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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皇后一直站在丹墀下,一张丰腴的脸上丝毫没有了喜气,眉眼之间的得意之色早已是扔到爪哇国了,只有袖中的拳头紧握,看了眼皇帝身边的那张凤椅,若按正常程序,现在她早已坐到那上面受众人朝拜了,哪里还有现在站在丹墀下的屈辱?双眼闪过对皇帝宇文泰一丝丝的怨恨,要处置宫人不会等到封后大典过了再行处置?非要在这个时候处理才行?
她冷眼看着那一群让她今天出尽了丑的宫女太监被禁卫军押上来,虽说是押,可这群人的神色中哪有半点害怕?此时她的眼睛一眯,今天的屈辱一定要找回来。
一群新晋宫女中的莫华依看着如闲庭信步的荀真,怨毒之色始终萦绕,虽然隐隐猜到这次的事件与荀真有着莫大的关联,但就是掌握不到实质的证据,所以她这新晋上位的人才会处处受人制肘。
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有些慌张的秦尚工,嘴角微微一笑,她已早一步将实行拖延之策的罪名推给这个蠢女人,柳皇后要怪罪也不会是她,只要小心谨慎,她要保住司制之位也还是可能的,毕竟这个位置已经空了好久,她没触到任何人的利益。
六局与内侍省的一群新旧稍有权势的宫女太监顿时涌进来,将原本颇为宽敞的大殿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还连站也没有位置,惟有在大殿外听候宣召。
宇文泰对这情景视而不见,惟见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宽容,“哼,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里搞这一套,敢情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你们以为人数多,就能以一句法不责众来掩饰,朕这回绝对轻饶你们不得。”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急忙跪下,声震屋宇地道:“皇上息怒,奴婢(奴才)有罪。”
“好,既然全体都认罪,那就通通惩处。”宇文泰再度怒喝道,岂有此理,还敢与他这帝王玩花样,“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旁的宇文泓看到父亲龙颜大怒的样子,低头仅用两人听到的声音道:“父皇,如果全部都惩处,那皇宫将无饭可食,无衣可穿,所以还请父皇稍稍宽心,听听他们因何要这样做?”
宇文泰听到儿子的提醒,这才心头一惊,他倒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全罚了,皇宫也就停摆了。瞄了眼儿子那恭敬的样子,没有教训老子的样子,这才将怒火稍稍一压,“朕本意如此,但是朕身为一国之尊,估且听听你们的辩驳。”
柳皇后一看皇帝的态度不如刚刚强烈了,这不好,她本能地感觉到不能让这群人开口,不然她今天丢的脸面将会更大,于是忙上前道:“皇上,这一群人以下犯上,不服管教,臣妾以为还是将他们治罪为妥……”感觉到皇帝那凌厉的目光射来,一惊之下她未说完的话竟卡在喉咙里,只能呆呆地怔在原地。
“你们谁来解释清楚?”宇文泰大喝道。
包括荀真在内的旧派之人全部都微微皱眉,尚服局的周尚服做代表膝行上前一步,脸现疑色道:“皇上,奴婢们不知做错了何事?最近六局的高级宫女新旧交替,奴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有错处,应该由新上任的尚级宫女负责。”
新上任的四名尚级宫女面面相觑,现在这一群人是要把脏水泼到她们的头上,尚工局的秦尚工挺身而出道:“皇上,奴婢们也是冤枉的,她们自持年资,不服奴婢们的调令,还集体称病不劳做,奴婢们无奈惟有擢用新人,新人未经调教,所以才会误了贵人们的用度。她们正是想故意搅了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其心可诛,绝饶不得。”
新旧两派交锋,各有各的理由与难处。
“那尚食局呢,不是没有变动吗?怎么连膳食都出问题?”宇文泓道,“孤之前见过你,那会儿正值母后的丧期,你处理事务倒是井井有条,怎么也犯这个错误?”
