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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弛心头一震,宁神丸乃是景帝狂疾发作时用于安抚压制心神血性的。
这东西张驰自然是时时都备着的,景帝一直在训练自己控制狂疾发作时的神智,只有失控的时候,他才会选择服用,而今日要宁神丸……
张弛尽量压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绪,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这里有两粒,皇上身体不舒服吗?”
景帝摆摆手,“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张弛一出长乐殿便径直去了芙蓉园,找到徐丹华让她沐浴更衣,稍后又回到三清苑找苏陌。晓月说苏陌已经睡下,他便请罗钊守在苏陌门口,“罗兄,这里就麻烦你了,别让他出来,也别让人进去!”
罗钊看张弛神色如此凝重忍不住问,“你到底在防什么?”
张弛自然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对人说。若是景帝真的狂疾失控,可以趁机让徐丹华化解,但若是万一解不了,那么,最后遭殃的必然是苏陌。
景帝既然对苏陌有反应,这种事情,他只需要光凭借本能就会来找苏陌。张弛无法想象苏陌面对狂疾失控的景帝会变成什么样子,按经验,一个没有宓香的人侍寝,丢掉小命都是便宜的,死之前受的折磨才是最为恐怖的。
张弛只觉背脊全是冷汗,对罗钊郑重地一躬身,一揖到底,“罗兄,大公子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请保证他的安全!”
永和宫中,庄太后将一盒白玉膏递给谢诗瑶道:“皇上最喜欢这种香味。”
谢诗瑶打开嗅了又嗅,但是一点气味都没闻到。
庄太后笑道:“你当然嗅不出来,但皇上一定能。”
谢诗瑶当然不敢当面质疑庄太后,将东西收纳入袖,叩首谢恩。
庄太后笑着承了她的意,“皇上对你青眼有加,那是你的服气,今日好好伺候。”
谢诗瑶离开时,安王也摇着桃花扇进宫了,与谢诗瑶擦肩而过时,谢诗瑶还给他行了礼。
安王赞了一句,“皇上好眼光,果然是个美人!”
不过可惜了点……
待谢诗瑶的背影消失,安王才坐到庄太后下手道:“太后此法真的可行?”景帝的脾气,从不近女色,何况,他不可能看不出太后的意图,怎么会还往里面钻?
庄太后对此却十分笃定。赵毅曾经栽在这一局上过,如何会让自己再栽在这里?这招棋他必然会接。这两三年,他们一直做着名义上的母子,她却深深知道,赵毅一直想要一雪当年耻辱,名正言顺地胜过她。而她,哼哼……
“你不也想试试张弛有没有将皇上的病治好吗?”
“那万一没治好,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这样的美人儿?”死个美女不算什么,可这个谢诗瑶是谢大学士晚年得的宝贝女儿,分外宠爱,若她真被景帝亲手撕了,以那老儿的硬骨头,如何不追查到底?那皇帝隐疾的秘密如何还能保得住?
庄太后却笑得清淡,“天下女子何其多,能为皇上牺牲那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安王品了口茶,“太后这么有把握这个女子能挑动皇兄?”
“皇上对她似乎很感兴趣,大概会成就一段好事也未可知。”八年前她能让赵毅狂疾失控,八年后,她自然也有办法。
庄太后的茶喝得舒心,安王摇着桃花扇却没说话,这位太后似乎并不知道赵毅已经找到了解开狂疾的宓香。
谢诗瑶站在长乐殿外,心脏跳得异常地快。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从十三岁开始,家门就被媒婆踏破,她不曾为任何男子动过心,直到三年前,身穿黑色盔甲的景帝带领着护国军所向披靡杀入京师,京城百姓夹道欢迎,文武百官跪地伏拜。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神冷冽,仿佛两颗寒星,谁也悍不动他分毫。
人人都说景帝暴戾,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从小就熟读史书的她十分明白,凡是上位者谁不心狠手辣,何况适逢那乱世。
如此铁腕手段,让大正在短短三年内便重新一统,国泰民安。这份丰功伟业没有这样的“暴戾”跟胆魄如何能做得到?
自然这样的男子,喜欢的舞曲也绝对不会是软弱的软舞,能撼动他心肠的必然是征战沙场的健舞,只可惜,有那么一个人,在她之前,已经捕获了他的视线,而今日,她用了一点下作的手段终于抢回了一点点。
要站在这样男子身边的女子,如何能没有手段?所以,她并不觉得这种行为可耻,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谢诗瑶仰起头,看着长乐殿的门楣,三年,她从十五岁熬到十八岁,拒绝了所有高门显贵提亲,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踏进他的宫殿,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
开端或许并不太令她满意,但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总能在他心里占得一席之地。
谢诗瑶最后整了整衣裙,对着光华的汉白玉照出朦胧倩影,看了一会儿,确定仪容上没有一丝不妥,这才踏进长乐殿。
景帝正站在书案后面挥毫,谢诗瑶款款上前行了一礼。
景帝笔下顿了一下,抬头看她,“你怎么来了?”语气平静无波。
谢诗瑶微微一愣,她以为,今日皇上对自己的示好,本是某种示意,尤其之后太后将自己召入永和宫,细细教导如何服侍皇上,难道是她误会了什么?
