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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太后弑夫杀子,血洗赵氏宗亲,如此大罪,罄竹难书,史官洋洋洒洒万言长卷,不过窥了毫毛。此罪状昭告天下,更是震惊朝野。
庄太后薨逝,赵氏宗亲沉冤得雪,景帝宣告三日后于东陵祭拜先帝,告慰赵氏宗亲仙灵。
前一夜苏陌辗转反侧,一点睡意也无,几次从床上爬起来,在房中踱步。她惶恐,却又甜蜜,她害怕却又向往。
这一宿终究是失眠了。刘德元登门时,苏陌还在睡梦中。
李骥接到禀报,立刻奔了出去,远远就听见整齐划一的嘁嚓嘁嚓的踏雪声,再张眼一望,只见皑皑白雪中,一干黑甲卫队,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浩浩荡荡地朝这边杀过来。
李骥凭借这几个月的经验,知道肯定是宫里来的人,这阵势快赶上迎亲队伍了。
而这进奏院便只有唯一一位娘娘人选。按理他应该叫人通报颐人阁,让徐丹华准备迎驾,可落在这里,还真是说不准,因为每次宫里来人,尤其是送东西,都是往西厢去的。
他在寒风中心明眼亮地犹疑着,去不防已经有小厮糊里糊涂地去了颐人阁,想好好巴结一下这位娘娘,顺道讨点彩头。
徐丹华早就洗漱装扮好等着宫里来人。在刀尖上被挑了两日虽然高烧未退,但她神智很清明。景帝为了她退了五十里地,不能不说对她的重视,如今回京,也是时候名正言顺地接她入宫封妃了。所以此刻听见禀报,她与徐氏以及吴齐达一起跪到了颐人阁门口,等待圣旨。
李骥那厢看清楚了刘德元,赶紧迎了过去,顺道仔细看了看就近抬的箱子。这既没有大红绸,也没有什么喜庆的表示,就好像这些近卫队单纯地只是来送点小礼。
可送点小礼也不能浩浩荡荡地几十箱东西。李骥又心虚地看了一眼侍卫大哥腰间挎的长剑。
“李大人不必惊慌,前面带路即可。”刘德元笑容和蔼可亲,眉眼都挂着喜色。
李骥越发惊慌了,按惯例他们去西厢可能性是有,但昨晚徐丹华回来,已经将她侍寝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这样庞大的队伍其实更适合给某位娘娘送礼,更彰显皇上的宠爱。
以前给苏陌送的不过是一个食盒之类的小东西,绝对用不上这排场。
李骥犹疑着,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可耻的问题,“这些是送去哪里?”
刘德元挑了挑眉头,“大公子起床没?”
李骥眼睛一下亮了,“下官这就去瞧瞧。”
刘德元拉住他,“无妨,别吵着她。皇上说大公子昨晚肯定没睡好。”转头又对一干近卫道:“进去的时候,你们手脚都放轻点。”
近卫队山呼海啸地应了一声“是”,直震得李骥背脊一麻,差点摔雪地上去。
入西厢必经花园中的颐人阁。徐氏一眼就看见了进来的队伍,忍不住惊喜道:“这皇家的排场可真大。”
徐丹华好不容易保住矜持,端庄贤淑地跪在那里,眼中还是泄露出了惊喜和紧张。她为景帝受了那么多罪,差点在南岳军中没熬下来,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看刘德元靠近,徐丹华率先伏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众家奴的山呼声中,近卫队很合适宜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转入西厢的道……
听见那整齐划一毫无停止还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徐丹华呆了,抬头看过来,只见一干近卫的背影。她一下慌了手脚,爬起来就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了刘德元。
“刘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刘德元淡淡地拂开她的手,笑道:“是徐姑娘啊,今日皇上给大公子挑选了一点东西送过来,徐姑娘可要去西厢看看吗?”
徐丹华脑子嗡地一下爆炸了,仿佛积压了这几日的怨愤统统泄露了出来,“什么?公公是老糊涂了吗?在冰天雪地里被挑了两日的是我?他窝在京城享福,凭什么送礼给他?”
刘德元依然笑得清淡,“奴才虽老,却不糊涂。”
徐丹华自知失言,面又甚是尴尬。徐氏也跟着过来,还往刘德元手里塞了一张银票赔礼道歉,“公公莫怪,丹华只是有些着急。”
刘德元扫了母女俩一眼,又扫过她们身后的吴齐达,冲近卫队挥挥手,让他们去西厢,这才站到一旁,将银票推还给她们。
“皇上圣明,徐姑娘应该想想自己做过些什么,又做错些什么。”
徐丹华脸一下白了,景帝不可能知道,绝对不可能!
“假的真不了!没有什么能瞒过皇上的眼睛。还望姑娘好自为之不要无端生事。”
徐丹华腿一软,摔在雪地上。徐氏赶紧扶住她,嘴里不忘质问一声,“皇上这是要始乱终弃吗?丹华的清白女儿身给了他,他就这样不闻不问吗?”
