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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荀真提醒之前,宇文泓早就听到身后的声响,一个回身抽出宝剑迎向了举手向他攻去的熊瞎子,而身边的侍卫们都冲上来保护他,他这才得以看向荀真的方向,这里那么危险,她怎么来得这么不凑巧?
只是一眼,他的心脏就紧抽,“真儿……”他提着染血的剑准备冲过去,一只野狼窜上前去与他纠缠。“去死。”怒骂一声手中的宝剑没留情地刺去。
而荀真得到了楚依依的帮助,在那头老虎扑上来之际一跃而起,将荀真从马背上扑倒在地,两人滚在地上,荀真的后脑勺碰到地面上的石子,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老虎?”荀真看了眼楚依依身后,顾不上疼,手中持着的大刀架起挡住了老虎的大嘴。
“我来。”楚依依一个旋身,飞腿踢向那头老虎,老虎在地上翻了个跟抖,然后又很快地站起来,红着一双眼看向楚依依,低低地咆哮着。
荀真看到宇文泓的身上已经挂彩了,心头紧揪,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得想办法解决掉这群凶残的野兽。随后更多的动物一只只地窜过来,它们的目标似乎不是她们,而是围场深处的皇帝宇文泰。
宇文泓一步步接近荀真的方向,这群野兽的性情很暴躁,眼睛通红,看来很是不对劲。
“太子殿下,我们射的弓箭似乎阻止不了它们,即使中了箭它们的动作依然很快,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有侍卫急着道,已经有一部分野兽已经冲破他们的包围圈往皇帝那儿去了。
“死守住。”宇文泓咬牙道,看了眼父亲的方向,最后却是选择往荀真的方向靠去,不用挣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荀真。
一只老虎的爪子扑过来,荀真快速地躲过,但仍让那老虎爪子在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爪痕,只是一时间她感觉不到疼痛,楚依依一面要护着她一面对抗前方的野兽,浑身已是浴血了。
宇文泓赶到的时候,荀真险些被老虎吞吃入腹,他的手向她一伸,荀真会意地跃起,跳到他的怀里,如美人蛇般转了个方向,两腿圈住他的腰,趴在他的背上猛喘气,只要有他在,她就会觉得安心。
“大嫂,你也赶紧向这边靠拢,否则会很危险的。”宇文泓朝楚依依喊道,荀真幸运地得到她的帮助,不然早就没命了,所以他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之情。
楚依依点点头,手中的长剑配合宇文泓及侍卫们,一步步后撤。“太子殿下,皇上那儿只怕更危险?”
宇文泓的脸沉下来,背着荀真与一众侍卫收紧一个包围圈,用众人的力量来抵抗这群穷凶极恶的野兽,抓紧时间回防去救老皇帝。
荀真的心头一松,头上的疼痛更甚,但是她握刀的手却是不敢松。
一路上动物的尸体不少,倒下的侍卫人数也不少,大批的禁卫军看到紧急信号都往这一方收缩,越靠近皇帝的方向,野兽的咆哮声就越响,这让宇文泓等人的头皮发麻,可能老皇帝已经遇难了?
就在宇文泓赶去救宇文泰的时候,宇文泰早已经是面色铁青的被人包在中心守护着,而他却少有的保护着怀中的少年。
荀真定睛一看,居然是宇文淳,只是宇文淳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一只手垂下来,气弱游丝,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的难看,这不是宇文淳弄出来的吗?那他怎么是这一副样子?
她觉得自己迷惑了,到底莫华依是为谁做事?
