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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熬好了寒香捧进来,元宏接过,亲自为冯润喂药。
冯润勉强喝下去后,昏沉沉的睡去。
她作了一个梦,梦到元宏死了。太子元恂继位当上了君王,他的皇后是冯诞之女,而冯清,则成为皇太后。
没了元宏作靠山,冯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成了西汉时的戚夫人。
冯清把冯润打入冷宫,囚禁在一个黑没天日充满血腥的牢房中。在黑牢中,冯润受尽非人折磨,她一头黑发,被穷凶极恶的内监一根一根的扯下来,扯了精光,随后那些内监用铁链拴住她的脖子,强行给她穿上粗笨的囚衣,让她天天做苦力捣米。
冯润没日没夜的捣米,一边捣米一边哭。
若动作慢一点,一旁的内监就拿起一条黑黝黝的长鞭子,毫不留情朝她身上抽去,每抽打一下,她就发出一声惨叫。
梦中的冯润,身上的衣服破了,一道道红色的鞭子痕触目惊心。内监再几鞭子抽下去,冯润身上已是皮开肉绽,腥红四处飞溅,甚至那些血流如注的伤口,隐隐露出了白骨,惨不忍睹。
但内监还不松手,继续残忍折磨她,鞭子不停往她身上抽打。
冯润发出了惨厉的嚎叫声,
冯清还不肯放过她。
令人砍掉她的双手双脚,把她的眼珠子挖了出来,两只眼睛成了鲜血淋漓的黑洞。又再把用暗药灌进她的喉咙割去舌头,用铜注入耳朵熏聋。冯润成了又瞎又哑又聋,没有四肢只剩下身子蠕动的怪物。
最后,冯清命人把冯润扔到涸藩。
冯润看到梦到的自己,置身在臭哄哄的屎尿中,全身上下爬满了恶心的白色屎蛆虫。
冯润哭得不能自控。
惨厉地嚎叫:“皇后娘娘不要!不要啊!”
叫着叫着,冯润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看到元宏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一脸的憔悴,他紧紧抱住她:“润儿,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冯润缩在他的怀里颤抖着。
哭了起来,凄凄惨惨道:“妾梦到皇后娘娘把妾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妾失聪,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让妾成了人彘。”
“润儿,那只是梦。”元宏伸手轻轻拍她的背,不停安慰:“别怕别怕!有朕在,谁也别想伤害你,——包括皇后!”
冯润抽泣:“嗯。”
看到冯润哭得梨花带泪,元宏好不心疼。他坐在床口,不停安慰冯润,陪了冯润一晚。
冯清跪在旁边,也跪了一整晚。
天亮的时候,冯润身上的热终于退去了,尽管还是虚弱,到底,病已开始好转。
寒香捧了刚熬好的小米粥上来。元宏伸手接过:“来,等朕来。”用勺子搅着小米粥散热,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随后送到冯润嘴边,声音温柔:“润儿饿了吧?来,吃小米粥。”
冯润神智已完全清醒,半躺在床上。
不好意思,腼腆:“陛下,还是等妾来吧。”
元宏道:“你身子虚弱,别想,让朕喂你。”
他小心翼翼,极有耐心喂冯润。冯润不是不感动的,红了眼眶道:“妾何德何能,竟然得到陛下如此厚爱。”
元宏轻声道:“润儿,是朕不好,让你受苦了。”
冯润道:“妾没有受苦,真的。”
元宏轻叹了声,转头望向冯清。刚才的温柔与爱怜不见了,替代的是一张凛然冷漠的脸,眼神无形中尖锐犀利起来。
冷冷的道:“皇后,你可以离开了。回到懿祥宫后,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行为,如果真的闲着没事干,每天用汉文把《女诫》和《劝戒歌》各抄写一遍,抄上一个月,想必会明白,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仪天下者。”
冯清不敢多言,低头道:“是,陛下。”
跪了一晚,双膝麻木,好半天才能站起来,双腿膝盖以下麻木酸痛得根本不听使唤,后来是莫琴和另外一位侍婢搀扶,这才能够回到懿祥宫。
从头到尾,元宏没有对冯清训一句。
甚至,冯清跪一晚,也不是元宏出声勒令的。
——就像冯润向冯清行礼施万福,蹲在那儿,也不是冯清勒令的,但冯清没说“平身”,冯润就不能站起来。元宏不外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说“平身”,冯清就不能站起来,一直跪着。
回到懿祥宫,莫琴跪在冯清跟前,哭着央求道:“主子,以后就别跟左昭仪娘娘作对了,耍心计,怎么能够耍得过她?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主子——”
“恐怕主子的皇后娘娘的位置不保”这句话,莫琴没敢说下去,不过冯清已听明白。
