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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莲花碗釉变完全消失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了。
白汐觉得,最近和谢文湛越发疏远起来。他白日里头没命地忙股东大会,夜晚还要查童宾的资料。而自己呢,像是游手好闲似的,整日游荡。
巍巍帝都,假如连这里的物什,都突破不了生死二字。那么,她又是怎样渺小的存在。
人在更年期,容易多愁善感。她觉得最近可能转型成少.妇了。所以感官酥了起来。好在,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通了之后,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天,谢文湛下班。她也正好回来。又是一天过去了,童宾的瓷器下落。还是杳无音讯。
谢文湛过来,把她抱到了沙发上:“今天去了哪里?”
“沿着102国道走了一遍。去了沿途的几个小村子。打听当地有没有当盗墓贼的。”102国道是北京去定陵的路线。每次都是司机专程送她去的。白汐又自嘲道:“有的村民以为我有病。土耗子这种事,怎么会说出来。”
谢文湛心疼她:“要不然,我派个人替你去打听。”
她摆了摆手:“打听是假。去这些地方的博物馆转一转才是真的。假如有什么古董,是从郑贵妃的墓里出来的就好了。”
当初,她就是拿着一小块和氏璧,把洪秀全墓的秘密揭露了个一干二净。
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言语了。
吃完晚饭。谢文湛告诉她,股东大会开幕在即。全国各地的股东们,差不多都到了。但她只关心一个人:“董明堂到了没有?”
“他后天到。”谢文湛就知道她要问这个。
“哦。”后天开股东大会,后天到。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给人添麻烦的董哥哥啊……白汐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勾搭一下董明堂。
这天半夜三更。她迷迷蒙蒙中,醒过来了。
一觉睡不到头的事情,很少见。但她晚饭吃的有点咸了,算是被渴醒的。抬手,往旁边摸了摸。空空的,却是睡意去了大半。她惊坐了起来。半边的被子空空荡荡的。倒是外面的书房,传来幽幽的蓝光。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谢文湛坐在电脑前,睡袍还是她亲手给他穿的那一件。白绒绒的,拖到了地上。盖住了宽厚的脚背。
寻常的妻子,一定会以为丈夫在偷看小黄.片。但她分明看到,谢文湛是在游览一张张古董的图片。标记全部是明代万历。
他还真的……试图从全国的博物馆库藏当中,寻找到郑贵妃墓的东西吗?
大海捞针,捞的还这么认真。白汐原路又回到了床上。算了,让他折腾去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谢文湛将三张图片放在了她的面前。都是明码标价明代万历年间的皇室用品。想必,昨晚谢文湛忙活了大半夜。剔除了假的,仿的,剩下这三件真东西。
第一件藏品来自江西。是一名私人收藏家手上的“明万历掐丝珐琅甪”。出处是明代宫中的交泰殿(后改名为养心殿。也就是造办处)。而甪端是一种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与麒麟相似,头上一角。只陪伴明君。所以,这东西毫无疑问,是万历皇帝的私人物品。
其实,万历也没啥*。他执政年间,基本窝在后宫。一代权斗高手,在女人堆里跟大臣们玩阴的。30年不上朝,朝廷也没事。
第二件藏品收藏于苏州晋商会馆,是一双“明万历,高底尖足凤头鞋”。因为有万历的小字铭文,加上凤头鞋的制式,以及用的绸缎,凤凰的织锦。可以确定,这是地位很高的贵妇所穿的。但是不是后妃,就有待商榷了。
第三件藏品——是一支“明立凤金簪”。收藏于承德博物馆。也是有铭文记载,是万历年间的。工艺一看就是宫廷出的。
这三件东西,都有一个特点:是陪葬品。有土沁。而且不是近代才出土的。最晚出土的高底尖足凤头鞋,也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
白汐不得不佩服谢文湛的细心。他之前就派人探查过了地方志和土壤样本。郑贵妃墓最后一次被盗,起码也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那一只描摹了郑贵妃模样的碗,肯定在两百年前就从墓中消失了。
接过图片。白汐再仔细看了看,先把高底尖足凤头鞋给排除了:“沁色不对。不是定陵那一带干燥的黄土沁。更像是南方的黑土沁。”
谢文湛接过来,把图片放进了碎纸机。
剩下的两件:明立凤金簪,掐丝珐琅甪端。没有什么问题。沁色纯正,制式正确。就是照片,也能感受到明代的光滑包浆。
她下了决心:“文湛,我要去看看这两样东西的实物。”
“江西的珐琅琅甪,今天下午就到。承德博物馆的那一支明立凤金簪,保存在仓库。今天我再和馆长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拿出来。”
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白汐有些小感动。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文湛,你说,以后我要怎么对你好。你才满意呢?”