宇文泓却没来得及分析父皇那边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专心应付眼前的野兽才是,倒下的人渐渐增多,而野兽的攻击却是在持续。
“这群野兽不对劲,殿下,您看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受伤越重反击的力度越强,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荀真疑惑道,她出身将门,起码这点知识是有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怎么看都不对劲?看来应该幕后不但有人在操纵它们,还给它们喂了药,所以攻击力才会这么持久与凶残,太子,您听到空中有细微的声音没有?”楚依依道。
荀真一听楚依依的话,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风声中夹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声音,“嗯,我也听到了。”
宇文泓经她们的提醒,也凝神听了听,果然听到楚依依所说的声音,很是细微,若不仔细不会听到,那么这群野兽是受到这些声音操纵的?乐声能操纵动物的本能,他也略知一二。
找到症结所在,宇文泓放下荀真,朝能将内力溶入乐声中的侍卫看去,好在跟随他的人当中有这么些个奇人异士,“尽量干扰他的指挥。”
那人点点头,抽出腰间的笛子吹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些动物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而宇文泓在这个时候下令神箭营的人出列,组成方阵朝一群大型动物射去,顿时万箭齐飞,颇为壮观。
而一大群失去人力控制的野兽中了箭,身上流血纷纷倒在地上,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上前举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下去,将野兽彻底的砍死,竟然配合无间。
皇帝宇文泰看到太子指挥得干净利落,心头甚慰,再一看怀中这个因救他而昏迷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百感交集,对于这个儿子他一直是不想原谅的,为了他那个包藏祸心的娘,他却与他誓死抵抗,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的。
但今天那惊险一幕与从天而降的他,替他挡下了突如其来的猛兽的攻击,那颗欲与儿子生分的心却是猛烈地跳动起来,尤其他浑身是血地看着他,那张堪比日月的脸孔欣慰地笑着,“父皇……儿臣没有来迟……父皇……您怎么对……儿臣如此狠心……儿臣想念父皇……见到父皇一面……死亦不足惜……”
“皇上,先将七皇子放下,贫道带了上好的金创药,赶紧给他敷上。”明阳真人道。
宇文泰这时候才醒觉,听令地将宇文淳放平在地上让明阳真人上药,好一会儿,宇文淳的血水停下,“七皇儿怎样?”
“回皇上,现在还不好说。”明阳真人道,“需赶紧回宫,只是灵狐跑掉了……”
“别管什么灵狐不灵狐?现在朕的儿子快要没命了……”宇文泰怒喝道,刚想吩咐太子,却见他仍在那儿指挥着人手抵抗野兽,最后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大儿子宇文渚,“渚儿,赶紧去查看一下禁卫军受伤的情况,然后将未受伤的人数清点出来,赶紧准备回宫……”
宇文渚原本想去看看他媳妇的状况,但想到楚依依比他有能耐,故而做罢,现在听到父皇的吩咐,心中一喜,赶紧应声下去准备,这可是出头的好机会,不能让四弟与七弟将风头全占完了。
明阳真人的目光看向宇文泓,故做漫不经心地赞叹道:“真看不出来太子在东宫积聚了这么多力量,而且能人异士不少,真让贫道不得不感叹。”
宇文泰原本不做他想,但听到明阳真人的这句话,突然意识到太子的力量在增强,那他这垂垂老矣的皇帝就在削弱,此消彼长,那还得了?他住在皇宫里还有安全可言?
这样一想,他看向太子的目光不再是欣赏,而是微微有些防备与厌恶,他还不想自己被人逼着退位,太子要当皇帝也得他死了之后才行,再一细看那群猛兽都一一伏诛,他心中的猜疑更重,这些野兽到底是何人弄出来的?
“贫道游走江湖的时候,听人说过用音功能御兽,一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今天见到太子身边的能人,方才知道不是虚言,而是确有其事。皇上,贫道今天大开眼界了,只是贫道也有几点疑问,现在太子能让人用音功使得动物动作迟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用音功控制它们闯进围场,意图趁机对皇上不轨?啊,贫道该掌嘴。”明阳真人最后却是懊恼地欲打自己的嘴巴,只是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是暗暗地瞟向宇文泰。
只要老皇帝心中的猜疑加深,那太子能否保住这个位置就难说,目光向后瞟去,与那一双微微掀起的流光溢彩的眼眸对上,交换了一个彼此皆知的眼神。
宇文泰听了明阳真人这一番话,握紧拳头,那高大挺拔的儿子更能衬出他的脆弱苍老,这到底是不是太子故布悬疑的局?他心中的猜忌在无限地放大。
宇文泓正在一心对抗兽潮,没有回头看的他并不知道在他的保护下,目前才能得到安宁的父亲心中的想法是那样的龌龊不堪?
而荀真恰好在此时回头看到老皇帝冰冷的目光如箭一般地射在宇文泓的身上,她的心中突叫不好,再一细看明阳真人微勾的嘴角,这个什么国师不知在搬弄什么是非?
