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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杯的玉质温润洁白。显而易见,是一整块和田籽料雕刻而成的。杯身整体为圆体,上圆下尖。形制像是一朵倒扣的喇叭花。杯壁雕饰九条龙纹,细节之处,纤毫可见。表面的抛光,温润自然。泛着悠悠的包浆浸润之色。
九龙玉杯!康熙皇帝的陪葬之物,九龙玉杯!
白汐深吸一口气,居然真的被她猜中了——
1928年,北京郊外的马兰峪发生了震惊世界的“东陵大劫案”。慈禧,乾隆的墓被军阀盗窃一空。接下来,顺治,光绪,宣统……等皇帝的墓,接连被盗。最后,土匪和军阀组成的盗墓团体,将魔爪伸向了康熙皇帝的景陵……
满满三十车的陪葬文物,至此开始了流离失所的日子。
据说,光一个参与盗掘的小兵蛋子,身上就藏了46枚东珠!
之后,天津警备司令部又在海关查获企图外运的东陵文物,计有35箱,内有大明漆长桌1张、金漆团扇及瓦麒麟、瓦佛仙、瓦猎人、瓦魁星、描龙彩油漆器、陶器等。两个月后,又查获一起东陵文物走私案。得到金镶镯、红宝石、蓝宝石、碧玺、汉玉环、翡翠、红珊瑚龙头、花珊瑚豆、玛瑙双口鼻烟壶、白玉鼻烟壶等300余件宝物……
而这些,仅仅是所盗宝物的冰山一角而已。谁也不知道,在那荒芜的岁月里。有多少东陵的宝藏,流落人间。
乾隆的九龙宝剑,慈禧的夜明珠,还有康熙的这一盏九龙玉杯……是东陵大劫案中丢失的最为重要的三件无价之宝。
拍完了玉杯的正面,侧面。白汐戴上手套,轻轻拿了起来,开始拍摄底面。但,就在此时,玉杯开口了,反反复复一句话:“速速离去,速速离去……”她轻轻放了下来:“我待会儿就走。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世人都忘记了,你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白汐冷笑道:“那个时代,国不国,家不家的,谁还有兴趣关心这个?慈禧的定陵保不住,乾隆的裕陵也保不住。景陵被盗,当然也不会有人过问。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归宿。而不是继续转手贩卖。”
九龙玉杯沉默了。身为绝代珍品,自认为举世无双。最怕的,就是人们用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康熙帝的钟爱之物,悠悠历史的见证者。怎么能待价而沽?!
它的帝王之气一下子收敛了起来:“那你要知道什么?”
“你被盗掘出来的过程,和来到张家的始末。”
九龙玉杯缓缓开了口——
“1930年,东陵事发两年后,一个满清的贝子爷用三十块金条与一个土匪头子交换了我。但是1937年,日本进驻北平以后,派人到满清权贵家中收集古玩。不给就打死他们的家人……无奈之下,那贝子爷举家南迁。逃往了河南。”
“1938年,那贝子爷眼看复国无望,大清朝是真的完了。就一门心思钻营起佛道来。人啊,没了个心思,那就和畜生无疑了。贝子爷是想借佛家,忘记那些大清的繁华梦。忘记东陵的耻辱,忘记他自己姓爱新觉罗……”
“到了1939年……贝子爷决定散了家财万贯。正式遁入空门。剃发修行前,他找到了程璋,托付他保护这一只九龙玉杯。并且叮嘱程璋:只有到了太平盛世才可以拿出来。除此之外,半个字的风声都不要泄露。连家人都不要说……”
白汐沉默了。接下来的故事,她晓得。
程璋得到了玉杯之后,的确半个字都没有说。到了1944年,程璋从河南去往四川的前夕。将这只九龙玉杯,从层层包裹的油纸中拿了出来。塞进了运输箱子里。当时,她化为一只碗,立在架子上。听到了程璋的自言自语——
“哎,景陵啊景陵,将来可能只剩下这一只玉杯了……”
果然不出程璋所料,1945年,景陵第二次被盗窃。而这一次,疯狂的土匪将里面洗劫一空。事后,这货歹徒被抓捕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康熙皇帝的心爱之物“九龙玉杯”的下落。他们都没读过书,哪里能知道这玩意是个啥……
金子,银子,谁不爱?!什么?国宝文物?!文物能吃吗?还不如换钱去……
九龙玉杯?没见过!不就是一个喝酒的杯子吗?!
