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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希望慕王能放过沈予和云想容,岂料对方闻言笑回:“沈予虽是云氏的女婿,但听说与云大小姐不甚和睦。夫人你看这样如何,由本王做主劝他二人和离,云大小姐另行改嫁。如此一来,沈予的生死就与你云氏无关了。”
这是不愿放过沈予了!出岫娇颜一沉,倒有几分别样的美妙风采。她抿唇沉吟片刻,再问:“您就不能看在云氏的面子上,放沈小侯爷一马吗?”
“夫人可知‘放虎归山’?本王今日放他一马,怎知他以后不会卷土重来?”慕王仍不松口。
“沈小侯爷根本不是弄权之人!”出岫亟亟代沈予解释,“他从前是一味花天酒地的世家公子,后来又长住房州,并未参与时政。文昌侯府的抉择与他无关!他若想要出仕,几年前当今圣上收他做螟蛉义子时,他便不会推辞了。”
“本王自然知道沈予不是弄权之人,可他却是个热血之人。其父沈淙与本王是对头,其兄沈赞暗地里也帮了老四不少,沈予能放,沈赞不能放。若有朝一日他要为父兄报仇,本王岂不是放虎归山,自讨苦吃?”慕王态度很是坚决。
出岫这下真的急了,不管不顾地再劝:“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沈小侯爷是圣上义子,与您也算半个手足。如今福王已死,您若再将他处死,世人只会说您不顾手足之情!”
这话一出口,出岫立刻后悔,她自认说得太直白犀利了,万一惹怒慕王怎好?于是未等慕王反应,她连忙解释道:“是妾身失言,您多海涵。但妾身话语之中并无恶意……”
出岫原以为慕王会为此大发雷霆,岂料他却大笑起来:“能看到夫人失言失态,本王甚是快慰。”
出岫一愣,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方才本王不过是试探夫人,看你救沈予的决心到底如何。如今看来,夫人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啊!”慕王对出岫如是评价。
听此一言,出岫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知道慕王喜怒无常,眼下对方虚虚实实这一招,她实在不解其意,于是只得回道:“妾身自然是知恩图报之人。四年多前您的相救之恩,妾身也一直不敢忘怀。”她自问这句话很是诚恳。
慕王在出岫面上打量一瞬,才笑道:“本王也不后悔当年救过夫人。”他双手背负走了两步,见出岫面色凝重,终于松了口,“夫人重情重义,本王也不是凉薄之人。沈予既是云氏的女婿,本王便放他一条生路。但文昌侯府的爵位是必定要摘的。”
这么快又改变主意了?慕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出岫正讶异于慕王态度的转变,后者已噙笑而回:“本王原本就打算放了他,方才试探这么多,还请夫人见谅。”
原来当真是个试探……事到如今,只要能保住沈予的性命,出岫哪里还顾得上被慕王戏弄之事?忙道:“多谢您手下留情!”慕王摆摆手:“其实不只是你,本王九弟也开口替沈予说情了。他二人年纪相仿,私交不错。”话到此处,慕王停顿片刻又道,“不过,本王虽能放过沈予,但其兄沈赞必死无疑。”
无论慕王是看谁的面子,能救下沈予,出岫已然达成所愿,又怎能开口再为沈赞求情?只是,往后沈予没了家世依靠,沦落为平头百姓,大约要依附“云氏女婿”的名义而活了!
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出岫眼眶一热,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强忍着情绪再次道谢:“您这个人情,妾身铭记于心。以后慕王府但有所命,妾身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看来沈小侯爷在夫人心中很重要啊!”慕王似笑非笑,语气很是玩味。
出岫情知说多错多,无奈再道:“您何必明知故问?妾身与小侯爷交情如何,岂能瞒得过您?”
慕王笑着没有接话,忽然转移了话题:“夫人如今年方十九,难道真要寡居一生?”
