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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一见,心神一紧。
赶紧冲了过来。自双蒙手中接过冯润,把她自池水里抱了出来。冯润在他怀里挣扎,尖叫着,一边踢他,打他,咬他,发泄她的愤怒,还有她那颗被伤透了的心。
拓跋宏没有躲避。
忽然,他将冯润整个人横腰抱了起来,大踏步,径直往寝宫走去。
他把冯润抱得那么紧,那么粗暴,以至冯润被夹得生生作痛。但冯润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噬咬,甚至弓着身子,左右前后拚命地扭动,还是无法挣脱拓跋宏那像铁一样的胳膊。
冯润想尖叫,可声音却给闷住了,只能发生一阵阵“嗡嗡”的声音。她的头被拓跋宏紧紧地压在他的胸膛上,她听到了他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声。
到了门口,拓跋宏回过头来:“白整,点上熏炉,找个人去太医馆,把太医叫来。”
白整“诺”了声,带着内监忙去了。
寝宫的墙壁,砌成空心的“夹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屋外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房内。
只是如今天气变暖,炭火早已停止燃烧。
外面闹这么大的动静,李夫人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她披了衣服,站在窗口前张望,见到拓跋宏把冯润抱进寝宫,连忙迎上前:“陛下——”
拓跋宏没看她,却沉声道:“来人——”
有两位内监走了进来:“陛下——”
拓跋宏道:“送李夫人回沉香宫。”
李夫人委曲,几乎要淌下眼泪。嗫嚅:“陛下,外面天那么黑,又下雨了,妾——”
拓跋宏打断她:“你想到外面去淋雨也行。”声音不怒而威,语气中透着让人不可违抗的意味。
李夫人只得闭上嘴巴。
委委曲曲穿上油衣,跟着内监出去了。
春末初夏的季节,下雨天的夜里不暖,冯润浑身全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刚才淋雨的时候也不觉冷。如今进了寝宫,这才感觉到全身冰冷,整个人已冻得麻木。
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不停地哆嗦着,已无法说出话来。
拓跋宏把冯润的衣服脱了,把她放到暖和的被窝里,这才把自己身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
白整很快领着几个内监搬来了有一只半人高的熏炉。下面放置着炭火,香料放在炭火上徐徐发烟,缕空的孔洞里透出袅袅的烟气,整个卧室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薰香草味儿。
整个房间更是暖和。
冯润整个人卷在被子里面,簌簌地发抖,打了一个喷嚏又一个的喷嚏,眼泪鼻涕口水都出来了。
太医馆的邓太医到来。
给冯润把脉,开药方。
虽然服了药,可冯润身子一直是滚烫滚烫的。头痛欲裂,全身无力,意识渐渐模糊,呼吸急促,感觉到自己一会儿像置身在冰窖中,一会儿又像被火烧得火烫。
她不停说胡话。
一会儿嚷嚷:“拓跋宏,你为什么这样侍我?为什么?”一会儿又再嚷嚷:“拓跋宏,我恨你!”一会儿哭了起来:“求求你,陛下,不要讨厌我,不要冷落我,好不好?好不好?”
拓跋宏握着她的手,放到他脸颊上。
喃喃:“润儿,对不起!都是朕不好,对不起!”
冯润身子的滚烫一直退不下去。
拓跋宏令人捧来了几盆水。
他用湿了冷水的汗巾,捂在冯润滚烫的额头上,再用另外的汗巾,反复地给冯润擦拭四肢,这样可以让她身子散热。拓跋宏隔一下便换汗巾,再隔一下换水,来回的折腾着。
天快要亮的时候,冯润身子的滚烫终于退下去了。她的呼吸渐渐均匀,睡得很安稳。
安稳到拓跋宏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落依和秋儿守在身边。见到她睁开眼睛了,齐齐吁了一口气。
落依红着眼眶道:“主子,你醒过来了。”
秋儿则不停的抹眼泪。
冯润叹了一口气:“你们不用哭,我死不了。”
秋儿急了,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哽咽道:“主子,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奴婢也不想活了。”
冯润又再叹了一口气。
她想死,还死不了呢。
白整进来道:“主上说,如果大冯贵人醒来了,就回汀兰宫去。主上还说,从今日开始,大冯贵人禁足一个月,不得擅自踏出汀兰宫半步。如有违犯,终身禁足,——将会被永远禁足于汀兰宫,足不出户,身边无侍女侍奉,留妃位,无上殿赦令,其余人等不可前去请安和看望。”
冯润只觉得一阵阵尖锐的痛楚,排山倒海一样划过心脏,一种凄惨的,绝望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她记得,拓跋宏以前说过,他会对她一辈子好的。
对她一辈子好?