野兽渐渐都被杀死了,而那个吹着笛子的侍卫背部已经布满了汗水,可见需要消耗的内力有多大?没一会儿,那侍卫就脚一软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宇文泓将这一切交由禁卫军统领去主持,旋身往宇文泰的方向而去,此事必须要给父皇一个交代。“父皇……”
荀真与楚依依二人互相搀扶着跟在宇文泓的身后,还没走近老皇帝,就听到老皇帝大声咆哮地指责宇文泓,连一句话也没让他说完。
“……你身为太子,朕将安危交到你的手上,这就是你对朕的安危负的责?若不是你七弟心系朕这条老命,宁愿抗旨也要到这围场来见朕这父皇,恰好救下朕,现在你还有父皇可叫?你是不是想将朕送到光陵去你才安心?这围场都是你一人负责防卫的,现在出了这种事,不是你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老皇帝那严厉的声音,而跪在地上的宇文泓却是一声不吭,任由老皇帝破口大骂,诬蔑猜疑的话层出不穷。
宇文泓知道在父皇这样的状态之下,再多的分辩也只会让他以为是狡辩,还不如什么也不说,等他的气消了之后再行辩解。
荀真看着爱人那隐忍的背部,心中的疼痛得厉害,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打断了老皇帝的话,“皇上,奴婢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的,是有人故意放这群猛兽进来的,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奴婢无意中撞见,担忧皇上的安危才会快速骑马前来通风报信,让皇上与太子能早日做防备。”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断朕的话?”宇文泰正在怒火上升,一看是荀真,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不过她辩解的话让他心中对于宇文泓的猜忌减少了不少。
“奴婢是人,皇上,正因为担忧皇上的安危才会冒险骑在马上,险些摔死马下,奴婢的忠心非但没有得到皇上的嘉奖,还要受到皇上的指责,那今后还有谁对皇上尽忠职守?”荀真据理抗辩。
楚依依也赶紧跪下,“皇上,儿媳可以做证,在路上见到荀司制,儿媳等人才能幸免于难,正是忧心皇上的安危,儿媳一路与荀司制快马加鞭赶来,遇上太子后,方才被太子护着向皇上这边撤来。”楚依依道。
楚依依毕竟是自己的大儿媳妇,宇文泰在一众的儿媳妇中最为欣赏的是她,所以一听到她插嘴,脸上的怒火才渐渐收起来。
宇文泓这时候道:“父皇指责的是,都是儿臣思虑不周才会引来这祸事,儿臣深深地自责反省,还请父皇责罚。”
宇文泰的气下了泰半,正要让宇文泓一众人起来,明阳真人却是一拱手道:“皇上,刚刚禁卫军有人报说抓到了私放野兽进来的人。”
宇文泓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明阳真人是七弟的朋友,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七弟,这次的事件不仅仅是七弟谋求父皇信任与回宫这么简单,莫不是想将祸水浇到他的身上?
因想明了这层原因,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荀真却是诧异地看着明阳真人,抓到莫华依了?现在她对于这件事越发觉得难以想明。
没一会儿,有人押了个瘦小的男人上来,他一跪下就喊饶命,明阳真人却是抢在所有人的前头,大声喝道:“快说是何人指使你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
“没人指使,是小的贪玩……”那瘦小的男人嘴里这样说,目光却是瞟向宇文泓,这落在众人的眼中觉得宇文泓就是那背后的罪魁祸首。
宇文泓气极,如他所想,七弟的目的果然是想祸水东引,“父皇,儿臣也很好奇这人是何人指使的?不如严加审问这男人,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你……看着四哥做甚?四哥……又不是幕后真凶,父皇……儿臣曾听到有人密谋这件事,想要借此谋杀父皇……为此儿臣十分的担忧,所以才会……不顾皇命,消消地潜进围场想要暗中保护父皇……”半清醒的宇文淳断断续续地道。
