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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莫如一向正大光明,将自己的私心公义说出来,征兵即将面对的难事,这不只是争权夺利的事,事实上大败刚歇,还有何权可争。
谢莫如轻声道,“兵败势颓,此等危局,殿下自当力挽狂澜。”
五皇子就这么给他媳妇说服了,事实上,他经常给他媳妇说服,主要是,他媳妇心胸宽阔,眼光深远。所以,被媳妇给说服,五皇子还是很服气的。
其实,五皇子自己也明白,要想当实权藩王,要将整个封地掌控于手,他不得不有些私心的。
五皇子正经藩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班子。
譬如,两位长史,张长史管着藩王府属官配置的事,相当于吏部的差使。薛长史是礼部出身,这会儿就继续管着文教这一摊子事。按理,薛长史的差使与州府文学政有些重复,不过也不大一样,一则薛长史一把年纪,争胜之心已经淡了,跟着五皇子就藩,就知道他放弃了朝中晋升的可能性,与五皇子一道,是基于一种知遇之恩。再者,学政主要管的还是闽地的科举事。而薛长史这里,五皇子与他商议开官学的事,再有,五皇子请来的那些北岭先生的门徒,也得薛长史看着安置,时不时交流一下心情啥的,不要让大儒们憋屈了啥的。所以,薛长史与文学政这里暂时不存在冲突。李九江做了郎中令,帮五皇子管着这些亲卫的军用供给。柳扶风是治书,管的是钱粮之事。余者如谢芝等人,都是在这几人手下打杂。
当然,大家还得兼任五皇子的幕僚。
五皇子先把海民回迁的事定了,这事直接定了责任人,明春是柳扶风的差使,让柳扶风去与苏巡抚商量着办。然后方说到征兵一事,张长史先说,“殿下想要征兵,还是得先请示陛下,方合规矩。”
五皇子道,“这是自然,只是咱们得先有个预计,本王这里方好具折以奏。”
张长史先时就是帝都藩王府长史的材料,而且,他要本事大,早谋到太子那里做长史了。张长史被分配到五皇子府,对其本身能力就是一种说明了。张长史管个皇子府的事儿,帮着写写奏章啥的倒是足够了,其他,先时五皇子自分府到分封这几年重要政治决策,均出身谢莫如之手,张长史跟着五皇子打打杂,大事没怎么经过。五皇子一说征兵,他腹中既无成竹,也没计划。不过,张长史也有一种小狡猾,他索性不开口,先听别人说。
薛长史一向文职,建个官学他拿手,征兵就不成了。
于是,柳扶风先说,这并不是柳扶风抢李九江的风头,事实上,越是自矜身份的人,越是最后开口的。柳扶风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尚未进腊月,就着了貂裘,手里还捧着手炉,他语调清晰,道,“海军十不存一,殿下自当征兵以补余额。此事,臣闲时想过一二。殿下要征兵,难者有三:其一,闽地已征过一回了,大败之后,民心惊惶,要是挨家派丁,容易些,却也容易惹出民怨。若是自由征兵,怕是难征。其二,此时青黄不接,闽地财政,朝廷户部怕是挪不出多少银子了,所以,殿下最好不要一次性补全兵源,可分批征兵,先征五千,慢慢练着,后次再征。其三,先时海军折损,损的不只是兵,还有将领。我们皆理文事,殿下手中,将领不足。”
五皇子心说,当初柳扶风劝他□□的人,怎么说到征兵也这么头头是道啊。殊不知人家柳扶风虽不鼓励战事,眼下也能瞧出五皇子手里的亲卫是不够使的。至于闽地当地的兵,各司其职,总不能拉来一支做五皇子亲卫吧。想到这个,柳扶风就心下抱怨,每个藩王只给五千亲卫,还要守土卫国,五千人够干什么,朝廷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柳扶风说完,李九江道,“扶风所言有理,还有一事,以永定侯的名望来征兵,怕是兵士难征,还请以殿下名望来征兵。”
五皇子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永定侯是父皇钦定的新军大将。”
其实这就是个套了,这事儿,谢莫如与五皇子刚达成一致。只是,有些事,哪怕夫妻俩商议好了,也不能由五皇子首提。五皇子身为一地藩王,不能直接说,我来做征兵大将军啥的,这也忒不谦虚啦,不符合儒家审美。事是这个事,但事不能这样办。就是李九江这里,五皇子也没露面,是谢莫如交待江行云去委婉的提了提。故而,李九江就做了个托。
此事,五皇子心知肚明。
李九江是托,自然更是心知肚明的。
柳扶风几人则是真不晓得的,柳扶风听李九江之言,禁不住看李九江一眼,心道,我还是略差了一线,怎么竟疏忽了这等大事!
