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为爱一夕青丝白(中)

满城烟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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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焰烁点点头,肯定地道:“想必瓶中的药定能治好公子的断掌。”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拓跋飏忽然插话,问道。

    拓跋焰烁的神色一紧,忙问道:“大王难道想?”

    “她为了救孤王才会去锁龙坳。”拓跋飏的眼中带着拼死一搏的决绝。

    “大王,这个时候万不能再去锁龙坳。若是因此损兵折将,鲜于忽然杀个回马枪攻打锁阳城,锁阳城必失。”拓跋焰烁立刻觐见阻止。他虽然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敬重凌无双,惋惜她的红颜薄命。但他们不能为了一个女子,甚至很可能只是一具尸体,就丢了已经到手的鲜于半壁江山。

    “她是孤王的女人,即便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孤王也不能让她暴尸荒野。”拓跋飏用尽全力的说,声音却越来越轻,轻动的唇角溢出鲜红的血。

    即便续命丹续了他的命,可他之前已经失血过多,再加之连夜赶路,身体已经透支,这会儿已是虚弱不堪。

    他盯着拓跋焰烁,眼前却有几个人影不停地晃动着。他努力地想要站稳,等拓跋焰烁领命去救凌无双,却终是没有等到,嘭的倒了下去。

    三日后。

    鲜于南侧被呼延苍野攻陷,鲜于卓雅与驸马周景澜退回内城。鲜于外围的半壁江山,彻底的画进了拓跋的版图。

    至此,拓跋主动休战,休养生息。御驾亲征的大王拓跋飏,带着一身荣光班师回朝。

    在这场激烈的战争中,有些人因此一战成名。

    比如说,率兵拿下鲜于南侧的呼延苍野。

    比如说,智取锁阳城的常胜将军淳于莫邪。

    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她是翾国的公主,是被拓跋子民排斥的中原公主。

    可是,她却用自己的智慧,证明了中原女人的才智和勇敢。她用了最短的时间,最少的兵马,打开鲜于最难攻的南大门,为拓跋日后一统扈达,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一战后,拓跋飏到底会给她怎样的名分。

    甚至有人说,她会取代周清漪,坐上王后的宝座。

    可猜测,也都只是猜测。因为除去那一日在场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凌无双为了救拓跋人心中神话一般的拓跋飏时,甘愿留在了锁龙坳中。

    战争后,关于锁龙坳,有了一段新的传说。那里出现了一道红衣魅影,一夜之间斩杀数人,那些人的血将地上的绿草都染成了红色。

    有人说,她是个妖女,杀的是无辜的百姓。

    也有人说,她是来为先王报仇的,杀的是鲜于的埋伏。

    但,只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因为恨,这里困死了她的姐姐……

    除去恨,还有一种幻影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她的耳边经常会响起凌无双的那句,“姐姐相信你”。

    这世上除了凌无双,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好人了。

    她知道,即便是皇甫睿翀,娘亲,她所有在意的人,都认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可是,这真的是她的错吗?

    在认识皇甫睿翀之前,没有人告诉她,杀人是错的。

    后来,她知道皇甫睿翀不喜欢她杀人,她便不杀。

    可是,在他的眼中,她仍旧只是个妖女。

    直到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出现,这世上才有了一个真正相信她的人。

    “姐姐信你。”多好听的一句话。可是,她每每想起都会心疼。

    她与皇甫睿翀在锁龙坳里找了三日,他不吃不喝不肯休息,她便陪着他。

    可是,三日后,他倒下的时候,却对她说:“幻影,你个歹毒的女人,她是你姐姐,你明知道她有伤在身,为什么不陪着她一起来?是你害死了她。”

    幻影的心里一紧,有把凌厉的刀子从她的心头上割过,似要将她的心给凌迟了。

    这会儿她才明白,她之前为何一想起凌无双就会心痛。

    她在内疚,她在后悔,如果当日她陪着她一起入锁龙坳,也许她不必死。而这样的情绪,她都是在认识他后,才学会的。

    她转过身,抹了把眼睛,擦掉眼中的水雾,才转过身在皇甫睿翀的面前蹲下,将一颗丹药送到他的唇边。

    他三天三夜粒米未进,再不吃些什么,他会撑不住的。

    “拿开你的东西。”皇甫睿翀蓦地打开她的手,丹药从她的指尖滚落。

    幻影不还口,眸色平静如一汪水,她觉得皇甫睿翀骂的对,她也觉得自己错了。

    她捡回丹药,蹲回他的面前,小声求他:“只要你把丹药吃了,我保证找到姐姐后,永远都不会再缠着你。”

    皇甫睿翀眼中的怒色一滞,这样与人打着商量的幻影是他没有见过的。

    如果换做以前,他敢打开她给的丹药,她一定不会多与他废话。绝对会捏着他的下巴,直接塞进他的口中,逼他吃下去。

    可是,曾经那个霸道,不懂与人相处的魔女,这会儿居然会小心求人了。

    “幻影……”皇甫睿翀不禁缓了语气:“对不起……”

    其实,他明白,她没有跟来,并不怪她。

    幽冥教素来有教规,不允许任何教众参与各国之事。更何况她还是幽冥教下一任的教主,从小受着这样的教导。那些教规已经根深蒂固的刻进了她的脑中,她怎能违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就像是凌无双不肯为皇甫睿渊放弃翾国。谁又有资格要求幻影违反教规,让避世几十年的幽冥教卷入纷争中,使得那些无辜的教众受牵连呢!