“殿下,内侍省负责采买的太监都没买到,平日里所用的新鲜高级食材……”李梅儿尚食赶紧喊冤,将内侍省扯了进来。
内侍省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家人,顿时新旧两派的人马在太和宫里吵了起来。
一众大臣都开了眼界,一众的妃子都掩嘴偷笑,这场面越混乱越突显新皇后的无能,连宫里的宫人都摆不平,这皇后当得可真够呛。
荀真一直没有做声,目光看向柳家之人,他们的脸色越难看,她心底的笑意越浓,他们柳家欠她荀家的债现在才讨了一点回来。
“都给朕闭嘴。”宇文泰怒拍着龙椅的扶手道,胸脯气得一上一下,这群宫人都将大殿当成了菜市场吗?看到场面安静下来,怒瞪向柳皇后,“皇后,这就是你管理后宫的‘成果’?”成果二字被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来,那种不屑、冷意、嘲弄之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臣妾有罪。”柳皇后不敢再随意辩驳,忙跪下来请罪。
荀真不慌不忙地道:“皇上,奴婢们也是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实属正常,她们一上来就实行高压政策,奴婢们也仅仅只是自保而已,奴婢每一个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哪个不是努力在做好份内事?哪个不是尽心尽力地让宫里的贵人们舒心?平白无故的就因先皇后娘娘去了,所以我们就成了被打压的一派,请问皇上,这可有理?”
这一番话出来,有些宫女与太监都隐隐抽泣起来,就连久浸官场的官员眼里也有些黯意,原本只是在一旁看这千载难逢的好戏,但这小宫女的所言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朝中党派之争也严重的很,只因跟的人垮台了,很多人也不得不受到新上司的排挤,起起落落已成家常便饭,不问缘由。
宇文泰却是怒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是故意看着她们出漏子,然后准备在一旁作壁上观,是也不是?”
“没错。”荀真也直视着皇帝,拱手道:“皇上,人事变动很正常,宫里哪一年没有人事变动的?可见有哪个宫人会对此不满?可见先皇后娘娘在处事上极为公正,绝没有循私,可是现在一变动就是天翻地覆,很多人都兢兢业业地为皇上做事了几十年,他们得到的下场就是平白无故地被人扫地出门,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皇上,荀掌制所说正是奴婢们所想的,奴婢们敢问皇后娘娘一句,奴婢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有哪样让娘娘不满意?”有荀真出头发言后,其他的高级宫女也纷纷将矛头对准柳皇后,那眼神里有委屈,有不解,也有一丝丝压抑着的愤慨。
“皇上,奴才们也绝没有循私过……”内侍省的旧太监们也不会放过这个陈述的机会,总之将自己说得多无私就有多无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宇文泰此时虽然胸腔里还有大把的怒火,但大多都是对柳皇后的,真的是蠢人,当了皇后才多久,就敢在宫里大动干戈,想任用亲信不会等到将椅子坐稳之后再慢慢地撤换,一下子来得这么猛,他们不做乱才有怪。
柳皇后大气都不敢喘,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着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群如蝼蚁般的下人,取谁的性命不是取,哪会想到这一群人居然不服输?
柳晋安看了眼女儿身上打的哆嗦,叹息一声,上前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新册封,行事有所偏差也在所难免,比不得先皇后那般井井有条,但是她身为中宫之主发布的懿旨,后宫之人都得遵守。”
“话虽如此说,但昔日孤记得母后在世时就说过,打理好后宫让父皇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才能专心国事,国家才会兴盛繁隆,所以对待宫女太监等宫人都不应过于粗暴,他们也是人,要做到赏罚分明,这才能令众人心服口服,不至于引起后宫诸多不满,父皇,不知儿臣所言是否正确?”宇文泓一副请父亲解惑的样子。
宇文泰对于唐皇后一直恼怒得很,一想起她就会想到那天的场面,但是现在听到儿子提到她,他竟也慢慢地想起她的好,这一番话确是她曾说过的,相比之下,柳妃差了她不止半截。“柳相,朕知道你身为人父,维护子女乃人之常情,但是太子所言并没有错,身为上位之人要赏罚分明才是,这样才能令人臣服,才能兴国安邦。”
“父皇英明。”宇文泓一撩衣摆首先跪了下来奉承道。
一众大臣全部跪下来,“皇上英明。”就连柳相也阴暗着神色慢慢地跪下来跟着众人大喊,一时间,声震屋顶。
唐崇礼感激地看向宇文泓,今天出席这新皇后的封后大典,百感交集,多年前女儿在此走过的场景还深深地印在脑海,现今白头人送黑头人还不算,还要看别人的风光,品自家的苦酒,失了皇上信任的唐家已权势大不如前,难得太子仍顾念旧情,为自家女儿说了一句公道话。