先时既疏忽了,此时便不能疏忽,柳扶风立刻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永定侯虽是陛下钦定大将,殿下则是主管闽地军政藩王,何况,永定侯毕竟则经战败之事,再以永定侯之名征兵,怕是百姓不安。殿□□恤百姓,忠心朝廷,不必介意此等小节。就是永定侯,亦是心胸宽阔之人,定能明白闽地眼下难处。”
张长史心说,这小子的话可真毒,永定侯要是不乐意,就成心胸狭隘了。当然,张长史也是愿意看到自家殿下掌兵权的,他道,“殿下如此,也是成全永定侯。”这个时节,永定侯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薛长史是五皇子的老部下了,跟着五皇子混的,没有不盼着五皇子好的,亦道,“臣附议。”
此事就能看出下属心齐不齐了。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心,接着就要讨论具体征兵的事了。甭以为征兵容易,那是偌大开销,柳扶风早就去苏巡抚那里打听过闽地的财政,紧巴,真紧巴。征兵就得用钱,哪怕五千兵士,每日吃喝,每月饷银,每人衣甲兵器,从头到脚,都是钱。
还有,五皇子还要收拢人心建官学。
五皇子道,“官学不必担心,本王自私库出银子。还有,建藩王府,原本总督府是预备了十万银子,这银子已经提出来了,能省下五万。虽是杯水车薪,能省一些是一些。”
五皇子真不是奢糜之人,他过日子也没什么不良的烧钱嗜好,建王府都这般节俭,属官们听了都觉着心酸。但穷是真的穷啊,杯水车薪这话真不是假的,五万银子,怕是征兵给各户的补偿都不够。
柳扶风杀气腾腾,“银子的事,暂搁下,实在无法,臣也有法子。咱们先把征兵的条例拟出来,殿下具折,将补足兵源的事年前办下来。开年征兵,臣保管误不了殿下的事。”
五皇子见柳扶风没有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面容冷酷,就没再问他有什么法子,想着还是私下商议的好。既然柳扶风应下银钱的事,诸人就商量起征兵的具体条例。
商量这具体条例,就得请永定侯、唐总督、苏巡抚等过来一并商量了。
征兵什么的,永定侯没意见,就是被夺了大将军的名头,永定侯也没意见。在永定侯看来,这名头给了五皇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给五皇子,以后论功论败,也都会牵连五皇子,既如此,还不如给五皇子。何况,五皇子又不懂领兵打仗之事,到时还是得他来。
永定侯在朝中多年,如何不懂这其间之事,还道,“此事,就是殿下不提,老臣也要面谏殿下的。王爷主理闽地军政,恕老臣直言,王爷毕竟刚就藩,于百姓于官员,王爷还是要多露面,让百姓知道王爷的宽仁,让官员明白王爷的仁政。如此百川入海,王爷也不负陛下期望。”
知道人家为什么能做侯爵了吧。
永定侯是征过兵的,所以对于如何征兵,如何分批征,要怎么个分批法。还有,如何遴选将领,开设武考的事,都颇有见解。大家纷纷觉着,五皇子想的武考的事是个绝好主意。
五皇子十分谦虚,道,“不过拾前人牙慧。”
唐总督道,“前人智慧,也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就是看得到,也不是人人都有王爷公心。”起码说明五皇子不是任人唯亲的,正经大事会唯才是举。
诸人都自恃有些本事,不算吃白食,那么,身为臣属,自然愿意见到一位公正的主官。尤其永定侯,他家是武将出身,子弟都是习武的。来的那些子弟,永定侯现在不方便给安排军职,倒不如去考一考,还能让五皇子看到崔氏子弟的本领。若自家子弟考不过别人,永定侯也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倒省得他们将来战场送死。永定侯已看了出来,五皇子刚到闽地就已在考量征兵之事,将来必有战事。