宇文泰一听到七儿子的声音,立刻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慈爱,“皇儿,莫要说那么多,朕明白你的心,不像某些人心怀不轨,想要置朕于死地。”
至于某些人是谁?在场的人竟听得分明。
宇文泓手中的拳头紧握,父皇这人好没有道理,但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朝虚弱不已的宇文淳看去,“七弟,既然你看到有人在密谋,为什么不前来通知为兄做好防备?”他尽量找出其中的破绽。
“四哥……我无意中听到后就赶来了……但也只来得及舍身救下父皇……”宇文淳道,这回他要看看四哥如何挽回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
“皇上,放野兽进来的人不是这人,而是另有其人,这人是被人抓来顶替的,那扇铁门在西北角那一块,平日里极少人涉足……”荀真没想到这明阳真人还准备指鹿为马。
“那是何人?”宇文泰疑道。
“回皇上的话,是尚工局的莫掌珍,奴婢看到她用钥匙打开了锁,所以才有野兽从那块防守的死角处闯了进来,故而扰乱了皇上捉拿灵狐。”荀真道,不能再姑息莫华依,不能让她害了她爱的男人。
宇文泰一听这话,看了眼瘦小的男人,再看了看坦荡荡的荀真,一时间不知道该信何人的话,恰巧此时宇文渚来禀报说是一切都办妥了,即刻可以动身回宫。
宇文泰这时候道:“回去后将那什么莫掌珍抓起来严加审问,回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次禁卫军暂归大皇儿统领,责太子坐在马车内,不得朕的旨意不准其随意走动。”
宇文泓捏紧拳头应是,而宇文渚却是笑逐颜开地大声道:“父皇英明。”
楚依依看了眼太子难看的神色,“太子殿下,皇上只是一时没弄清楚而已,弄明白了就会明白太子的一片真心……”
“楚依依,你跟他说那么多做甚?”宇文渚不满地看着妻子,这妻子就喜欢手指拗外不拗内,从没将他这个夫婿看在眼里。
楚依依看了眼那个不精明的丈夫,恨不得扭紧他的耳朵,太子始终是太子,他现在如此嚣张,难保他日太子不会记恨他,这个呆子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宇文泓却是伸手将荀真扶起来,朝楚依依道:“大嫂不用担心孤会瞎想,还是先随大哥离去重要,父皇的安危现在托在大哥的肩上,大哥可不要掉以轻心。”
“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宇文渚微昂头道,现在谁是老大?这个四弟一直没闹明白这个道理。
宇文泓不理会这个一朝得势就尾巴翘上天的大哥,撕下里衣给荀真包扎,看到那已经凝结的血水,他的心一阵抽疼。
荀真知道他今天尽心尽力地保护老皇帝,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老皇帝的连声呵斥,心中又怒又痛,她心疼他,伸手握住他给她包扎的手,“不痛,我不痛,倒是您,身上的伤口颇多。”
宇文泓不甚在意地道:“我皮厚肉粗,没关系。”。
此地一片狼籍,他们不宜在此逗留,荀真跟在宇文泓的身后,现在人多嘴杂,也不适合做些亲密的举动。
秋风吹过草地,枯黄的野草随风轻舞,一片的“沙沙”声,他们已是最后一批撤退的人,所以走得有些慢。
荀真本来漫不经心地跟在宇文泓的身后,突然那“沙沙”地草地里有一只“漏网之鱼”的头涌了上来,那发红的眼睛与硕大的虎头浮现,动作极快地扑向宇文泓。
“小心——”荀真看得真切,距离那么近,根本就由不得宇文泓抽剑出来抵抗,情急之下,她伸手将宇文泓一把推开。
老虎的利口咬向荀真的左肩,将她往地面上一摔,荀真的头再次重重地碰到地面上,一时间天悬地转,而左肩上的伤口竟感觉不到疼痛。
由于风吹草地,将一只老虎的踪迹及声响掩盖起来,所以走在前头的宇文泓并没有发觉到这只老虎的存在,被荀真一推,瞬间跌倒在地,头一晕,转头看去,竟看到一幕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真儿——”
那只老虎咬到荀真,自知敌不过那么多人类,叼着荀真竟然快速地朝后方撤去,那飞速的动作让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而侍卫们正要搭弓相救,可那移动的目标太快,他们不敢轻易射箭,只怕会命中荀真,孙大通急得满头是汗。
“给孤。”宇文泓这时候知道顾不上伤心与心痛,只能孤注一掷,用箭射死那只老虎,从虎嘴里救下荀真。
从来不信神佛的宇文泓竟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稳住自己的心神,用力地拉开弓弦,瞄准那飞速离去的凶残猛兽,“咻”地一声,数只箭连声飞出。