最后,伴随着景陵案子的尘埃落定。九龙玉杯的下落也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
如今,她终于破解了这个谜。手中的照片,将会是九龙玉杯出世最好的证据。不过她不急着向媒体公布这一组照片。现在没证据证明张家参与了六一九文物走私大案。就算公布了照片,也只是捞得一个“上交给国家”的美名。而不会让当年的凶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得走了。”她把笔放回了口袋。
“不带走我吗?”
“再等一等,现在不是时候。”她摘下了手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一间藏宝室。外面,张雯也已经回来了:“不好意思,刚才有一只猫闯进了家里。”
“没关系。”她笑了笑:“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来参观。”
离开了张家,白汐又去找了谢文湛。大概是一天之内,两次上门找他。让谢文湛觉得很意外。但她很累,没什么解释,只是丢下那一只笔:“这里面有十几张照片,帮我冲刷出来。不要给任何人知道这照片里面是什么东西。”
冲刷出来之后,谢文湛把封着白纸的照片递给了她:“全数码冲刷的。没人知道。”
“你看过里面是什么了吗?”
“白汐,我对你感兴趣,但不是你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那就好。”她随手拆开了火漆封口。抽出一张正面的照片给了他:“这个给你,必要的时候替我向媒体公布。”顿了顿,又道:“谢文湛,我觉得将来的某一天,国家应该建个以程璋的名字命名的博物馆才好。是他一个人在那个年代,完成了收集国宝的艰巨任务。”
只是,最终没有把文物运出去。
“可以考虑投资一个私人博物。”他显然看出了照片上的东西是什么,但没有过问。
果然,谢文湛比之前对她冷淡一些了。这也难怪。自己三番几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是个人都会知难而退。譬如月亮上的嫦娥,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那么美丽。再譬如摘不到葡萄的大灰狼,摇摇尾巴说葡萄是酸的。然后就走了。
谢文湛就是个大灰狼,摇摇尾巴说那一串赏心悦目的紫葡萄不属于我。所以放弃了踮起脚尖,引体向上的努力。
其实,她并不讨厌他。只是觉得爱情太不切实际。
那么,什么是实际呢?是她就这么告别了谢文湛,却忘记了支付一笔冲刷照片的费用。出了门才想起来,算了,下一次再算账吧。什么是实际呢?是她渐渐对“小太子”秘书这个职位厌恶起来。成天陪着他吃喝玩乐,摸不到古董。心里就空落落的。
而且,宋琏的脾气,最近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她知道宋琏追张雯连连受挫。一开始,宋琏每天中午打电话给张雯,张雯还说几句敷衍了事。但是最近,张雯连接都不接他的电话了。
宋琏还知道可以求助她:“姑奶奶,你替我说几句?”
“我和张雯不熟。不过我劝你最好放弃。”她还给了一个诚恳的建议:“如果只是看中了人家的外表,你还不如去歌舞町随便找一个女人。”
拿人钱财,替人消火。这一点世俗她还是能够理解的。
“歌舞町的女人贼精,只管要钱。要少了别说上床了,连摸都不让摸。”宋琏不乐意了:“本大少爷还不至于找那种货色。不过我看张雯就很适合当女朋友,胸大无脑的类型。白瞎了高学历,其实也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
“我觉得她理财还可以,”她知道张雯最近接手了张家的一部分财务,说是查出了一个大漏子。让张家避免了一笔损失。
“嗨,那当然。要不然她家人送她去读大学做什么?”
“你在羡慕人家吧?”她知道宋琏的大学是花钱买来的。还因为挂科太多,学分不够,最后没拿到管理学的学士证书。
宋琏不乐意了:“哥哥我玩的是情商,智商靠你们。要不然你们拿钱干什么吃的?”又凑了过来:“白汐,你还在和谢文湛谈恋爱吗?”
