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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遮挡,夏风穿亭而过,吹乱二人耳鬓碎发,交缠在一起,扫在脸上,有点痒。
“寡虞哥哥。”李英歌好容易逮到空隙出声,一开口,也不知咬进的是谁的发,她失笑,已然自由的手抵上萧寒潜的胸膛,轻轻推开,轻轻喊道,“寡虞哥哥……”
她只是喊他。
萧寒潜却听懂了。
光天化日,开阔凉亭。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能由着他胡来的时间,只有这么短。
“小狐狸。”萧寒潜无声的笑,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的手上,他伸手挑开缠在彼此脸侧的碎发,贴着她的额头鼻尖,不满的啄吻着,暗哑着嗓音道,“这一次,是甜的。”
糖水的甜味。
李英歌抿着嘴,错眼才发现萧寒潜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石桌上,挤歪了匣子,也险些带倒茶吊子,她忙借机抽出名帖,就着写好契约的那一面,果断张开小手,拍到萧寒潜不肯退开的脸上,“寡虞哥哥,我说到做到,你也要说到做到。”
“好。”萧寒潜轻笑,隔着名帖亲了下她的手心,亲得她收回手,他也收回身子,端坐回座,长指点过匣中笔墨,摁上手印,勾唇道,“你的字太丑,这一份你自己留着。我让汪曲另外抄纂一份,你我各执一份,契约成立。”
李英歌无视他前半句,任他扬声喊汪曲,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抖着手去捡团扇。
她觉得,以后她可能再也无法直视这柄团扇了。
原来团扇还能这么用。
用来遮掩没羞没躁的事。
虽然是掩耳盗铃。
李英歌捡起团扇,手握着团扇耳根却红了,她摇着团扇,丝丝凉风渐渐驱散周身的燥热。
而三丈外的汪曲瞬间又弹了回来,躬身接过名帖,不看不问,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薄如婵娟的纸笺,覆到名帖上,转眼间就重新抄纂完毕,连二人的手印都拓印的分毫不差。
李英歌一脸震惊:汪曲不愧是乾王府的总管大太监,骨骼清奇身怀绝技,随身到底藏了多少装备?
“小狐狸。”萧寒潜见她一脸呆样儿,暗笑着挥退汪曲,俊脸一歪,不解道,“小狐狸,你很热吗?”
又拿她说他的话堵她。
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萧寒潜。
李英歌抿着嘴笑,他歪头她也歪头,另一手按上荐贴,狡黠笑道,“一码归一码。皇上这份荐贴,你不能收回去。寡虞哥哥,小承铭想拜老麻叔为师的事,你怎么知道?”
她只告诉过陈瑾瑜。
这表兄妹俩见面就互怼,不见面还要私下互黑,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萧寒潜凤眸微闪,抬手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道,“我替皇祖母送东西给姑母,偶然听陈瑾瑜提起的。”
终归是他有心,惦记着李承铭。
他说他是为她好,确实是对她很好。
李英歌甜甜的笑。
手边茶盏却被重新斟满。
“小狐狸,热就多喝水。”萧寒潜垂眸不看她娇美的笑,放下茶吊子,目光落在盛满红糖姜水的茶盏上,嘴角微翘,“刚才喝的,都被我’吃’光了。乖,再喝一点。”
再喝一点,他再“吃”一回吗?
想得美!
李英歌瞠目,盯着茶盏不动。
萧寒潜见状一愣,随即朗声大笑,笑得捏着婚帖收回匣子的长指都在抖,他拿着匣子起身,居高临下的笑看李英歌,醇厚的嗓音又低又柔,“小狐狸,你怕什么?你不用怕,今天……且放过你。你这模样……别再去前头了,请期的事,我自会办妥。
这垫子茶吊子,都是内造的好东西,你若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拿去赏人。要是热了累了,就回绣楼歇着,知不知道?”
她今天本就不该露面。
要怪,也该怪萧寒潜之前吃错药。
李英歌一脸冷漠:你是萧寒潜,你说的都有道理。
萧寒潜摇头失笑,俯身亲了亲她的小脑袋,轻叹道,“乖,等我娶你。”
一纸契约,就能令他心意转变,态度坚定。
这人行事……果然略呆萌。
李英歌愣愣目送萧寒潜背影走远,忽然皱起眉心。
这副模样?
她什么模样?