而此时的荀真已经半昏迷过去,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哼叫声也发不出,耳里听到风声在呼啸,双眼看得不真切,但隐隐地看到她爱的男人正奋力救她,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老虎一声惨叫,大嘴一松,荀真从半空中掉落在地,头部竟砸在那凸起的石块上,宇文泓给包扎的伤口的血迹如泉水喷涌。
她最后看到的是蓝天白云在天上飘,而父母亲的脸似在向她靠近,“爹、娘……”
她伸手想要投入他们的怀抱,最后却是眼前一黑,再也没有蓝天白云,只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她。
来围场行猎时众人的兴致倒是颇为高昂,可回程时却是那般的愁云惨雾。
宇文泓抱着伤重的荀真坐在马车里,接过彭尚工递上来的布巾按住荀真的后脑勺阻住那血水,只是那血水却像是怎样也止不住,而他身上的衣袍已经染满了鲜血,还有深可见骨的左肩,血肉翻飞的甚是骇人。
荀真像一只破败的娃娃般倒在他的怀里,了无生气的面孔,而一旁的御医赶紧将最好的金创药拿出来给宇文泓,让他用命地按住那伤口,不然荀真必定死于失血过多。
宇文泓的手掌坚定地按住荀真的伤口,一刻也不敢松,而她身上的其他伤口只能交由彭尚工带着双眼噙泪的温妮来处理,一盆盆的血水不停地从马车上端出去,一路上孙大通都在紧张地协调着。
没有人交谈,但人人都知道荀真的命在旦夕。
在皇辇上的宇文淳状况要好得多,精神渐渐清明,他的乖巧与懂事让老皇帝很是喜欢,老皇帝对于他往昔的错处已经看不到了,这一刻,他又是他疼爱不已的儿子,世事就是那般让人猜不透。
宇文泰关心了一阵宇文淳的伤势,半晌后,才记起荀真为了太子而身受重伤的事情,道:“荀真的情况如何了?”
“荀司制她怎么了?”宇文淳原本心情不错,借由此事重回父亲的眼里,而且他的宠爱会更甚从前,在围场中发生的兽潮,只怕太子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一听到荀真的名字,他竟是立刻就有反应。
宇文泰有几分诧异,这个儿子怎么对荀真的反应也如此大?太子那就算了,毕竟荀真舍命相救,他有所表示也是应该的,可关这儿子什么事?
“七皇子真是悲天悯人,贫道今儿个才算见识到皇家之人的仁慈,皇上得此佳儿果然是天大的福份。”明阳真人适时道,这缓解了宇文泰对宇文淳的怀疑。
“七皇儿不用太过于担心,荀真毕竟只是宫人,不值得皇儿为她操心,须小心养伤才是。”宇文泰的眼里满是关心。
外头的朱公公道:“听说好不容易止住血,老奴看到那血水都毛骨悚然,那得流多少血?”最后叹息一声。
宇文淳一听心就紧揪,荀真,他这一辈子惟一记在心里的女人,想到她的良善与她的温柔,他的心隐隐有着自责,这都是他之过。
但现在父皇就在眼前,他不能表现出对她的担心,拼命淡道:“听闻刚刚是明阳真人给本宫上药的,这药竟是十分的灵验,不如真人将一部分药送到四哥那儿,让荀司制得以活命,岂不是美事一桩?”
明阳真人的眉头一皱,七皇子一直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即使他说得再淡,他也知道他对那个叫荀真的女子的关心,这样如何能成大事?他出山不是来看他失败的,竟也淡道:“真的不凑巧,那药刚好带得不多,几乎都用完了,所以……”
宇文淳的眼里有着怒意,明阳真人也是有野心之人,不然不会被他鼓动而涉足尘世,没想到他竟是见死不救,但现在他与他共坐一条船,也不好过份的指责他,真想抛下这两人赶去看一看荀真的伤势,拼命按下心中的冲动。
荀真,你一定要活着,不要让我的负罪之心将我淹没,他在心里祈祷。
现在的荀真不可能听得到他的呼唤与祈祷,包括她爱的男人,她的伤口已经包扎了,但每隔几个时辰血水就会涌出来,又要再换药再包扎,而宇文泓竟连合眼的时间也没有,紧张地守着她。
直到她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他才渐渐地放下心头大石。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想到她竟然就那样舍身救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的心里如此温暖,只有他的小女人,紧紧地抱着她的身子,减轻马车的颠簸。
“真儿,快点醒过来,好吗?”