他捏了一把她细软的腰肢:“听话,放手,吃晚饭了。”
“……”
下午。她早早就回来了。掐丝珐琅的甪端果然送到了别墅里。她留了个心眼,问了问送东西来的人,这是谢文湛怎么弄到的。
那人很毕恭毕敬道:“是大少爷买下来的。”
“……”娘的,万历的掐丝珐琅。这要不折腾出点幺蛾子,真他娘的是亏大了啊。白汐很快上手了这珐琅的甪端——你丫的不开口。几百万就打了水漂了。所以虎视眈眈,气势磅礴。大概是感觉到阴风森森,甪端坦白从宽了。
甪端道:“大姐,手下留情。你这是要吃了我啊?!”
“谁是大姐?!”她怒了。
“你身上的气息是宋代的,我是明代的。我不喊你大姐,喊什么?”
好像有点道理。不管这个称谓了。她继续逼问,它和万历后妃的关系。甪端倒是记得很清楚:本人……哦不,本兽。是万历的杨宜妃的陪葬品之一。杨宜妃是万历上位后,分封的第三位妃子。万历六年,帝后大婚。同年,杨宜妃和刘昭妃也被收入宫中。但是杨宜妃红颜薄命,万历八年(1580年)就病逝了。年未二十。
万历生前很宠幸宜妃,她病逝之后。就厚葬了。它也陪着宜妃入土。伴随着白骨黄土,悠悠千哉。一眨眼就是明末清初。之后,杨宜妃的墓碑被盗。东西被几个土耗子哄抢一空。
“哎,杨宜妃有一副画像……画的可好看了。可惜,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白汐抚摸上它的身子,隐隐约约看到了它口中的杨宜妃的画像——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唇红齿白。婷婷袅袅地站在水中央。好像诗经中所谓的伊人。她死的时候,万历才十八岁。江山还在首辅张居正的治理下实行改革。
但是,东西和郑贵妃不搭边。白汐很失望。
回了电话给谢文湛。谢文湛鼓励她别泄气。
晚上,谢文湛也是早早回来,似乎不放心她。但白汐才没那么脆弱,明天要见董明堂。她正在挑选好看的裙子。选的不亦乐乎。
“文湛,你说,哥哥会认出来我么?”她换上一身青花瓷的旗袍。好像万兴公司的礼仪小姐的装束。
“他不会认出你。”
谢文湛明白,白汐的真面目,和董青花不是一种类型的美法。假如说,董青花是美艳的乾隆景泰蓝,那么白汐就是清秀的雍正粉彩。
“小气鬼。”她不理会他,又换了一件骷髅铆钉,阴森风格的装束。十足十的非主流网红少女。谢文湛看了就笑了:“什么时候买的?”
“昨儿。看到一些小贩大冷天的,坐在高架桥上摆地摊。很不容易。我就帮忙买了些。”她倒是理直气壮:“反正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说完了,她又换了一件地摊货,这一回是黑色蕾丝裙。大腿露到了腿.根。怎么看,怎么那个——
情.趣内衣。
谢文湛动了动手指头,但他还算正经:“簪子有消息了。馆长答应出租给北京至尊行展览半天。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哦。”忽然,白汐一个机灵,大脑里仿佛有一道电流闪过。醍醐灌顶一样。被自己蠢得简直要被哭了出来。她糊涂了,她简直笨蛋啊。赶紧把明立凤金簪的图片拿了过来,摆在甪端面前:“认不认得这个?”
既然甪端是明代后妃的东西,该认识后妃的玩意。
“认识……这是陛下在万历七年,赐给王皇后的东西。”甪端道。
她摇了摇头:“王皇后?不可能。王皇后是随万历下葬的。万历的定陵被挖掘之前,没有被盗过。东西不可能从定陵中流落出。”
“那就是王皇后赏赐给了什么人。随那人陪葬了。”甪端道:“不过,皇后拿皇上赏赐的东西,再赏赐给其他妃子,这种行为很奇怪。”
对。皇上送簪子给一个女人,代表是对这个女人的宠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这个女人失去了宠幸。被其余的妃子所欺凌时。才会把皇上的“恩宠之物”散去。这样,代表永不跟其余的妃子争宠。留的一方清静天地。
那么,什么妃子荣宠到连皇后也争不过她。只能将皇上送的东西送出去。表示再也不跟此人争?!