宇文泰对于众人的反应是极为满意的,故做宽容地道,“都起来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柳皇后咬了咬唇也想站起来。
“朕让你站了吗?”宇文泰看了眼柳皇后,阴深深地冒出来这一句。
柳皇后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接着又如置冰窟般瞬间冰凉,双膝不得不再度跪下,“臣妾听候皇上的发落。”
宇文泰听到她有自知之明认错的话,脸上的神色方才和缓了一些,“后宫这场祸乱的根源在于皇后处事有欠思虑,没有做到赏罚分明才会寒了人心,实为皇后失德之举。”
听到失德二字,柳皇后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的努力到头来只换得失德二字,翟衣下的手紧紧握着,这一天竟是她最屈辱的日子,她一生都会铭记的。
宇文泰看了眼柳皇后垂下来的头,那紧绷的背可见心有不甘,心中的不悦渐渐扩大,脸色沉着道:“皇后的宝册已下,朕无意收回,所以柳氏为中宫不会改变。”这话一出,柳家父女都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丢脸丢到家,但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紧绷神经,“凤印暂不交给皇后,皇后还须罚俸一年。”
没有凤印,她算是什么皇后?柳皇后眼睛都睁大了,空有皇后之名,却没有与之相辅的实权,封后大典算是完了,本来在这一天她要从皇帝的手中接过凤印才算是完成了仪式。
柳晋安在心里也咒骂着宇文泰,尤其是看到女儿那失落空洞的表情,上前再度抱拳道:“皇上,那这一群不听皇后号令的宫女太监呢?难道一点惩罚也没有?”
高御史出列道:“皇上,这一群宫女太监确实有错,没有听从皇后娘娘的懿旨,但是他们为自己申诉倒也是情有可原,臣以为他们其情可悯,还请皇上从宽发落。”
虽然柳相的权势滔天,但是被荀真那一番话打动的官员也有不少,出于同情,很多人都站出来请求皇上从宽处置。
宇文泓看了一眼那群官员,除了极少一部分是他的人之外,大部分都不是他这一系的人,没想到都站出来求情,自已的小女人真的不容小觑,目光落在荀真的身上竟不愿移开。
柳心眉与顾心蔓两人都留意到,心里顿时打翻了醋酲,暗恨不已。
“皇上,这群宫女太监不遵皇后懿旨已是事实,天地君亲师,娘娘是君,他们不听号令就是犯了不敬之罪,即使有理由,但也不能成为逃避刑罚的借口,法不责众,但那几名闹事的主犯却必须要惩治,不然律法岂不是成为了摆设?”柳晋安再度道,无论如何要为女儿挽回一点面子,所以一步也不能后退。
旧一派的宫女太监听到柳相的话,脸上都不安起来,尤其是高级宫人,实施这个计划最怕的就是要面临这个局面,这也是当初她们犹豫的原因所在,让柳皇后吃瘪落败虽然大快人心,但怎样能全身而退又能保住既有果实才是关键?
“皇上,奴婢还有话要说。”荀真看了眼两眼恶狠狠的柳相,再度跪下道。
又是荀真,宇文泰一看到她就想要抚额,荀家人执拗的个性她倒是全继承了,内心对她极为不满,但想到与他宇文家先祖共同建立华国的荀家流传至今只剩这一条血脉,还是女儿,更要命的还是宫女,看来荀家的血脉自她之后就会断掉,自己能宽容就宽容一点,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没有震怒,而是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其实柳相指责奴婢们不遵懿旨,但请问懿旨从何而来?奴婢们只是对皇后娘娘意图赏罚不公任用亲信有所不满而已,并没有违反娘娘的懿旨,柳相所说言过其实。”荀真昂着头道,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全大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事前她就想过了,即使用这法子斗败柳皇后,但是讲究礼法深严的后宫制度不容人挑衅,一句法不责众保护不了那么多人。
“荀真,你莫信口雌黄,全部人都看到了皇后颁布的懿旨,什么叫做不知懿旨从何而来?分明就是狡辩之言。”柳晋安气怒地指着荀真道,“皇上,这宫女八成就是那背后挑唆之人,还请皇上责打她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父皇,其实这个宫女并没有说错,从来就没有什么皇后懿旨。”宇文泓道。
这句话在大殿响起,包括宇文泰在内都微微一愣,绕了个半天才说那条人事命令是虚的,是不合法的。
“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泰道。
“因为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啊,凤印尚在皇上的手里,没有盖了凤印的懿旨,算得上是懿旨吗?”荀真双眼圆睁,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但那灵动的表情甚是惹人爱。
除了宇文泓之外,众人又一愣,譬如没有盖皇帝玉玺的圣旨能叫圣旨吗?同理可证,没有凤印的懿旨就不是懿旨,又如何能指责宫女太监们以下犯上?