    这一次,幻影因为凌无双斩杀了那么多鲜于的士兵,已经是违反教规,定然要受教规处罚。他怎么能还将找不到凌无双的怨气撒在她的身上呢?

    “幻影,那些山坳外的鲜于士兵大多已经死了。待你回教后,切记不要承认是你杀了他们,就说是我杀的。”他不放心的交代,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他还是希望她肯再听他一次,不要甘愿被罚。

    幻影眨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看了皇甫睿翀好一会儿,拉过他的手,将丹药放在他的手中,小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姐。”

    “我……”他刚一开口,还没将“不是”说出,便被幻影打断:“我是幽冥教下一任的教主,我犯了教规便该受罚。”

    皇甫睿翀的唇畔溢出一抹苦笑,他便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她嗜杀成性,不过是没有人告诉她杀人是错的。他更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不再伤人性命。

    可是,他不愿意接受她的情。

    是以,他只能对她的付出视若无睹。

    他当她是魔女,对她避之不及。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故意看不顺眼,说她是错的。

    可是,他却没有告诉她,爱上他是错的。他似乎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讨厌她。他有多久,没有说过赶她走的话了?

    皇甫睿翀忽然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到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别开脸,不看她,无情地说:“幻影,你走吧!幽冥教的教主不该动情。”

    她闻言,身子一颤,不禁抬起头,看向他。

    她动情了吗?她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我只是……”她只是要与他生幽冥教下一任的教主。

    可是,后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仿佛违背了谁的心。

    他淡漠地看着她,仿佛在以这样的方式质疑着她口中的话。

    跟在他身边几个月,他给她最多的便是这幅神情。她为他摘掉面纱,被那些讨厌的男人盯着看。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真的这么不好吗?为什么他不肯看她?

    娘亲不是说过,以她的容貌足以让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吗?为何她最希望的他没有?

    “皇甫睿翀,为何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她用一贯的霸道口气质问他,出口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掺杂了伤痛。

    皇甫睿翀的眸中有愧疚流转而过,他却仍是没有转头看她,反而落下了眼帘,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意再给她。

    “皇甫睿翀,你睁开眼看看我。要不然我就杀了你。”她蓦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剑,指着他。

    “你走。”他蓦地张开眼,瞪向她,惊得她一愣,便听他继续无情的怒吼:“我不想再看到你,我看到你就烦。你整日一身红衣,扎得我的眼睛发疼。”

    “你胡说。”她又将剑往前送了些,抵在他的胸口:“我娘说过,红色是最漂亮的颜色。”

    “那是因为你和你娘一样的嗜血。”皇甫睿翀冷笑着盯着她,努力瞪大的眼圈微微泛红。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幻影激动地嘶吼,手上蓦地一动,锋利的剑尖便没入了他的胸口。

    “呃……”皇甫睿翀疼得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胸口。血水很快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他轻嗤:“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妖女。每次看到你这一身像是被鲜血染红的衣服,我都会想起你杀人时的狠辣。”

    无情,放过她,大概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幻影的手颤了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胸口被血水染红的衣衫红得扎人眼睛,更扎痛了她的心。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跟你这种妖女生孩子。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有一个妖女做娘。”

    即便是死……

    幻影在心里默念着皇甫睿翀的话,为什么和娘亲说的不一样?娘亲说过,男人会为了得到她,情愿去死。为何皇甫睿翀情愿死,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啊——”幻影的嘶吼声,震颤山谷。她蓦地拔出剑,剑尖滴滴答答落在草上的血水仿佛是从她的心头滴落的。

    “皇甫睿翀,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一定杀了你。”她氤氲的眸子里有杀气迸射而出。

    他真恨不得她的杀气化成刀子,一刀毙命了他。可是,她眼中的水雾却融化了冰寒的杀气,淹没了他。他仿佛溺水的人,无法再自由呼吸。

    忽然,有风卷起,迷了他的眼,她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喃:“走了好,走了好……忘了我,找一个值得被你爱的男人……”

    幻影施展轻功,踏过草木,没命地向前。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只是想走得远远的,不想停下来。

    她同他一样,三日水米未进,纵使有再高的轻功,身体却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她腾空的身体重重地摔落,狼狈地跌跪在地。

    六岁以后,她修炼成轻功,就再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散在肩头的发滑落在碧草上,入眼的却不是乌黑亮丽的颜色,而是晃眼的白色。

    她惊得全身一震,抓过那一缕白发,不敢置信地盯着看了良久,忽然痴痴的笑了。

    原来娘亲没有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