说起这个话题,出岫面色万分郑重:“妾身心意已决,矢志为先夫恪守不渝。”慕王点头轻叹:“夫人此举实在令人敬佩。”他沉默一瞬,又道,“其实沈予配不上你。”
配不上吗?出岫只觉嗓子发干,便深吸一口气笑道:“您多虑了,小侯爷如今……是妾身的妹婿。”
再说下去,就是话题禁区了。出岫见此行目的均已达到,便有意回避慕王的问话,起身告辞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的确还有一件事。”慕王凤眼微眯再看出岫,魅惑的俊颜上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经铎今日到访烟岚城,本王将设夜宴款待,于礼该邀请夫人出席。”经铎,正是当今九皇子、诚郡王聂沛潇的表字。九皇子来烟岚城了?也对,如今大局已定,只等着慕王哪日高兴了赴京州登基,九皇子来房州找他,也不需再掩人耳目了。出岫忽然想起了那首《朱弦断》,当时她曾感念过这段知音之情,也曾想过,有生之年彼此见上一面……可如今自己身为云氏当家主母,又是个寡妇,有些举动便不大合适了。
想到此处,出岫婉拒慕王:“您说笑了。妾身寡居,不宜抛头露面……”“夫人是怕他将你认出来?其实不必为此担心。本王曾问过经铎,当年晗初挂牌之时,他人在包厢内,只闻其琴未见其人,即便看见了,也只是个朦胧的影子。时隔多年,他早已记不清晗初是何模样了。”慕王解释道。
出岫摇了摇头:“诚郡王前来,必定有要事与您相商。您两位手足相亲,又是许久未见,自然有千言万语要说。本该是一台家宴,妾身去了反倒多余……更何况,妾身酒量尚浅,又是寡居,实在不便……”
慕王见出岫如此坚持,也没再多劝,况且他本就是按礼邀请而已:“也罢,本王不做勉强。”
这话音刚落,王府管家的禀报声已在门外响起。“进来吧!”慕王看着管家进门,先行问道,“人来了?”管家点头称是:“诚郡王殿下马上就到府门外。”慕王立刻心情大好,笑道:“本王亲自去门外迎接!”看来这两位皇子当真是手足情深。出岫见九皇子已到,更不敢久留,便再次告辞:“那妾身也告退了。”“本王随夫人一道出去。”
这一白一黑两个绝世的身姿走在慕王府里,都是步履匆匆——一个急着避嫌离去,一个急着迎接兄弟。
待走出慕王府正门,外头仍旧空空荡荡一片,九皇子还没到。出岫让竹影将马车赶至门前,最后对慕王得体一笑:“妾身告辞。”言罢已款款转身,抬步欲上马车。便在此时,街上忽然响起马蹄之声,铿锵匆匆,听声便知是匹骏马。出岫循声望去,远远瞧见一个男子驭马而来,身姿潇洒,紫袍怒马,看着很是意气风发。继而,街上又出现了十余匹骏马,都远远跟在其身后,将整条街道充斥得热闹起来。出岫猜测当先一骑是九皇子聂沛潇,不过彼此隔得太远,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上了马车,朝云府返回。
片刻之后,九皇子聂沛潇已疾驰到慕王府门前。以往他来房州都是偷偷摸摸,这一次因为时局已定,他便来得光明正大,打定主意要在此吃喝玩乐一段时日,赏遍美景风光。
聂沛潇边想边从马背上跃下,神采奕奕,毫不掩饰激动之情:“七哥!”“九弟。”慕王亦是高兴不已,又看了看随行的侍卫仆从,笑问,“没坐马车?”聂沛潇不耐烦地摆手:“坐车太慢了。咱们行旅之人还是喜欢骑马,只有姑娘家才喜欢坐车!”聂沛潇说完,又望了一眼前方辘辘远去的金顶马车,随口一问:“七哥是出来送客?好像还是位娇客?”他方才在马上看见一个白衣身影款款上车,因隔得太远,马匹又颠簸,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不过只是侧影,已很婀娜。
“你别乱说话,那是离信侯府的出岫夫人。”慕王笑着解释。岂知聂沛潇却不屑地挑眉,望着云府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原来是天下最有钱的寡妇。”
慕王听出他话中的轻蔑之意,好奇地问:“你对出岫夫人有意见?”“我哪里会对她有意见?又没什么交情。”聂沛潇笑着调侃道,“这女子也算传奇了,凭借个遗腹子上位,还能把谢太夫人哄得言听计从。”其实聂沛潇的确对出岫不满,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诚心求娶云想容,却遭拒绝。后来他听说沈予与出岫夫人关系匪浅,便笃定自己被拒婚是出岫的主意。想到在云府墙外听到的美妙琴声,聂沛潇不禁有些失落。原本以为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琴箫默契的女子……况且他听说沈予不愿意娶云想容。但云府还是逼着沈予娶了她,而沈予又是自己的好友……聂沛潇越想越是对出岫不满:“我诚心求娶云家大小姐,却遭猜疑别有居心,定是这寡妇的主意。”他轻哼一声,“云府的寡妇,个个脑子有病。谢太夫人为难我母妃,出岫夫人又为难我,也不知上辈子结了哪门子仇!”
慕王见自家九弟如此愤慨,只觉得好笑:“怎么又将母妃和谢太夫人的恩怨给揪出来了?”