旧派的人没想到荀真还能扯得出这个理由,脸上渐露喜色,而秦尚工、莫华依等新派的人却是愣了又愣,敢情她们这几天只是在过家家?
“皇上……”柳晋安老脸涨得通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漏洞可钻,目光很是不悦地看了眼女儿,凤印都还没到手,着什么急?缓缓再收拾前人留下的人会死吗?
柳皇后的脸上半分血色也寻不到了,她这个笑话是闹定了,只怕背后笑她的人多不胜数。
荀真却打断了柳晋安想要治他们罪的话,“皇上,娘娘只是迫不及待地将榜单贴出来,而他们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驱赶奴婢们,所以后宫停摆这件事怨不得奴婢们,只是别人不让奴婢们插手,想要培养亲信,所以才会造成了这个局面。”
莫华依出列道:“皇上,奴婢们也是冤枉的,她们集体罢工,奴婢们不得已才会任用新手让后宫运作起来,那只是无奈之举。”
新派之人怕被处分,忙跪下学着莫华依的话说道。旧派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跪下声援荀真。
“父皇,儿臣以为小惩即可。”宇文泓适时的提意见。
宇文泰看了眼太子,不可能将这群人全都严惩,不然谁来服侍他?但如儿子所言小惩必须有,不然皇家的威严都被人藐视了,即使荀真所言并没有错,“此事朕已有决论,皇后的懿旨确实并没有颁下,所以他们算不得不遵懿旨,有品级的宫女太监都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无品的女史太监都需去做半个月的粗重活。至于这次的人事调令全部做废,各人各归其职,之前新上任的宫女太监全都罚俸一年。”想想不妥,又加了一句,“轮流地去做。”可不能让他们一窝蜂都跑去,不然后宫又要无法运转。
“皇上英明。”这回一众的宫女太监都跪下诚心地喊这句话,仅仅只用了一点小小的俸禄就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这太划算了,他们的心里都暗暗地感激荀真,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只怕他们都被打压得够呛。
莫华依看了眼皇帝的表情不若初时那般,咬了咬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搏?想到荀真一搏就可以成功,没理由她就不行?忙道:“皇上,对于空缺之位的宫女太监是否可以留任?奴婢们也是有这能力担任的。”
宇文泰看了眼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宫女,她倒是大胆发问,但想到六局好像空出来了不少位置,皇后再不是也不能让她的颜面尽失,“之前太子指定暂代的两位尚级宫女成为正式的,而皇后指定填补空缺之人就直接上任填补空缺,尽量让后宫运作正常。”
“谢……”莫华依等填补空缺的人都忙欣喜地谢恩。
玉妃看了眼莫华依,这个什么司制之前给她的印象不太好,并且还给她做了那么差的衣物,看了眼柳皇后因为皇上这句话脸色好看了一些,鼻子就冷哼一声,上前屈膝道:“皇上,这个宫女刚好就是司制,您看看在她管辖下,给臣妾绣的衣衫却是这样,这证明她并没有能力担任司制。”
“不是的,玉妃娘娘,这衣衫不是奴婢所绣,是底下的女史……”莫华依没想到这节骨眼里,玉妃冒了出来。
“儿臣看这衣衫确也是寒碜了些,父皇,看来她的能力有限。”宇文泓眼也没抬地道。
“皇上,奴婢是尚工局的尚工,这司制之位确实是空出来有一段时日了,依奴婢所见,荀掌制天资聪颖,手艺不俗,昔日许尚工也是大加赞赏,正是司制的不二人选。”彭司彩,不,正确来说是彭尚工开口道。
柳皇后看了眼莫华依,这女子比那几个所谓亲信之人都要可信得多,起码没有对她阳奉阴违,如果连几个人都保不住,她的脸更是不知往哪摆?“皇上,这莫司制确实手艺出众,最近她都在为臣妾的翟衣在忙,所以才会忽略了玉妃妹妹的衣衫,而底下之人手艺不到家,所以才委屈了妹妹。”目光看向宇文泓,这个太子会搭口,无非是替他的小情人出头夺权,想想心头都不是滋味,但想到日后还需靠他,所以也不能翻脸,“太子,这不能成为她能力不够的证据。”
