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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契丹八部在大青山一战崩灭的消息,越过了大兴安岭南麓和燕山山脉之间的群山峻岭,随着告捷露布一起传到了周淮安所在的景州(河北省衡水市附近),他却有些我怎么没有怎么用力你就倒下的荒谬感。
曾经压过了我铁血强宋一头上百年,直到被女真崛起逐步灭亡过程,还能继续吊打和暴击乘火打劫的大宋西军,长期以华夏正朔自居而号称南北朝格局的辽国前身;契丹大八部联盟就这么一战被打散了?
但是前方送回来的战报和缴获,却是实打实的看起来做不得假的;这一战斩首过万,俘获两倍于此,还阵斩了一位独活部的君长(领部大人),另外俘虏了劳问、达稽两部的君长(领部大人);其他契丹贵族、酋长、头领更是数不胜数。
最关键是虽然在事后跑了当代的痕德可汗,却重创了作为凌驾于八部之上的王族——遥辇氏,同时在战场缴获了契丹王帐的全套旗鼓仪仗和众多官属,以及王庭内堆积如山的辎重甲械。也就是说,王帐凌驾和力压各族的根基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
因此,就算战后并没有能够彻底歼灭或是无安全击垮其余的契丹各部人马,而令其在四散溃乱当中各自远遁而去;但是根据参谋组的推演和研判,也算是变相重创契丹八部为首的草原势力,至少在今后十数年以内的战争潜力和军事实力。
毕竟,作为草原上生态环境相对恶劣,而经济体系单一,生产力水平普遍低下的游牧民族;在人口繁衍生息和基本资源产出上,相对定居化的中原农耕体系,具有天然的劣势和不足之处;同时也更容易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和威胁。
而在连番战争中,被杀掉或是其他缘故损失、逃散掉的青壮年人口,也不是像是韭菜一样收割完就能很快长出来的;更何况,作为东北向区域性的强雄势力,契丹八部的崛起过程,也是在不断的侵并和掠夺当中完成的原始积累。
因此,一旦契丹八部因为战败后而露出疲态和虚弱来,就算没有中原的乘胜追击,自然而然有得是那些长期压制和侵攻、掠夺的周边势力,乃至是被迫成为附属部族的草原部落,此起彼伏的反噬和落井下石的报复行为;而演变成新的危机和动乱根源。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那些其他部族反抗和清算契丹人的奴役和控制,还是契丹人为了弥补严重的损失,而主动发起战争去掠夺和吞并草原上的别部势力,都将迎来新一轮草原生态位的重新洗牌。
至少在参考了参军组和参谋组提供的意见之后,周淮安不认为在此次战败后,损失了大量基本盘和个人威望,最终仅以身逃的那位当代痕德可汗,短时间内还能够有足够的权威和实力,继续将剩余的契丹各部给重新统合和团结起来。
因此,虽然不算是最理想的结果和目标达成,却也是一个意外之喜;因此,周淮安原本是打算通过数年的经营和渗透,然后在集中力量一具击垮这个未来的边疆外患的根源;结果仅仅靠一路偏师就提前打穿了大部分流程。
当然了,这时代的契丹八部,已经有了从不怎么纯粹的渔猎、游牧民族,向着后世农耕定居化转型的迹象了;千万不要不要小看着游牧民族的农耕定居化,这也意味着有了固定的生活区域和相对稳定的产出作为补充,让他们渡过每年冬季最难熬的时刻。
然后农耕定居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就自然而然的会形成新的聚落和城邑,以及为相应定居人口所服务的手工业基础;比如开采池盐、渔获皮毛等产品的加工储存,冶铁和武器铠甲的制造,都是在这个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的。
而拥有了农耕(田地)、城邑和手工业的基本三要素之后,游牧民族也就从绝大多数逐水草而居、旋起旋灭的普通季节性边患;逐渐蜕变成为有资格和中原王朝掰一掰手腕的像样威胁了。像是历史上的匈奴、柔然、突厥,乃至后世的蒙古莫不过如此。
而在另一条正常的历史线上,走上迭刺部首领位置的耶律阿保机,也是通过一边开发草原领地内的盐池获利,一边乘中原的战乱不休而不断见缝插针的寇边,掳掠了包括工匠在内的大量汉地人口在草原上筑城聚居,才得以力压契丹八部攫取世袭首领的主导权和优势,完成了后世辽国的奠基。
当然了,在这个时空随着契丹八部的战败,耶律氏为首的迭刺部想要崛起的这点可能性和机会所在,更是就自此胎死腹中想到别想了。
而在这次数万人会战当中,通过前方将士所提供的经验总结和战后研讨会,周淮安也注意到了另一个比较关键的地方;也就是相对于火器在中土战争里,所表现出来中规中矩的代差优势,在对上游牧民族之后却堪称是超常发挥了。
因为,相对游牧民族所擅长轻快速射的角弓、猎弓等远程投射和压制手段,火铳在基本射速、射程和威力、持久方面,也都表现出来了足够吊打性的优势;可以说出了准头上海略有不足之外,其他都胜过一大截了。
至少相对于藩镇乱战出来的那些中原军队,游牧民的披甲率和远程防护手段就要相对差劲的多了;因此,火铳阵列完全可以用密集的垮射,来延伸射程以提前杀伤和削弱、打乱敌人的阵型和势头;