聂沛潇无奈地叹了口气:“七哥你早早封王出宫,自然不知道,母妃隔三岔五就在宫里发牢骚,对我述说当年如何被谢太夫人算计的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慕王闻言,与聂沛潇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是笑他们的母妃对往事耿耿于怀,还是笑聂沛潇每次聆听时的无奈。
七皇子与九皇子并非一母同胞,但却甚为亲厚,这在南熙朝内已是公开之事。
而这其中,还牵扯了一桩宫闱秘辛。慕王的生母出身低微,只是一州小吏的女儿,且还嫁过人。当年聂帝喜欢微服出巡,偶然在房州地界认识了这位年轻美貌的寡妇,哄骗之下与之几夜风流。聂帝本没打算将她带回宫中,然而这美貌的寡妇却意外怀了身孕——便是七皇子聂沛涵。
无奈之下,聂帝给寡妇安排了新的身份,迎进宫中封了个不大不小的位分。因为寡妇是在民间生下七皇子,随后才被纳进后宫,所以后妃们对她多有鄙夷,认为她行举不端,以子嗣谋得入宫的机会。
聂帝这人极好面子,有时想到将一个寡妇纳进宫中,也觉得有损自己的英名。再加上明后从旁挑拨,寡妇又不适应宫廷生活,便慢慢地失去宠爱,患病抑郁而死。
后来贵妃叶氏见七皇子年幼丧母,又想着自己膝下无嗣,便奏请聂帝,将年仅三岁的七皇子接到自己宫中抚养。哪知三个月后,叶贵妃自己也怀上身孕,并且一举得男——生下了九皇子聂沛潇。
此后,叶贵妃满心照看亲生儿子,曾有几年忽略了七皇子的存在。直至九皇子五岁那年,偶然发现自己的七哥被皇后明氏的宫婢欺负,便回来告状,叶贵妃这才发现,自己对七皇子多有疏忽。
叶氏与明氏本就不对付,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斗得厉害。叶贵妃见明后欺人太甚,连小小宫婢都敢欺负她收养的皇子,着实跟聂帝告了一顿枕头状。
因为此事,叶贵妃对七皇子心生愧疚,又恰逢有人算命说七皇子是个福星。她想起自己多年无嗣,收养七皇子后不满三月便怀上龙裔,遂对“福星”一说深信不疑。自此,叶贵妃终于开始正视七皇子的存在,对膝下两位皇子都视如己出。但聂帝只疼爱最小的九皇子,对七皇子仍旧不冷不热。七皇子小小年纪心高气傲,便在十三岁时自请去军中历练。说来这七皇子真是个军事奇才,短短两年便在军中历练得十分沉稳,立下几件军功。叶贵妃想到他在宫里不招聂帝待见,便问他是否愿意开府单过,当时七皇子年仅十五岁,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于是,叶贵妃动用娘家势力,恳请聂帝为七皇子封王出宫。聂帝一口应允,封他为“慕郡王”,让他在京州城内开府单过。翌年,十六岁的七皇子出兵收复慧州,聂帝又晋封他为“慕亲王”,并将房州赐给他作为封邑——房州是七皇子生母的家乡,也是聂帝与之定情的地方。
如今不过短短八年,房州已在慕王和云氏的共同打理下,成为南熙最富饶的一个州。而慕王这些年不仅立下赫赫军功,还将九皇子也带出一番功勋。兄弟两人互相扶持,兼有叶贵妃的娘家暗中帮衬,才有了今日的胜利局面——南熙江山,已尽在掌握;北宣江山,也势在必得!
因为这段旧事,向来阴鸷狠戾的慕王,唯独对九弟聂沛潇疼爱有加,也对叶贵妃很是尊敬,唤她一声“母妃”。
兄弟两人一边回忆旧事,一边往慕王府里走,都觉得此番成功来之不易。如今慕王“救驾”有功,又拿到了聂帝的禅位旨意,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公之于世,继位登基。
再想起叶贵妃与谢太夫人的恩恩怨怨,慕王仍觉得小题大做:“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怎还对这桩旧事耿耿于怀?你也不劝劝她?都是要做太后的人了,何必?”眼见兄弟二人都进了待客厅,聂沛潇才将左右屏退,轻叹一声:“这些年谢太夫人风生水起,名满天下,母妃自然心中愤懑。”谢太夫人谢描丹与叶贵妃叶莹菲,未出阁前便是出名的死对头。谢、叶两家同为曲州世家、书香门第,两家闺女又是同龄,无论美貌与才艺都不分伯仲。为此,两家人没少暗中较劲,都想为自家女儿博得“曲州第一闺秀”的名声。
当时,云辞的父亲云黎还是世子,老侯爷不知怎的看中了曲州叶家,便为世子云黎提亲,想求娶叶家嫡女叶莹菲为正妻。叶莹菲听说是离信侯府求娶,自然欢喜非常,哪知隔天便听到一桩小道消息,说是南熙皇帝有意替太子求娶谢描丹做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南熙皇后。
叶莹菲本没多想什么,欢天喜地准备做离信侯世子夫人,还特意派人去打听世子云黎的人品才华。几日后,打听消息的人前来回话,将云黎说成一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叶莹菲急了,连忙找闺中姐妹哭诉,商量对策。
岂知那闺中姐妹无意中提起,说谢描丹知道云、叶两家联姻之后,嗤笑叶莹菲即将嫁给一个“废物”。叶莹菲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又想到谢描丹即将做南熙的太子妃,对比之下便心生不满,执意回绝了离信侯府的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