惨然一笑,好半天后喃喃:“我不跟她作对,但她可否愿意放过我?莫琴你不知道,此时我已是没有退路了,她已布下了一个局,让我慢慢跳下去,此时我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唯有硬着头皮斗下去。”
莫琴不敢说话,只是痛哭。
冯清道:“经历了这次,我也不会意气行事了。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这皇后的位置还坐着,总会有一天,那个贱人会栽在我手里的。”
莫琴咬了咬嘴唇问:“如果主上——”
冯清打断她:“主上如果要废我皇后的位置,早在那个贱人进宫的时候就废了。我这个皇后,好歹是奉太皇太后的遗诏而册封,有爹爹和大哥在,主上便会有所顾忌,不会废了我的。”
话是如此说,冯清到底还是不敢再惹冯润。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装装弱者,给对方错觉,也没什么不可。
都说赊欠的总要偿还,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拿了我的,给我加倍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加倍吐出来。所谓“忍”字,就是头上一把刀,不是插自己一把刀,就是插他人一把刀。
冯清想,她的忍,不是插自己一把刀,就是插冯润一把刀。
就是为了这个“忍”,但凡是有冯润的场合,冯清总是远远躲开,不用碰面的尽量不去碰面。实在是躲不过,也是对冯润笑脸相对,低声低气说话,落到别人眼中,成了懦弱的表现。
冯清的委曲求全,让元恂看不过。
“母后——”他不忿:“你是堂堂的六宫之主,为何见到左昭仪就像老鼠见到猫?”
冯清伏在案上,抄写完后《女诫》,又再抄写《劝戒歌》。
用汉文抄,还真是为难她了。因为平日里的她只写鲜卑文,看鲜卑文书,并不擅长汉文。
冯清边抄写边道;“左昭仪凭着你父皇的宠爱,猖狂放肆,嚣张跋扈,处处为难母后,跟母后作对。别人是敢怒不敢言,母后是怒也不敢怒,言也不敢言。”
“那左昭仪,也太过分了!”元恂怒道:“母后,你怕她,恂儿可不怕!恂儿这就找父皇,评评理去。”
冯清吓得一把拉了他:“恂儿,你别冲动!”
“母后——”元恂跺脚:“难道你就甘愿被左昭仪欺压?”
冯清叹了一口气,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不甘愿又如何?”
元恂咬牙道:“总会有一天,恂儿会让左昭仪不好过。”
冯清赶紧“嘘”了声:“恂儿,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元恂大声嚷嚷:“隔墙有耳又怎么啦?我就不怕,难不成那左昭仪会把我吃了不成?”一屁股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因为太过肥胖,把椅子压得“吱吱嘎嘎”的响。
“恂儿,你怎么又穿上胡服啦?”冯清瞅他,责怪:“也不怕被你父皇看到,小心又再被训。”
元恂嘟哝:“我讨厌穿汉人的衣服,哪里有我们鲜卑人的胡服舒服好看?”又再嘟哝:“我也讨厌洛阳,洛阳热死,没有平城凉快!我想回平城,作梦都想回去。”
冯清心惊胆战:“恂儿,你父皇最讨厌听到这些话,以后别说了。”
元恂牢骚满腹。
到底年少,管不住自己,又再道:“想不明白洛阳有什么好,父皇竟然迁都到洛阳。许多贵族心怀不满,对父皇汉化改革深恶痛绝,但他们都不敢吭声,只有背后嘀咕。哼,以后我能作主了,第一件事,迁都回平城,恢复我们鲜卑人文化;第二件事,定不会放过左昭仪,非得让她做人彘不可。”
冯清一听,顿时眼睛一亮。
这两件事,她都赞成。
特别是第二件,把冯润做人彘!嘿嘿,这不是冯润所担心的吗?冯清心中阴森森想,到时候,冯润不想做人彘,也由不得她了。
两人的对话,由双蒙布下的线眼,传来冯润耳中。
这使冯润极震惊。
她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内,抬头望向天空中的蓝天白云,久久不语。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格外的想念高菩萨。
此时高菩萨还好吗?她是不是还在洛阳?她的妻子,是否已怀上了他的孩儿?冯润想,如果当初她选择了跟高菩萨高飞远方,也许,她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吧?
冯润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跟高菩萨走。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时间也不会从头来过让她重新选。冯润想,要想自己生活无虑,高枕无忧,她就只能推倒冯清,除掉元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