竟,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州城而已,还不如县城大。
尽管如此,傅景山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城池,足够他安稳几天了,只要他安定下来,就能重新招兵买马,动员百姓对抗大焱,怎么都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在傅景山一行人到的时候,许州州官曾永寿就收到了消息。
这段时间,大周跟大焱打仗时节节败退,大焱很快就打到了汴梁,万一攻破了汴梁,攻破许州也只是时间问题,许州州官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一边操练麾下的两千士兵,一边时刻警戒,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所以,当他知道来人竟然是陛下时,竟忍不住大惊失色,他几乎是拍着大腿,如丧考妣地感叹道:“汴梁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破了?这怎么可能呢?汴梁都被攻破了,我们许州又能支撑多久?现在陛下又逃了过来,咱们许州只会死得更快呀!”
心里却暗骂皇帝可真不厚道,那么多地方,他逃去哪里不行,非要逃到他这里来,这不是祸水东引吗?
他这个小城,兵力才将将两千人,够人家塞牙缝的吗?
若是傅景山不逃过来,他投降之后,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傅景山来了,大焱军队只会集中兵力对付自己,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若来人不是傅景山,他们或许将这个人抓起来,当成投敌效忠的筹码,可傅景山不一样啊,他是白莲会会首,手底下信徒无数,若是他敢有这个意思,别说他手底下的这些官吏士兵,就是那些百姓,都不会放过他。
他城内的那些百姓,可都信奉白莲会,信奉阿弥陀佛,他岂敢在白莲会首的头顶上动土?
所以,傅景山来了,他只能好好地招待。
“东翁打算怎么做?”他手底下的王师爷问他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将人接进来了。”曾永寿没好气地说道。
王师爷转了转自己的三角眼,捏着山羊须说道:“学生明白东翁的想法,只是,东翁若是真将人接进来了,那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我们整个许州城都要替他陪葬。若是大焱军队打进来,陛下倒是可以一逃了之,咱们怎么办?也跟着一起逃吗?可问题是咱们逃得了吗?万一,皇上下令让你坚守许州,难道你能明摆着抗旨不遵?肯定不能呀!到时候,遭殃的可是东翁,是我们这些许州的官员和百姓呀!”
“先生,你若是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不要卖关子了,算本官求你了。”曾永寿听到这里,心中也感到一阵绝望和悲哀,知道他心里有了主意,连忙向他作揖催促道。
王师爷连忙避开了他的礼,说道:“东翁言重了,学生的确是有一计,可问题在于,东翁能不能狠得下心。”
曾永寿听完,反而皱起了眉头,叹道:“先生,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了。可问题是,陛下身份不一般,我根本不敢对他做什么呀。”
王师爷却笑着摆了摆手道:“并非如此!学生的意思是……东翁附耳过来。”
曾永寿将耳朵凑了过去,王师爷用扇子遮嘴,小声说了起来。
曾永寿一开始还有点不以为然,但是听着听着,他的眼睛竟然渐渐亮了起来,忍不住微微笑着颔首了两下,一脸动容地说道:“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办。多亏了先生,才能令我们一家老小逃过一劫,先生可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也是整个许州的大恩人。”
“嘿嘿,东翁过奖了,替东翁出谋划策,分忧解难,是老朽的职责所在。”王师爷得意地捏着胡须说道,顿了顿,他又告诫他道:“不过,东翁也不要高兴太早了,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呢!何况,此事也是有风险的,万一那大焱军队没能及时追过来,陛下恐怕就要找东翁您兴师问罪了。此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总不能让人看出行迹来。”
曾永寿点了点头,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冷哼一声说道:“先生放心,大焱朝廷一向视傅景山为眼中钉,肉中刺,肯定会对他穷追不舍。咱们这里离汴梁又不算太远,这么短的距离,根本拉不开多大的差距,只要我等多耽误一会儿,不肯让他们进城,大焱的人很快就能追上来,到时候……”
到时候,傅景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是死在大焱朝廷的手中,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他再向大焱投降也就是了。
反正投敌的人那么多,再加上他一个也不多。
“东翁分析地极是。”曾永寿赞赏点头道。
有了解决办法,曾永寿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城门外,傅景山等得有些心焦,不时地看向紧闭的城门,心中有一丝不安在扩散。因为后面有追兵的缘故,再加上饥肠辘辘,担惊受怕,神经一直紧绷着,总觉得脾气有些压不住。
天渐渐地黑了,可里面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好像他们被人彻底遗忘了一番。
“高平——”傅景山突然带着几分怒火喊道。
“末将在。”高平立即但单膝跪地。
“你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怎么还没人出来迎接?再耽误下去,追兵们可就追上来了。”傅景山急怒交加,即便他一直在压抑怒火,语气也不怎么好听。
“对呀,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陛下养你有什么用?”傅景山的一名宠妃早就又饿又累了,此时也忍不住埋怨道。
“就是,晾着我们不要紧,可陛下是九五至尊,万金之躯,怎么能受这种委屈?这许州州官,还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还是说,有人故意出面不出力,故意糊弄我们?”另一名美貌妃子,也附和道。
她们担惊受怕了一路,也需要有个渠道发泄发泄,而这高平,显然就成了她们的出气筒,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出气筒,顺便还能表达一下对许州州官的不满,拍了一拍傅景山的马屁,讨好一下男人。