景帝也没为难她的意思,“既然来了,就帮朕磨墨吧。”
谢诗瑶赶紧提了裙摆走到案前。景帝正在画一幅画,画中正是一位翩翩起舞的女子。
谢诗瑶一看,立刻红了脸,可再看,那嫣红便尴尬地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她撩起袖子慢慢地磨着墨,悠悠道:“皇上画的可是舞月姑娘?”
虽然她听说过舞月当日倾城一舞为人称颂的几个细节,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景帝此刻画出来,那些差别便一目了然,她想要将那个人误认为自己都困难。
景帝但笑不语,认真勾勒着那朵彼岸花。谢诗瑶的视线莫名地一一探究起画中女子,她在书画上从小造诣就颇高,如何看不出景帝用在此女子身上的笔墨所含的情愫。
□□的双脚,连脚踝和脚趾都勾勒到细致到逼真的地步,那线条那晕染的色泽,仿佛他摸过无数次,早已将那双脚镌刻在心里,再看那柔韧劲道的腰肢,飘逸的披帛,再看那胸……咦……
谢诗瑶眨了一下眼睛,这胸部似乎太平了点,难道传说中那个一舞倾城的美娇娘还没长成吗?
景帝勾勒完彼岸花,放下笔,这才道:“你今日舞得很好,但这才是朕喜欢的人。”
谢诗瑶指尖只是稍稍一顿,又继续磨着墨,“皇上,她毕竟是风尘女子……”以前在得月楼,如今不过换了个锦绣坊,依然是抛头露面干着上不得台面的事,如何能与她这样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相提并论?
风尘女子?于是这位大家闺秀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去揭人痛处了吗?
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
景帝满不在乎的语气,终于让谢诗瑶再端不住这份镇定,她提着裙子,跪到景帝面前道:“皇上,万万使不得。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如何能有清白之身?皇上自己或许可以不在意,但皇嗣呢?”任何皇嗣都不能有这样血统的母亲,这让他以后如何在众兄弟中抬起头来?
谢诗瑶一直听父亲说这位景帝不近女色,众老臣都担心皇室血脉传承,如今,这话不过是耳濡目染脱口而出,倒是做足了一个贤良淑德的模样。
“谢诗瑶,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朕说话?这就是大学士教你的?”景帝的语气变得冷硬,谢诗瑶心中大骇,她父亲也告诫过她,景帝脾气怪异,御前绝对不能失仪,而她,刚才的确逆了龙鳞。
谢诗瑶跪着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重重地叩了个响头下去,“皇上恕罪,妾身只是太过关心皇上……”
头顶迟迟没传来声响,谢诗瑶不敢动弹。过了不知多久,景帝走过去,蹲下身子,捏起谢诗瑶下巴,温声道:“吓着了?”
谢诗瑶眼中立刻泛出了泪光,硬撑着摇头,“不是,妾身只是、只是担心皇上会讨厌自己……”
景帝伸手擦干净她的眼角溢出的泪,透过盈盈泪光中,谢诗瑶只觉这男子原来也可以如此温柔,她还未来得及享受一下此刻的美好,景帝脸色陡然一变,松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的手。
谢诗瑶也看过去,只见景帝的龙爪上竟然慢慢泛上青黑色。
她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擦干眼泪看清楚,是的,没错,那是黑色,从一点点,迅速蔓延到整个掌心……
金羽卫很快冲进长乐殿,将谢诗瑶团团围住,明晃晃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架上了她脖子。
谢诗瑶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瘫在地上,身体颤栗不已。
景帝厉声喝道:“你脸上涂了什么东西?你竟然给朕下毒!谁指使你的?”
谢诗瑶看着景帝的手指已经变成得淤黑,事实摆在眼前,她要如何狡辩?
“皇上,我、我什么都没用,除了,除了太后娘娘赐的白玉膏,她说,那是皇上最喜欢的香味……”
景帝只感觉心血狂涌,即便服食了宁神丸这股戾气却也是压不住的。
“拖下去!”
“皇上,皇上,是妾身愚蠢,求皇上饶命啊……”
两个金羽卫将谢诗瑶架起,大概是觉得她太聒噪,还堵住了她的嘴。
刘大青紧张地看着景帝双眼泛上的红光,今日景帝的气息与往日发狂的时候截然不同,即便是他,也难免被这暴戾的气息所染,心神颤栗,而这,还是景帝刻意压制过的,看样子,他压制不了多久。
“皇上,张大夫马上就到!”除了这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景帝强迫自己坐在龙椅上,“把门窗封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刘大青一震。接着又听景帝道:“你们也退到五十米之外看守,若朕冲出来,不要跟朕交手,明白吗?”那种情况跟他交手的人从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皇上?”
“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