征兵之事,因为有永定侯这个熟手,唐总督苏巡抚都是能臣,五皇子手下也无庸才,一天就商量的差不离,剩下的就是五皇子具折上奏了。五皇子写奏章,除了征兵的细则条陈,连带征兵的预算,都得写进去,细致至极。
这奏章写得了,自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送往帝都。
征兵之事暂且对外保密,五皇子又问他媳妇咱家私库还有多少钱,以为好名声是容易赚来的么。除了得有智商,还得有银子。
谢莫如道,“这事儿啊,我料得殿下必为银子愁,咱们私库还有五十几万。”
五皇子吓一跳,“瞎,咋这么多钱?”一想就明白了,道,“你的私房也在里头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怎地这般啰嗦。”谢莫如拉他坐下,含笑道,“我要是哪天不凑手,要用你的私库,你还不叫我使了。再说,我也没打算给你白使,可得算利钱的。”
五皇子也就不矫情了,说了用私库银子建官学的事。
谢莫如还以为是一时征兵没钱呢,原来是建官学之事,谢莫如道,“这事儿啊,教殿下个巧宗,不必找地方建官学,咱们王府这么大,在王府的前殿里头随便拨几间屋子也够了,还显得体面。有这钱,不如修一修孔圣人的庙。”
银钱紧张,自然得用在刀刃上,五皇子道,“正好现在先张罗起来,待明年王府建好,也能开学了。”
五皇子道,“我想着,过年时给战亡将士的家属发一些补贴。”
“这是仁政,殿下只管去办。只是,殿下这仁政,必要落在百姓手里才好。”
“那是,谁要是敢对这银子伸手,我扒了他的皮。”五皇子咬牙切齿,穷到要用媳妇的私房,五皇子再不能让人乱伸手的。
“亡者亡矣,有些致残的兵,既不能打仗了,也要妥善安置方好。”
“是啊,我想着,趁着年下,给些战亡的家小发些东西。有残疾的,皆令其回家,耕者免田赋,商者五年内免商税,十年内减半,有店铺雇佣的,给其店铺嘉奖。”后头是跟苏巡抚学的,五皇子觉着,苏巡抚在安民抚民上很有一手。
说一回仁政,五皇子忙得脚不沾地,李九江还有事求见,李九江当头一句就是,“王爷早有巡视闽地全境之意,王爷心里可定了时间?”这事五皇子没瞒过李九江,他是做实事的人,早就与李九江说过,“在闽安城,所闻所见,均自官员而来。到底如何,还得实地看看才能知晓。”
五皇子早有巡视之意,但近来面事缠身,一时倒顾不得了。五皇子道,“明年二月王府就建好了,海民回迁之事,三月应该能办俐落,待三月吧。”
“臣以为不妥。”李九江道,“王爷,您直属亲卫只有五千人,待王府建好,亲卫充盈王府尚不宽裕,殿下巡视闽境,倘非亲卫相随,恕臣多虑,彼时臣必然反对王爷出巡。王爷,您到闽地,建碑亭,纪念战亡将士。开办官学,重修孔庙,皆是德政。王爷要巡视封地,必要在王爷建成之前才好。”
五皇子脸色慎重,道,“九江说的是,本王倒是疏忽了。”他们不是不信任当地驻兵,来的时间短,不能全然信任也是真的。何况,出巡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没有亲卫在身边,五皇子自己也不放心。
李九江道,“王爷自到封地,何曾闲过一日。王爷安危,本就是臣等分内之责。”
五皇子也是个有决断的人,道,“眼下就是年了,祭祀的事断不能耽搁,既如此,大年初一就走,自闽安城的驻兵开始,巡视全境!”
过年什么的,在李九江看来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在自己封地失了手,五皇子下半辈子有的是时间在闽地慢慢过年了。李九江道,“王爷主管封地军政,军政上的弊端,王爷必要心里有数,趁此时机,重立新规,威震闽地!”
恩施的够多了,该是树立威信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