再加上火器子药便携性和相对节省力气的火力持续性;可以说明明具有相对战场规模优势的契丹人,与车阵中太平军对射当中居然是多数时候落了下风;而无法完全发挥出机动游射的专长和优势来。
反而很容易就被打散和扰乱了阵型、势头,而让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被迟滞,乃至陷入带相持不下的持续颓势当中;更别说是布置好工事背后装满双份散弹的大炮了。紧要关头在敌人最密集、最扎堆的地方一轰,鲜有不溃乱散开的。
因此,只携带了十五日便携口粮的辽东派遣军,凭借浮筏承载水运的二十多门六寸(短管)山炮和四寸(轻架)野炮,还有大量数倍基数的子药,最终支撑着三个火器营的车阵,挡下了契丹各部三天三夜的轮番攻打。
相比之下,军中配发的掷弹和发(黑尔)火箭,就在战斗中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了;前者要等到敌军冲到阵垒近前才能发挥作用;后者则是除了便携性外,相对火炮准头和射程头差强人意,只能打不会乱跑的固定目标。
如果不是最后刘仁恭部骑兵突袭王帐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打破了最后固守防线的高光时刻;尽管如此,相对于在掩体背后坚守阵地,掷弹还是容易在主动进攻当中误伤自己人;而需要严格训练和丰富经验才能成为合格的掷弹手。
当然了,作为铳炮刺刀为核心的火器战阵配套装备,随军携行的车墙、铁丝网和壕沟,在这场战斗当中也得到了充分的考验和磨炼;至少在几次战斗之后,那些从征的义从军(改造兵),无不适变得越发敬畏和老实服帖起来。
当然了,等到原始的榴散弹和手摇机关枪的科技树也点出来之后,相信历史上那些蛮横彪悍而被历代引以为患的游牧民族,最终只能变成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而融入华夏的大家庭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因此,哪怕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和仓促,但接下来就剩下按照事先规划的战略方案之一,提前执行“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后续追击和扩大战果了。
比如通过分批出击的骑兵/骑步集群,沿着河流以水运为输送保障和依托,逐步深入到松漠、饶乐都督府的腹地去;甚至不需要追求直接的杀伤和歼灭、缴获成果,只要确保在着一整个夏天到秋天的时间里,让残余的契丹各族疲于应付而没法好好的休养生息。
毕竟,塞外的草原虽足够广大,但是适宜大规模放牧的水源地和草场,却是相对有限的;而人固然可以望风逃跑和躲藏,但是牲畜就不行了,迁徙的距离稍远一些都会掉膘甚至是累死、病死的;然后到了冬季来临之后,大自然自然会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因此,当依靠畜牧业所维系的生产力和经济体系崩溃之后,所谓的游牧民族也就成为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能靠一波流决生死的炮灰和渣渣了。要么走投无路的去抢劫其他的草原部落,要么南下寇边与严阵以待的中原军队决战。
因此在头两年打垮和肃清了成建制的抵抗之后,接下来就可以沿着草原上水量相对充沛的河流,重新组织大片的步卒和民夫,开始从河流下游向北修筑起一座座间隔数十里,兼具了堡垒/货栈/驿站多种功能的综合据点;
因为草原上游牧民族缺少攻坚能力,这些据点也没有必要用上水泥或是棱堡建筑,直接采用相对廉价而技术成熟的土木结构即可,在搭配少量的驻军和足够的火器弹药之后,就可以有效的威慑和封锁一大片区域;然后再通过季节性河流水运,来输送后勤和相互支援呼应,就又有了相对长久的自持能力。
草原上的生态位出现空缺之后,自然就会有人迁徙过来试图填补之;然后依托河流水运所形成驻军堡垒的锁链体系,就会将其约束和控制起来;变成半定居化而专门提供皮毛、肉类和畜群,而在经济和防务上严重依赖中原的专属畜牧区;
因此,在击败了契丹、奚族之后,在东北地区试行的堡垒推进政策只是个开始;等到运作成熟之后就可以推广到朔方、银夏、甘凉,乃至是安西、北庭故地去;彻底将传统意义上的蒙古高原被大沙漠所分割成的漠北、漠西、漠南草原,用火器和堡垒分割成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游牧区。
这虽然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而投入耗费巨大的事业,但是一旦初步成型和见效之后,相对于历朝历代为了守边和备边,所维持的庞大延边驻军和为了配套、维持驻军所建立起来的屯垦体系,却又是相对的多快好省了。
因此,当沿着漕河水陆并进一路接管和收编的数万大军,伴随着周淮安正式抵达幽州城之后,前来迎接的赫然是以新被推举上位的李全忠之子李匡威,以及作为临时辅佐的敬翔,所率领的近千名文武部属,礼数隆重的迎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