荀真却是那般地躺着,没有半分反应。
“殿下,您身上也有伤,还是赶紧上药……”孙大通小心地劝道。
“滚。”宇文泓怒道。
孙大通冒死地又再一次劝道:“殿下,您这样荀司制见着了又要担心难过……”
在他锲而不舍地劝说中,宇文泓方才让他伺候着换下血衣及上药,可那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荀真,希望能看到她醒来。
一路上,荀真的伤势反复,这让宇文泓片刻也不能放松。
回到皇宫之后,宇文泓将荀真安置在东宫之内,现在谁也不能置疑他对荀真的特殊照顾。因为被宇文泰的猜忌,他被令在东宫反省,反而多了不少时间来照顾荀真,而他也无暇去管其他的人和事,只是心心念念地守着昏迷不醒的爱人。
在宰相柳晋安与严翰等人的努力下,那个瘦小的男人也不能将脏水泼到宇文泓的身上,而被抓起来的莫华依,竟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与荀真有冤仇,所以荀真是借机报仇,自己又有人做证,在那个时间段并未离开营地,在提审了几名尚工局的人之后,都证实莫华依没有说谎,但那些人又有些支吾,一时间也定不了莫华依的罪。
主要的目击证人荀真却又昏迷不醒,没有更详细的细节那谁也不能指证莫华依就是那个私自打开铁门的人。关了几天,莫华依就得到了释放。
七皇子的寝宫内,七皇子正与明阳真人强烈争执,荀真已经昏迷七八天了,现在只是靠太子每天给她用内力活络身上的血脉,让血气流通,然后强行灌食,用以维持机体的运作,不然她撑不了那么多天。
“七皇子,荀司制只不过是个女人,您没有必要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再说她若醒来,难保不会说出一些对殿下不利的话?在围场时她说的话都是偏向太子的,而且句句都是管用的,不然只怕太子回宫后就不会如此逍遥,皇上早就处罚太子了,我的药还没真正炼好,还差一点点火候,不如就让她这样死掉,于我们可是一本万利。”明阳真人道。
“不行,我就算看着全天下人的死光也不能看着她死,四哥虽然已经让御医全部汇诊了,但得出的结论都是不乐观,随时有生命危险。明阳真人,你若与我是朋友,就不要说这些个话,我知道你不但炼丹之术了得,医道也不差,救她,听明白了吗?”宇文淳十分强势地命令道。
一旁的莫华依看到宇文淳如此维护荀真,甭提有多嫉妒了,这回她巴不得让荀真死去,“殿下,如果她醒来,那奴婢就危险了……”
可惜宇文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两眼与明阳真人直视,半晌后,明阳真人叹息道:“我倒有一药可救她,但是这药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宇文淳追问道。
“此药人服后记忆会凌乱,或者还有些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只能说她的大脑现在受损厉害,就算不服我的药能大难不死,也会出现常人难以预估的后果……”明阳真人只是听到宫人描述,即知荀真的病情很严重。“殿下要试吗?”
他故意没说这记忆凌乱究竟是一辈子还是短暂的,一切就端看宇文淳的决断,罢了,他要的就是能拖延一点时间。
宇文淳一听记忆会凌乱这一条,心脏竟“扑通”地跳个不停,那么说荀真有可能会不记得她与四哥的一段情,也有可能会不记得他,会出现什么后果都有可能……重要的是她会重新变成一张白纸,而上天竟给了再一次的机会让他与四哥无论是在皇位还是在爱情上都站在同一起点上……
他知道他这样很可耻,脸庞抽动了一下,他拒绝不了这种诱惑,这一次他要比四哥更快下手,就在莫华依紧张地看着他,明阳真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时,他幽幽地道:“传令回去皇庄,将吕蓉带回来。”
莫华依一听就明白他这句牛头不搭马嘴的话是何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荀真,为什么你永远比我好命?