“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要不末将再去瞧瞧?”高平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满,语气恭敬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最先开口的那名宠妃呵斥道。
可高平却没有动,依旧稳稳地跪在地上,显然是在等着傅景山的命令。
“你们娘娘说得对,你再去看看吧!”傅景山冷淡地吩咐道。
高平这才起身,去询问是怎么回事。
傅成文此刻不耐烦地说道:“爹,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咱们干嘛在这里等着,直接闯进去不就成了?谅他们也不敢把咱们怎么着。”
“你懂什么?”傅景山先是呵斥了他一句,随后又道:“他们关着城门,我们就是想去也去不成呀,万一被误会成敌人,一箭射杀了怎么办?还是等一等吧,若是还等不来,咱们再硬闯不迟。”
傅景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要搁以前,区区一个州官,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他是皇帝,人人都捧着他,可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现在,一个小小的州官,都敢对他使脸色,偏他还不能发作,真是气煞人也。
傅成文不悦地道:“爹,我饿了,我也累了,我想要睡觉。许州州官真是胆大包天,等进了城,我第一个不饶他。”一脸阴狠地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一脸地萎靡。
薛氏心疼儿子,说道:“文儿,外面冷,到马车里来休息一会儿吧,我这里还有点点心,你先垫一垫肚子,等会进了城,咱们再吃丰盛的大餐。”
傅成文一听这话,连忙下了马,向马车走去。
后面马车里的那两名宠妃闻言,有些不乐意了,其中一人笑着说道:“皇后娘娘那里有点心呀,妾身也饿了,皇后娘娘能不能施舍给妾一块呢!”
薛氏闻言,脸色一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区区两个贱人,也敢跟她要东西吃,她们也配?
因此,冷笑一声道:“我这里也就两块点心而已,陶氏你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要跟太子抢东西吃?难不成,你们的身体比太子还金贵?真是好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人不知自丑马不知脸长,没一点自知之明。”
薛氏出身普通,从小在市井中打滚,虽然识得几个字,也不大通,什么贤惠大度之类的,完全跟她无关,有侍妾给她闹的时候,她一开始也会装,装高贵、装贤惠、装大度,但装不下去了,她就直接挽袖子上,一副泼妇的模样,反倒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以前没少在这两个宠妃面前吃亏,逮着机会,自然会狠狠得骂她们了,也顺便发泄一下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情绪。
宠妃陶氏见状,顿时红了眼圈,一脸委屈、悲切地看着傅景山哭诉道:“陛下,您可要给妾做主呀,妾只是想要向皇后娘娘讨要两块吃的而已,皇后娘娘不给我们,妾也无话可说,可皇后娘娘为什么非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妾身呢,妾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伺候了陛下将近两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后娘娘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说着,便抽泣地哭了起来。
“陶氏,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住口!”薛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景山给粗暴的打断了,他额头青筋暴起,怒视二人,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风吃醋。你们谁再敢多说一句,都给我滚蛋!薛氏,你那里既然有吃的,就拿出来分分,身为皇后,要大度一些,不要太小家子气了。”
说完,也不管薛氏被气得扭曲地脸,又妄想城门的方向。
此时,高平也回来了,恭敬地禀报道:“陛下,末将刚才又去打听过了,守门的士兵说,州官曾大人因为操劳过度病倒了,现在还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没有人敢做主,所以……”
“什么?!”傅景山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耻之徒,他竟敢如此……”
薛氏等人也听到了这话,原本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薛氏受不了这等打击,竟然忍不住大哭道:“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早知道,我就是死在汴梁的皇宫里,也绝对不逃走,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如今倒好,我们没死在敌军手里,反倒死在自己人手里了……呜呜,我可怜的文儿呀……”
陶氏等两个宠妃,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哀叹自己命苦,还没过两年好日子,就要死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高平,你再去叫门,传我的圣旨,让他们务必开门,迎我们进城,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傅景山压下心中的怒火吩咐道。
高平刚想要应下,忽然脸色一变,向他们身后远远望去,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看到他的神色,傅景山也咯噔一下,仔细一听,远处传整齐的步伐声,马蹄声,还有车子的轮子声等等,远远望去,只见夕阳下,一大片乌云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近,似乎随时都能压下来,将他们压成肉酱,压力扑面而来。
傅景山脸上神色惊恐交加,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这下好了,敌军追来了,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说完,又回过头来,看向紧闭地城门,他眼睛里似乎燃烧着某种坚定的信念,咬牙下令道:“我们只有这一条生路了,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把门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