六局的宫女升迁不应拿到帝王的面前来讨论,这又不是家国大事,但是偏偏就是在这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两派人马又暗斗起来,并且已将此事闹到了御前。皇帝不管也不大好,但要管确又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实属没必要,所以宇文泰是很不想再处理此事,皇后都出面力保这个什么莫司制,他也不好将她的面子驳得一点也不留,因此心中已有决断。
人群里的高文轩却出列,朝皇帝与皇后拱手道,“皇上,臣有话要说,本来这不过是后宫之事,拿到大殿来讨论已经出格了,但是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大喜日子,既然她们都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驳了哪一方都不妥,不如当场来个刺绣比赛一较高下,谁的功夫好,能力高,这司制之位就落到谁家的头上。”
高文轩是安幸公主的驸马,谁能说他的这一番话是在落柳皇后的面子,所以对他的这个提议,很多原本撇嘴的大臣顿时来了兴趣。
宇文泓看了眼高文轩,这个提议由他说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是由他来提,难保别人不会做出一些不好的联想,赶紧接口道:“父皇,前面都是一些不愉快之事,扫了母后的兴致,驸马这个提议甚是有趣,可以让气氛热闹一些,就让她们当众比试一番,谁的技艺高,那这职位就由谁来担任,依儿臣看,这回准没人说赏罚不公,毕竟技不如人嘛。”
“对呀,皇上,太子与驸马都说得在理……”一众官员这回都支持道。
“皇上,臣妾们也有兴趣。”玉妃等妃嫔都纷纷屈膝道,一脸的感兴趣。
就连柳皇后脸上的血色也多了起来,不复刚刚的剑拔弩张,“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可行,就由她们比试一场,输也输得甘愿。”
宇文泰看到群情汹涌,也渐渐来了兴趣,脸上带着微笑道:“此事准奏,既然是文轩提出来的,那就由文轩出个题目吧。”
安幸公主看了眼这个人前人后不同样的丈夫,再看了眼镇定的荀真,咬紧了下唇,母亲之前被众人攻击的时候,她一脸的急意,但身边的男人只是冷眼旁观,现在他的心上人要争司制之位,他却是第一时间代为出头,心中忿忿不平,出列道:“父皇,既然是驸马提了这个建议,不如就将出题的权利给儿臣,如何?驸马,你不会有异意吧?”绝不让他给荀真开后门。
高文轩心里冷哼一声,但脸上却是笑得温柔无比,“既然公主有兴趣,臣又岂会扰了公主的兴致?公主尽管请。”
他又是这种笑容,让人以为他有多喜欢她这个公主妻子,活脱脱的一个伪君子,安幸公主恨恨地想,只是好面子的她又岂会让人知道她这段不堪的婚姻,同样笑得温柔道:“多谢驸马承让。那本宫就为你们指定一个题目吧。”沉吟了一会儿,“今天是母后的大日子,皇后乃花中之牡丹,不如就以牡丹为题,一柱香为限,看谁绣的牡丹栩栩如生,那这司制之位就归到谁的名下。”
她刻意提出绣制牡丹,就是要为母亲挽回一点名誉与场子,告诉众人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是花中之王,其他的人都只是陪衬。
柳皇后看了眼女儿,心中感叹还是女儿贴心。
宇文泰看到这女儿女婿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脸上颇为欣慰,看来成了亲后,安幸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公主这题目甚好,来人,去准备绣线。”
宇文泓一听是这个题目,脸泛微笑,暗暗地看了一眼孙大通,孙大通会意地悄然退下去。
殿上的荀真与莫华依对视一眼,长久以来,撇开私仇不提,两人在技艺上谁都不服谁。
“荀真,你敢不敢与我比试?”莫华依悄声道,她要在气势上压住荀真。
“有何不可?莫华依,输的人可要认输,事后不要再纠缠不清。”荀真自信地一笑道,也赶紧提条件,这莫华依没风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那自然。”莫华依冷哼道。
两人的目光一对视,立刻天雷勾动地火,“噼啪”点燃,众人一看,兴趣更浓厚,势均力敌的比赛才有意思。
彭尚工以最快的速度将绣制牡丹的材料搬到大殿上来,而一些低级宫女太监都勒令散去,不要把太和宫挤得水泄不通,那群宫女太监并未散去,而是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等着结果揭晓。