你伤重危及性命,就有两个男人如此为你。
东宫之中,柳心眉因为荀真在此养伤早已是颇有微词,而顾清蔓却是天天问候,尽显温柔体贴。
此时,她正劝着消瘦了许多的宇文泓,“殿下,歇一歇吧,这儿让妾身守着就是……”
“滚出去,孤不用你们侍候。”宇文泓沙哑着声音道,现在的他颇为狼狈,胡子拉搭的,面容憔悴,没了往日的神采,一如现在的东宫一般死气沉沉。
顾清蔓的眼里有着委屈与嫉妒,看着两颊凹陷下去的荀真,这个女人为什么就死不了,只要她一死所有人都有好日子可过,殿下的伤心只会是一时的,迟早就会正视她的存在。
可此时她只陪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宇文泓守着荀真,直到残阳笼罩大地方才离去。
宇文泓用大指指摩挲着她的脸庞,“真儿,快点醒来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在等着你,真儿,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他默默地诉说着,而她仍是躺在那儿,他的一滴热泪滴在她的脸庞上,很快就滑到她的头发之中。
“真儿,你听到了没有?别再睡了好不好?……”宇文泓突然吼叫了一句,嘴里品尝到咸味,而她就像一只玩偶一般没有反应,最后他又紧紧地抱着她,哀哀地出声。
当太医来给荀真把脉之时,宇文泓目光不善地道:“她什么时候醒来?”
“这个老臣不好说……”太医支支吾吾地道,依最近的脉象来说,这个宫女凶多吉少了,她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若不是靠着太子,只怕现在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不好说,不好说,孤已经听得烦了,滚,一群废物,孙大通,赶紧延请外头的名医进宫……”宇文泓为了荀真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
而宇文泰竟也不理不睬,现在的他对于这个儿子冷淡了许多,对于孝顺他的七皇子更为疼爱,吃丹成为了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政事渐渐丢到一边,而这些都被七皇子接手,破例地出现在早朝上,每一句决策都得到了帝王少有的赞许。
柳晋安却一直按兵不动,冷眼看着这少年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凤仪宫,柳心眉向柳皇后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从大婚至今太子都没正眼看向她,而现在竟守着一个不生不死的人,这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而又莫可奈何。
“你何必与她计较,她只怕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让一让她又有何难……”柳皇后道。
柳心眉见到姑姑与她不是一条心,顿时满肚子的气,坐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而东宫的偏殿现在都点着火盆,就怕荀真的身子冷着,柳心眉经过时,恨恨地看了一眼,诅咒着荀真早死早投胎。
当吕蓉从皇庄赶回来,马不停蹄地冲向东宫去看荀真的时候,只看到太子殿下正温柔地给荀真擦拭身体,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如对待十世单传的珍宝,惟恐一个不小心就会碰碎了,不见了……
“真儿,你可知道这是你昏睡的第十日了?真儿,我……”
那温柔的情话让吕蓉不禁有几分动容,但一想到宇文淳也受着情伤之苦,而太子在跟前又让真儿受到这么严重的伤,七皇子未尝不好,她不想看到七皇子难过,只为了他脸上的欢愉,她可以付出一切,此时,她紧紧地握住七皇子交给她的药,这是救荀真的药,所以她无须感到愧疚。
这么一想,她上前去泣道:“殿下,让奴婢来吧,真儿,没想到我一回宫,就看到你躺在这儿……”
她欲接手,而宇文泓却一把推开她的手,这吕蓉他认识,荀真的好友,但是能接触她身体的只能是他,他不想假手于人,温柔地将兜衣给她穿上……
吕蓉脸红地在一旁看,大半个时辰后,太子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她才有了接近荀真的机会,看了眼被孙大通扶到一旁软榻去睡的宇文泓,偷偷地打开小瓶子,将那瓶药灌进荀真的嘴里,此时她的手是颤抖的,荀真的下颌有药汁滑下。
“你在干什么”孙大通回头道。
“没……没干什么?我在给真儿按摩手脚……”吕蓉力求稳定地快速擦去荀真嘴角的药汁。
孙大通看了看没起疑心,想来吕蓉断不会害荀真。
过了两天,在宇文泓细心地给荀真擦身子之时,她的眼帘扇了扇,而他瞧见后心里微微颤抖,“真儿,你要醒了吗?”
荀真觉得好像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那光亮让她的眼睛微微一眯,想用手一挡,左手却抬不起来,背着光线有个男人在看她,她的嘴唇动了动,“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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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更迟了,因为想写完这一段,所以更迟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