李英歌探头,就着亭外水池一照,顿时低呼一声,抱着团扇掩面。
萧寒潜弄乱了她的发,也“吃”肿了她的唇。
这副模样,确实不能见人。
李英歌趴回石桌上,出神半晌,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她不是没想过,今生成亲的年纪太小。
现在却很庆幸,还好年纪太小,小到还能无耻卖萌。
否则不是被萧寒潜呕死,就是被谢氏揍死。
李英歌想到这里,又坐直身,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
还好李福事先觉出不对,请她去花厅时,就下了封口令,不准各处的人出外走动,本意是防着清风院再闹幺蛾子,连带着常青都老老实实待在东跨院里。
否则这副模样,她连南花园都待不下去。
李英歌哂然一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写着契约的名帖上。
五月初九么。
好快啊……
她真的要嫁给萧寒潜了。
李英歌的指尖抚上契约上一大一小的两个手印,缓缓趴回石桌,枕着手臂微微晃神。
却不知,南花园外花墙下,驻足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她趴回石桌的同时,才各自收回了视线。
汪曲觑了一眼萧寒潜如松的背影,无奈一摇头,将抄纂的契约拱手送上,嘴角噏合,到底不忍道,“王爷,您瞧瞧小王妃,一会儿笑一会儿叹的,等将来回过味儿来,晓得您是……小王妃要是跟您闹,老奴可再不帮您了。”
他说着不帮的话,眼中却满是慈和神色。
连他也没想到,他家王爷竟会动了那样的心思,此时种种,不过是为了……
他的目光落在萧寒潜手中的契约上,又是无奈一摇头。
可怜小王妃,真是……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萧寒潜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接口,声音很轻,似乎怕惊动还在凉亭里发呆冒傻气的小未婚妻,看向汪曲的眼中,却盈满笑意,仿佛缀着漫天璀璨灿阳,又明亮又愉悦,“汪曲,她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到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可爱到信他从不疑他。
可爱到傻乎乎的顺应了他的意思而无所觉。
如果不是亲耳听说,他都不知道,原来在小未婚妻心里,上次他那样亲她,于她来说是定情之吻。
这是今天最大的意外收获。
他的小未婚妻,真的好可爱。
萧寒潜的心重重的鼓跳起来。
这种不可自控的悸动,是不是就是陈瑾瑜总臭不要脸挂在嘴边说道的,恋爱的感觉?
是这样吗?
萧寒潜剑眉微皱,嘴角却情不自禁的高高扬起,似是在对汪曲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就算事后知道真相,她也不会跟我闹,她不能闹。”
他开的第三个条件,她应了,就不能因任何事跟他闹。
萧寒潜无声笑起来。
汪曲哑然。
他觉得,他家王爷长大了,变坏了。
还双标。
同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武王和太子只能得他家王爷一声嗤笑,换到小王妃身上,就变成可爱了。
这真是……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萧寒潜不满的咳了一声,皱眉盯着他,再次问道,“汪曲,她是不是很可爱?”
像个得了宝贝,急需得到亲近之人认同的孩子。
汪曲笑起来,萧寒潜的温润是装的,他的笑,却是真温润,他乐呵呵的点头,“王爷说的是,小王妃,很可爱。”
萧寒潜眉梢一扬,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扬了扬下巴,“走罢,该办正事儿了。”
汪曲诶了一声。
外院花厅里,李福也诶了一声,趁着谢氏去更衣,忙觑空跟出花厅,皱眉道,“夫人,今儿的事我是真看不懂了。那些内务府的公公们,不像是要搞事情啊?”
怎么乾王殿下带着汪曲,和二小姐一离开花厅院子,内务府的公公们就跟被人解了穴一样,顿时不聋不哑了,有来有去的和夫人寒暄起来。
恭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不仅隐晦的提点了下老爷归来、李府抄家的事,还透了口风领队抄家的是乾王殿下,让他们大可放心。
这才像来办喜事儿的样子。
不像之前那副晦气脸,活像来办丧事儿的。
李福心里呸了一声,不安稍减,担忧仍在,“也不知道,乾王殿下和二小姐说得怎么样了……”
又说了些什么?
谢氏不以为然,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哼笑道,“不是他们想搞事情,就是乾王殿下想搞事情。英哥儿不傻,她要是搞不定殿下,我来搞定。”
说着动了动脖颈,动得咔咔直响,“我只认今天是请期的吉日,任是谁想坏这门亲事,今儿进了我李府的门,竖着进来,就别想竖着出去。”
李福:“……”
他觉得,他好像商量错对象了。
夫人思路清奇,从来不按套路走。
他问错人了,他闭嘴。
谢氏自顾转进官房,李福等在外头,眼角瞥见院门扬起一角深紫袍摆,忙压下千般情绪,躬身迎了上去,“乾王殿下,汪公公。”
他探头,不见李英歌回转。
心里正不安,就听汪曲温和一笑,掂了掂手中匣子,笑道,“王爷已确认过小王妃的心意,李大管家,摆香案吧。”
李福一听“小王妃”三个字,心中不安已然飞出九霄云外。
一面招呼人摆香案,一面越加疑惑。
这汪公公也不装聋作哑了。
今儿这些人怎么跟说好了似的,颇有些先兵后礼的作派……
李福偷偷调转视线,一对上萧寒潜的面瘫冷脸,不惊反喜。
这位也正常了!
怎么回事儿?
李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错眼见谢氏更衣净手后,接过婚帖眉梢几不可见的一挑,随即按部就班的走程序,忙压下心绪,上前躬身侍立。
他瞥了眼墙角的西洋座钟。
嘿!
巳时五刻,准准儿的!
李福暗暗失笑着摇头,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
终归这请期吉时,半点没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