白汐陷在沙发上。答案呼之欲出了:郑贵妃。
这个万历宠幸到,一度想废掉太子,立她的儿子为帝的一代宠妃。
想想,王皇后得到万历的宠幸时,获得了这一支簪子。后来,郑贵妃的权势越来越大。开始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王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将簪子送给郑贵妃。表示,不再和郑贵妃争宠。委曲求全,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明代后妃之争。白汐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剧情。
但怎么不喜欢,她也明白,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是好事。想一想,郑贵妃得到簪子时,什么心情?她一定得意极了:连皇后都对她甘拜下风。后宫之中,自己是绝对的主宰了!这么荣耀的事情,肯定要伴随她入土的。
作为一个女人的胜利见证。
那么。只簪子是郑贵妃陪葬之物的可能性就很大。
白汐抱着膝盖,理思路。想得太入神了。直到谢文湛问了她一句:“听到了什么?”才回过神来。她几乎把谢文湛给忘了。他本人就坐在身边,她就这么把他给忘了。好像有那么一点,忘恩负义。于是连忙解释了一通。
谢文湛没怪她:“那我打电话催一催馆长。”
等他打完电话,她就过来抱住了他:“文湛,今晚你多歇息。我来服侍你。”
说是服侍,根本就是她占他便宜。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文湛拒绝了:“不行,明天你还要穿礼服。”脖子,背后全部是吻痕怎么行。
于是,白汐怨念地过了一晚上。怎么四肢并用八爪鱼式的纠缠,男人就是不碰她。
到了第二天,她就跟随谢文湛去了公司开股东大会。站在秘书室,看到一群群青年才俊,商业大贾,纷纷通过旋转门,走了进来。邱经理站在门口迎接。身姿窈窕的礼仪小姐,领着来宾前往休息室。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
十点钟的会,九点半,人都进来的差不多了。但是董明堂还没有来。
是不是错过了?她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谢文湛告诉她:“董明堂说,班机晚点了。迟到也说不定。”
这个可恶的哥哥!开个会还磨磨蹭蹭的!
白汐咬咬牙,一直等到了九点五十八。上面的开幕词都致敬完毕了。礼仪小姐也走光了。董明堂还是没有来!他这丫是根本没上飞机吧!
她傻瓜,打扮了一个早上。来面见“董哥哥”!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了。她想,不来白不来。其实,这一次股东大会。谢文湛是要从各地的经理,股东中挑选出自己的势力,加以培养。与顾铮做争斗。董家想要振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也有心思,促进董明堂成为谢文湛的麾下。
有朝一日,谢文湛拿回了北京。那么,这一轮新班子人员,很可能就是接下来几十年内的至尊行华北总部的元老和骨干。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董明堂今天来开会的基础上!
眼看指针指向了十点。她不想再等了,于是拿起包包下了楼。
刚走到门口的旋转门。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闯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来人好像一个刹车刹不住,在大理石地板上还哧溜了一段。她是何等的眼疾手快,把此人扶住了。这人立即抓住她道:“这位小姐,请问会议室在哪里?”
白汐略懵。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头发剪短了许多。只有寸长。一双眼睛,桀骜中透露出几丝沧桑。但皮肤黑了,显现出古铜色。身姿挺拔,整整高过她一个头。西服虽然是老款的,但还算干净……这人不是董明堂,还能是谁?!
看样子,他一定是交了女朋友,才能这么人模狗样。一瞬间,她很想问:“安妮和你成事了吗?”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谢文湛。文湛告诉他:“不知道,董明堂履历表上至今是单身。安妮还是他的秘书。”
但话到口边,她想起现在是白汐的身体。和董青花没有关系。于是道:“会议要开始了。这位先生,请随我来。”
“谢谢小姐。”董明堂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坐电梯的时候,董明堂对着反光的铁壁,整了整衣冠和头发。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先生贵姓?”她勾搭:“怎么这么晚?”
“姓董。”董明堂看了一眼这礼仪小姐,地道的南方美女。倒也没察觉异样:“北京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他.娘的。”
她笑了:“就是北京的飞机才会晚点。首堵嘛。天上地下都一样。”
电梯到了楼层。外面的悬空玻璃走廊上,空空荡荡。休息间,吸烟室里,也没半个人影。走廊尽头的会议大厅,亮着灯:“开会中。”
董明堂懵了:“我不是最后一个来的吧?”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