本来不喜与妇人计较的刘德元又转过身道:“夫人说话还是应该顾忌一下。徐姑娘如何会进京,冒的什么名,怕是夫人未必就不清楚吧?而这次她侍寝,又是冒的谁的名,她不清楚,给她撑腰的人总该清楚。老奴言尽于此,姑娘听得进就听一句。”说罢,拂袖而去。
刘德元的话说得如此明白,徐丹华最后那一丝侥幸和妄想也随之飞灰湮灭。
相对于颐人阁的隆重,西厢就冷清多了。
小厮在外面玩牌,小丫头在里院堆雪人,吴妈跟晓月正在缝制苏陌过年的衣裳,旁边的炉子还放着一只紫砂锅,小火慢炖着羊肉汤。
刘德元怕吓着人,所以先进了内院,和蔼地冲吴妈道:“夫人应该就是大公子的养母吧?且受老奴一拜。”
于是他这一拜,还是把吴妈吓到了。
晓月代替吴妈将刘德元扶起来,“公公这是作甚?”
刘德元见了礼,小声道:“老奴奉皇上之命送点东西过来。听说夫人要用灵芝,皇上这边叫人挑捡了一大箱子。这边还有些布料,拿给晓月姑娘做衣裳的……”
刘德元不辱使命,轻言细语宣示皇恩浩荡,苏陌重视的家人,一个没少带,这架势倒像是姑爷造访。
苏陌还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裹上厚厚的棉衣爬起来,只见自家的地板变成了雪白,踩上去尽是毛茸茸的兽皮。
苏陌愣了一下,又在兽皮上磨蹭了一下脚丫子。
还在铺地的刘大青笑道:“大公子,这可是皇上打猎这么多年,精心挑选出来的兽皮,现在就给你暖脚了。”
苏陌再看了一眼四周更换一新的家具,越发心虚,她默默地坐到暖榻上,视线滑过白玉盆,以及那棵不知道何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朱顶红。
手指在白玉盆上的云凤文上轻轻摩挲,赵毅昨日那话,怕是认真的……
惊惶未定的晓月走进来,看着苏陌,“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陌抬头,一脸苦逼样儿,“月啊,这次爷真要去负荆请罪了,你跟吴妈一定要好好保重!”
晓月:“……”
苏陌思索着如何负荆请罪法子时,徐丹华已经从悲愤中醒悟过来,提了裙摆出门了。
当日她去未央宫侍寝,正是被安王掳走的,虽然后来,又将她塞回了景帝的龙床,但这个名,的确是冒的。
她不知道安王到底有什么计划,安王向她保证过,只要她自己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但显然,皇上是已经知道了。这是欺君之罪,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
“让我进去!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安王殿下!”
“殿下今日不舒服,徐姑娘最好乖乖回去。”
“性命攸关的大事,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只是说几句话就走。”
侍卫拗不过,禀报了安王,安王竟然没阻拦,让徐丹华在门外说话。
徐丹华被这冬日第一场雪冷得瑟瑟发抖,她跪在门口将刘德元今日到进奏院的事情娓娓道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你说什么?”
低沉嘶哑的声音,跟平日那个和煦如春风的人判若两人,徐丹华吓得一抖,抬头看过去,只见安王面容憔悴,衣衫凌乱,眼珠泛红。这副模样,谁见了不心生寒意。
“奴婢说皇上知道那日并非是我侍寝……”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在南岳军中,她是听了那副将必将就她的话,才将那一帮杀了庄未的人引入埋伏。
她是蠢,也是被人愚弄了,但并不表示她后来没揣测出那是安王的伎俩。今日刘德元虽然没明说,但她心里有鬼,总觉得景帝已经知道是她坏了好事。这事一旦景帝追究,自己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如今扒上安王,她自然只能避重就轻。
“……殿下,这个主意是您出的,如今这欺君之罪,要我一介民女如何担得起……”
赵隋眼中燃起一段火苗,“你是想要威胁本王吗?”
徐丹华并不是一个蠢得无脑的人,“奴婢只是想求得殿下的庇护,若丹华的欺君之罪定下,皇上难保查不到殿下您头上。”
赵隋冷哼一声,“即便查不到本王头上,你这样往本王府里一跑,谁还能不知?”
“殿下?”徐丹华满心惶恐,赶紧磕了一个头,“殿下赎罪,奴婢没想到……”
赵隋却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配着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眸,竟是异常惊悚。
赵隋将徐丹华扶了起来,“如今,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难,本王自当尽力,本王有需要,你应该也能满足的吧?”
徐丹华感觉到莫名的恐慌,却还是在赵隋的牵引下,抱着侥幸的心里踏入了那个房间。
安王府中的老人大概永远记得那一日。安王第一次狂疾发作时,贸然闯入的女子的惨叫声几乎传遍了安王府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