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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刚才那触不可及的“隧道”顶端,这时却又陡降下来。由那上边儿挂落而下的石笋,甚至举起手就能摸着。这里的石笋,壮美异常,一个个如凝固的冰柱,长锥尖锐。也像放蜡烛的吊灯,奇特无比。
有的石笋则脱离了“笋”的模样,有的大圆一坨,壮如灯笼。有的刻着苦瓜一样的纹路,团团而生。更有的连绵起伏,脊线分明,像倒吊过来的山峰。
出于好奇,我伸手掰了掰,石质外边包着一层沙土样的物质,一撮便碎。而里面的岩石,却很坚固。
“哇,这儿也有水!”旗娃忽然在水声冒了一句。
他手里的光束,正往脚下的凸岩右方扫去。这坨凸岩山包的左边,是流淌不息的地下河水道。而右边,则岩壁弯围,岩体塌陷,漏落出了一个簸箕状的凹洞。旗娃所说的水,就躺在那凹洞里。
水面在光束的照射下,发着幽幽的淡绿,看起来有些深。整片水,大概仅有普通鱼塘那样宽,水边地形洼落,围着一些忽高忽低的石坨子。而绿水贴着的那道岩壁,则是像老人的皮肤那样,斑驳凸凹,褶皱一片。褶皱上的岩体颜色有异,断层明显,定是积累了无数年月才形成。
“看!还有鱼呢?”邓鸿超揉着眼睛,颇为惊讶。
旗娃的光束移动中,正好探见那碧水里头,游过了一坨鱼儿大小的黑影。嚯,这还真是个大发现。即便在全是岩石的世界里,也不能阻挡生命的孕育,我还以为,这里边儿除了些小虫子,微生物,就再没有什么活物了呢。
“真是!”旗娃惊喜的将电筒晃了晃。
出于好奇,我和黄班长也将光束移了下去。水面碧幽幽,平如明镜,只有边角几处地方,在荡渗出波纹涟漪。
黄班长对这汪碧水没有兴趣,他收回光束,继续往前。这凸岩上的地形,不如在下面看到的那样平坦,上面坑坑包包,石顶石凹,无一处平坦。黄班长跺了跺脚,说:“好,就这儿了,抓紧时间休息。”
“真他妈奇了,”旗娃还念着,“这石头里边儿竟然长得出鱼。”
“这有啥奇的,”邓鸿超打了个哈欠,然后吸了吸堵住的鼻子,“更奇的都还见过呢。”
进入岩穴后,温度一点儿一点儿的在降。比起树林,这里头算是“冷气房”了。加上刚才几个人打湿了水,现在这身子骨,还真是透凉冰浸。我们都还算好,那光着膀子的王军英,才该是冷到立冬天。
走到这里,几个人都已经很疲累了,巴不得立即躺下睡觉。大家没再去理会那落塌凹洞里的水汪和鱼儿,纷纷坐下身子,解卸装备。
旗娃一直惦记着王军英没吃晚饭,便掏出几盒罐头,为他撬了开。
“都休息,好好休息。”黄班长将手电筒卡在岩缝里,斜射向石顶。他望着那道上冲的光束,继续说:“明天我们再顺着这里,走两个小时,再看不到好迹象,就原路折回去。”
“折回去?”旗娃立即看向黄班长,“往哪里折?”
“还能往哪里折?”我也吸了吸鼻子,拍着衣服上的湿水,“还不是回大坑子里。”
黄班长将衣服的袖子捋了下来,答道:“一直走下去,不是个头。要是走迷路了,只会更麻烦。”
“嗯,”王军英咽着食物,也表了态,“一直走,不一定走得对。”
实际上,在这幽暗的空间里,越是往深处走,心里就越没底。就像我强调多次的那样,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岩里的空腔,能不能带咱们走出去。如果仅是为了逃避万般凶险的天坑,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态,而一路闷头走下去,无疑是挖出另一个深坑,逼自己跳。
黄班长的想法很正确,一路往下走,不是个头,多走一步,迷路的风险就多一分。
而这个风险实在太大太大,我们谁都无法承担。试想,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好了,困在天坑里,也还有一丝拼搏的机会。不说向越军士兵投降,可是那天坑里面生态好,就算走到绝路,打一只毛毯怪来填填肚子,那也是可以的。
但如果是迷路在这下头,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是李科长派出一个团来解救咱们,都起不了作用。这种地方,不能撞不到南墙不死心,不能钻牛角尖,要理智。
一路过来,我都先入为主的将天坑里的岩缝,幻想成了“出路”。但在幽黑的石岩里待了半天不到,我不免开始丧失了信心。所见所闻,开阔了我的视野,也打消了我的乐观看法。地底下的长洞,并不是一延到底,而是多枝多节。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咱们在之前的路上,拐错一个岔洞,兴许就见不到这条地下暗河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七弯八拐的岩洞就类似于一个迷宫,我们要准确的在千岔百拐中,准确的从A进口,到达B出口,不说不可能,但也非常难。
如果真有出路,排除运气成分,我们要准确找到,只能一个个去试,一个个去排除。但这里是无灯无亮的彻黑环境,咱们要一个个去试,恐怕要搭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许还不够。
“但是回去了,又该怎么办呢?”邓鸿超找出雨衣披上,抵御寒冷,“我觉得吧,可以再找一段时间。”
“往哪里找?”黄班长抬头问。
邓鸿超吸了吸鼻子,想了一会儿说:“水往低处流,我们就顺着这条水,逆着寻上去,往高处走。水一定是从地面流下来的,这样找上去,说不定找得到办法。”
“嘿,这是个靠谱办法!”我立即说。大学生的脑袋,还真是灵光。
旗娃也连连点头,插话道:“好法子,我举手赞成!要说我啊,在这下边儿,比那大坑子里好多了。清静,凉快!好马不吃回头草,折回去了,又他娘得撅着屁股到处跑。”
但黄班长发着愣,没有表态。填着肚子的王军英,也默语着,不发表意见。
五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我想着邓鸿超那个办法,虽说靠谱,但也不是百分百有结果。一想到要打道回府,要折回天坑,我不免有些沮丧。
“好吧,休息好了再讨论,今天都不容易,先好好休息。”黄班长说,“老规矩,一人一岗,我先轮第一班。”
“睡了。”黄班长拍拍邓鸿超,点点头。
再之后,众人也停止了讨论。
我们简单清理了一下装备,清点了一下弹药和物资。吃的还管够,但弹药的耗损,超过了每个人的预料。我这里冲锋枪弹匣就还一个,手枪子弹就还十来发,他们的情况,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王军英的冲锋枪坏了,所以肚兜里还剩得有一些子弹。我们分了一些。冲锋枪是个娇气的宝贝疙瘩,打了那么多子弹,再不维护保养,就要出问题了。他们都清理着冲锋枪的消音皮碗,也就是消音管子。我懒得费这事儿,直接把管子扯掉,将白晃晃的本身枪管露了出来。
这样,冲锋枪还能用,只是消不了音。
虽然这里头不一定是出路,但无疑是个安全的“庇护所”。除了冷,除了黑,这地下空间里,是个再理想不过的休憩地。比起天坑,这里安全不少,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四面受敌,担惊受怕。
绷弦已久的身心,总算是可以安稳下来。大家盖着雨衣,枕起背包,在催人入眠的潺潺水声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