很快就有人搬来桌椅,荀真与莫华依对视一眼,均转头朝自己的座位而去,坐下后竟不再看对方一眼,而是专注地检查绣线与绣布等工具是否齐全。
尤其是莫华依,因为这些都是彭尚工准备的,谁知道她会不会暗做手脚?小心使得万年船。
荀真与莫华依两人动作几乎一致,均是将线尾剪齐,她们心里都知道,多年所学都要在这一刻展示出来,绝不会再私留一手,不但关乎司制之位,更是面子问题。
荀真看着眼前的绣布,这次绣的是一个圆形的框架摆设,定定地看着这一块白布,突然忆起初进宫时,许悠夜里唤她去,让她用一双长长的铁筷子捡了半年的豆子,说是这样可以加强手腕的灵活度。而且一旦她捡累了偷偷休息的时候,许悠就会拿着戒尺往她的肩上一抽,严肃道:“不许偷懒,基本功打得越扎实,你的技艺将来就会练得越高,荀真,就你那点子苏绣功底是不够看的,要在一块白布上绣下最华丽的图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块白布上,绣下最华丽的图案……”荀真怔怔地伸手摸着这块白布,感受着它的光滑与色泽,轻轻地摩挲,如情人般的受抚,许悠的话又响在耳边,“荀真,这虽然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白布,但你赋予它们色彩,会让它们更为煊丽。但是若你的刺绣功夫不到家,你只会将这块布的灵气全部都遮掩起来,它们就只是一块没有用的废品。若你是技艺高超的一代刺绣大师,那么你手中的这一块白布就将会重获新生,绽放出无人能夺的光彩……”
“无人能夺的光彩吗?”荀真轻轻地呢喃着,记忆如流水从脑海里浮现,许悠无疑是领着她走向这一条路的恩师,在这一方面,她从来不会轻易认输。
莫华依飞快地绣了起来,而荀真仍在那儿摸着绣布发呆,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彭尚工等与荀真亲厚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她到底在磨蹭什么,如果在一柱香之下都绣不完一朵牡丹花,那不用评都知道输定了。
温妮急得想上前去拉一拉荀真,拜托,小姐,你就快点开始吧,别折磨她们的小心肝,好不?但却被彭尚工一把拉住,“不要去吵她,你这个时候去吵她,让她分神更不好。”
“可……”温妮道。
“若信她就在一旁看,荀真不是傻瓜,她心中有数。”离得近的孙大通表侄女张尚宫道。
原本她以为荀真只是在许悠的保护下才能这么快就升为掌级宫女的,所以内心对她颇不以为然,后来她也从表叔那儿获知她真的是太子的入幕之宾时,除了吃惊,心里同样还是不以为然,只是看不出她颇有几分狐媚的本事,竟勾引得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太子百般疼爱,万般疼宠。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她这才发现荀真不若她外表那般看来平凡,这个宫女不简单,难怪太子那个眼高于顶的人会看上她,每每这么一想,她都会笑出来,荀真是她选进宫来的,还是她慧眼识英才。
宇文泓却是丝毫也不担心,即使那个什么莫华依飞针走线的实在快,但他的小女人岂会输给她?满脸惬意地看着她的侧脸,现在才发现认真的女人很漂亮,再一细看那块白布,眼里顿时有妒意,真希望她的小手是游走在他的身上,思及此,他的身子一绷,微沉的眼睛里有着欲火闪过,但很快就压制下去。
荀真与莫华依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仍在发怔一个马不停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更有甚者私下里就赌起来,看谁会赢。
买了荀真会赢的人都暗暗捏紧拳头:姑娘,你快动啊,还在那儿磨唧什么?而买了莫华依的人则脸现微笑。
什么是光?什么是影?
荀真的脑海里在思索着这个答案,光和影是一对分不开的连体婴,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没有完全的光,也没有完全的影,他们相生相辅,各有自己的领域,但又会彼此相交,这样一朵花儿才会在风中摇曳生姿。
这一刻,荀真的手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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