如今这话,成了天生的笑话!冯润想,她真是蠢,竟然相信了拓跋宏的话!都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那张嘴,所谓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外是一场欺骗而已!
冯润咬了咬牙,自床上挣扎着起来。
不想刚走了几步,眼前一暗,双脚软绵绵的倒到地上。落依和秋儿连忙上前,扶了她。
尽管身上的热已退去,可冯润的身子仍然很虚。
眼前有很多星星在迷乱地飞舞,四周围到处都是天堂般剌眼的白光。但她还是咬紧牙关,由落依和秋儿搀扶着,头也不回走出了宣光殿。
回到汀兰宫,冯润终于支撑不住,又再软绵绵的倒下去。
因为那场雨,冯润留下了后遗症,身体时好时坏,长期的低热,体重迅速下降,还伴着慢性腹泻,咳嗽。
吃了很多药,病终于无声无息好了,
病好后,冯润整日整日里的发着呆,不言也不语。白日里她蓬头垢面,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夜晚也不睡觉,缩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
周而复始。
没了灵魂,只徒得驱壳。
冯润更瘦了,一脸比以前更苍白,下巴更尖小,一张脸瘦得只看到一双眼睛。她十七岁生辰那日,是孤孤独独在汀兰宫中过的,比起去年十六岁生辰的热闹,成了鲜明的对比。
落依一大早起来,就为冯润梳妆打扮。
冯润自镜子看自己。镜子里的她,面如土色,蓬头垢面,颓废而邋遢,哪有以前的半点神采飞扬?
落依心酸,眼眶又再红了:“主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这样子,奴婢心里难过。”
冯润想,是啊,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别说别人看不起她,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于是冯润道:“好。”
“主子——”落依睁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冯润道:“既然还活着,就要活得光鲜亮丽,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落依喜极而泣:“主子,就该如此。”
她给冯润细心打扮。
梳头,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涂……随后又换上了一袭崭新衣服,上身是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下身的裙子是用金香草染成,色泽鲜如花,发出了一阵阵芬芳的清香。
走出房间,众人一见,一愣。
随后面露喜色。纷纷道:“主子——”欣喜之情,真实流露。齐齐跪下来磕头:“恭祝主子福寿安康,生辰快乐!”
冯润挤出笑容:“都起来吧。”
兰香捧上一碗茗粥:“主子,这是王安为你熬的长寿茗粥。”
双蒙在一旁道:“主子,吃了这碗长寿茗粥,你每一天都会心想事成,每一天都会快快乐乐,每一天都会平平安安,每一天都会健健康康!”
就是鹦鹉,也在笼子里唱起歌来助兴:“快马常苦瘦,剿儿常苦贫。黄禾起赢马,有钱始作人。”旋律欢快,甚为动听。
这歌的意思是,没有钱就不能像样地做人!
言外自然有对财富的渴望。
冯润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兰香不好意思:“奴婢不识字,也不会唱什么曲儿。想来想去,就会唱这一曲,这是奴婢以前娘亲常常唱的。”
冯润问:“你可想你娘亲?”
兰香惆怅:“想。奴婢常常在梦中见到她,看到她老了,白发苍苍。”
这时候鹦鹉忽然又再高歌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撕云裂帛,鬼哭狼嚎。
众人笑了起来。
冯润也随着他们笑。
这是苦中作乐是不是?
此时是初夏时分,天气微热。阳光透过白灰色的云朵,呈现出谈红色的朝霞与火红色的云彩,烂漫地普照着大地,寸寸地洒落到冯润身上,灰尘在明晃晃的光线中,隐隐约约的飞舞。
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柔然汗国和北魏国的战争结束了,柔然汗国大败,部队也不得不撤回本土去。
柔然可汗写了投降信:“两境相邻,情义如一。自今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亲好不绝。上天为证,终不违负!”——这话翻译过来是:我们两国相邻,感情深厚。我愿从今以后,两国的子子孙孙,一直到万世,做友谊邻邦。有老天爷为证,永不违反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