“我就没跟他谈过恋爱。别忘了我爸的死和他们家有关系。”
她决定撇清和谢文湛的关系。要不然,至尊行一上市。将来两家在开封争得你死我活。而宋老太爷,想来不会将和谢文湛有关系的人留在身边。
“没关系就好。哼——谢文湛呀谢文湛,没想到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宋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一点凶光:“当初,他来我家应聘。说的是来瞻仰昌荣阁这间百年老店的。我爷爷对他也不薄。结果呢?呸!人家根本就是来套商业情报的。摸清楚了我家的经营关系,就把至尊行这头狼给引来了!”
她的手一滞。没想到谢文湛在宋家眼中,变成了如此不堪。
是她一心想要对付开封四门,谢文湛才决定拿下开封的吧?……
“不说了!等他小子开业,我一定要让他喝一壶的!”又想到了什么:“白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比如说他们家卖的是假货。”
“我……”她咬紧了牙:“宋琏,我现在是你的秘书,不管古董鉴定这一块了。”
“这倒也是。可惜了,你鉴定的手艺这么好……”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消停了。但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宋老爷子把她叫了过去。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归根到底,至尊行的背景太大。这让四门压力不小。思来想去,四家为了保住地位。准备联手对付至尊行,让谢文湛在开封地盘寸步难行。
其余三门还好说,唯独宋老爷子,有点难办。
白汐来到宋峥办公室的时候,朱家派来的代表——朱文驰还在。
几个月前的德胜门大酒店,这小子甩袖而去。如今,因为朱家开封古董之王的地位不保。朱文驰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得奉了爷爷的旨意来宋家进行洽谈。说是张家牵线,朱家做东。再请顾家,宋家做客。下个月,共同商议怎么扳倒至尊行。
朱文驰道:“凡是买卖古董的。都经不住一个打眼。爷爷他不相信谢文湛永不打眼。只要至尊行传出了丑闻,也就难办下去了。”
但是宋峥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听了一长段后,问他:“怎么不是你爷爷来见我?”
白汐站在一旁,看朱文驰的脸上冒出了冷汗。宋老爷子一生极爱面子。也正因为如此,朱家不敢怠慢。直接把接班人派来。没想到宋峥连朱文驰也不放在眼里。朱文驰只能勉强解释道:“宋伯伯,我爷爷的腿,您也知道。年轻的时候下乡插队,赶上黄河泛滥。两根骨头都栽在河里了。至今都不太能走路……”
“德胜门大酒店,你爷爷不是和顾亦泽联手起来,欺负我的人么?”宋峥看了一眼她。朱文驰这下汗如雨下,更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宋峥冷笑了一声,含威而不露声色:“但是董小姐现在是昌荣阁的人,以后就算卖我这张老脸,你们三家不准令她为难。”
白汐微微一怔,没想到宋峥还会替她说话。
“可以。董小姐父亲的不幸,本来也只是顾伯伯一人打眼所引起的。”朱文驰倒是答应的爽快。还过来伸出了手:“董小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前些日子,我爷爷和顾伯伯做得不对,还请见谅。”
她伸出了手。握住了。却发现这青年根本是皮笑肉不笑。而且眼眸深处,闪闪烁烁。
宋峥这才松了口:“朱家小子,你回去吧。告诉你爷爷,宋家就算和他们三家分道扬镳,好歹也是开封地上的古董商人。至尊行做大,对宋家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下个月的酒,我去就是了。让你爷爷备好钱和人,这场仗不好打。”
等朱文驰走了。她才过来。宋峥叹了一口气:“孩子,你看刚才那朱家小子在干什么?”
“在……说服您一起联手对付至尊行?”
“不,他在替他爷爷害怕。开封十七行古董之王朱炎岐,盘踞了开封五十年,从未遇到如此难对付的对手。以往,谁要抢生意,都被朱家弄得血本无归。”
“您的意思是?”
“他们要搞垮谢文湛,古玩行嘛,断人财物就是杀人父母。”
“那,我该怎么做?”
“下个月,你,还有小琏,都跟着我去参加那什劳子的民间鉴定协会酒席。看看他们三家怎么对付谢文湛的。”宋峥说的风轻云淡。
但白汐倒吸一口气,听这意思,开封古董界现在真的是害怕了。害怕之后会做出什么?
鬼知道。这一群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