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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潮湿的水牢,滴答滴答的水声慢慢侵入意识。
叶灵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猝然张开,眼前是一片漆黑,铁锈与腐坏的气味萦绕鼻端,极近令人窒息。
在一阵短暂的空白后,他终于想起了昏倒前最后一幕画面:
高举的手,熟悉的脸庞,锋利的刀刃折射出霜铁沁骨的寒意——那是他世上最亲的亲人,他唯一的亲人,他跋山涉水想要找回的姐姐。
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却没有血,他应该是被刀鞘重重击昏了,叶灵想。
叶灵侧身动了一下,发觉麻木的手脚上都被拷上了铁镣,稍稍挪动,便发出零碎窸窣的碰撞声,在这寂静如同死去的囚室内传荡。
会有人来救我吗……叶灵意识不清的想。
前几日,他受风霁白的嘱托,前往万羽镇去收集有关方巍之与祝鸿山勾结的证据线索,但当他到达万羽山庄之时,却遭受到了祝羽裳冷漠的拒绝,叶灵在山庄门口站了整整三日,终于有人来开了门,叹息一声让他进去。
祝羽裳要求他发誓不能牵连到如今的万羽山庄,叶灵自然是这么做,并且发挥了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口才才能,终于祝羽裳松动了,呼出了一口气道:罢了,就当是我为父亲还债吧。
叶灵进了山庄的秘密书房,然后在那里找到了更多当年方巍之与祝鸿山勾结的证据,不仅仅如此,在方巍之当年就任江南巡抚的那些年里,江南能够为他所用的势力几乎都被笼络了干净,使他在短期内壮大声势,并且扳倒白府,登临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之位,而祝鸿山就是他的一大助力。
当年祝鸿山潜心制作蛊子,并且养着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蛊母,他精心制作培育出来的蛊子任羽锋受他控制为他所用,杀了不少的阻力,只是祝鸿山恐怕也想不到,任羽锋竟然也有脱离他控制的一天,并且将他反杀了个干净。
叶灵得到了重要的情报证据后,连夜奔赴皇城,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为什么姐姐会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她会认不出自己来?
她跟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意识浮浮沉沉,叶灵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看不见日光、听不见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外的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这种要命的寂静下,叶灵伸手摸进了怀里,还好,那些东西还在,没有被搜出来。
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个刑供,叶灵苦笑,将手在地上缓缓地摩挲着,终于他摸到了一块略微有些松动的地砖……
……
皇宫,方巍之静静地站在皇帝寝宫外头,他抬头看着阴郁的天色,眼神晦暗不定。
“丞相大人,皇帝请您进去。”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对方巍之弯腰毕恭毕敬道。
方巍之走进富丽堂皇的寝宫,寝宫里金镂九龙戏珠香炉里燃着上好的千年沉香,可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了浓重的药味。
他穿过层层鲛丝纱帐,在最后一层后,有一张极具奢华隆重的床榻,床上躺着一个身份高贵的人。
“臣参见陛下。”
“咳……咳……起来吧,朕让你去查办的事怎么样了?”宣威帝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是以前威严的语调,但是却透出一股明显的乏力衰老。
宫凌夜相貌不俗,年轻时更是英俊不羁,而如今也只区区不到五十岁,但是连日来的病症却使他一下子苍老之极,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疲态,但即使是如此,他眼中那鹰隼般锋利的眼神,也未减去半分。
方巍之心中一凛,却是低头道:“回陛下,昨日在温泉行宫中,行刺的刺客已经逃走了,臣等已经令人前去追捕……只是,没想到与刺客一同消失的还有凌郡王楚泠琅。”
“哼!”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混账东西!真是好大的胆子!”
并未指出这个‘混账东西’究竟是谁?但是方巍之低头琢磨了一下,道:
“当时刺客想要行刺皇后娘娘,但是在行刺失败后,就越山而逃了,凌郡王也不知道是被胁迫还是……”
他这话是有意引向楚泠琅,当时被楚泠琅身边的那个侍女撞到他和皇后密会后,他就知道这个人不能留了。
方巍之为了不让他和皇后白格薇的秘密暴露,不惜在现场伪装成刺杀的痕迹,而他也知道,皇帝是最为记恨刺杀,这个年少便在生死之间游走,在青年登帝之后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刺杀的皇帝,心里早已冷血如麻,而年前那护国寺行刺一案的最后惨烈的处理结果,则可看出一斑。
“也多亏了陛下您身体抱恙,未能及时去往行宫,不然这后果可就……!”身旁的大太监搭话道,语气尖细焦虑。
“砰!”一声巨响,原是皇帝将床头旁的梨木雕花灯架给狠狠扫下了地,灯架摔在清冷的金丝地砖上,崩裂四碎。
“朕就知道他有异心!当年南楚安阳王就没有按什么好心!他肯将兵权乖乖给朕!现在看来这等狼子野心之人……咳咳!”
皇帝突然吐出一大口浓黑的血,边上的太监宫女慌了神,一边匆匆忙忙扶着皇帝躺下,一边将侧室里候着的太医给全数宣出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慌乱无比。
方巍之详装扶了一把后,就没有了任何动作,其实如果这个时候注意一下,会发现方巍之双眼那慑人的寒意。
但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因为场面实在是太慌忙了。
这个皇帝现阶段最为宠爱的大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一国之君垂垂老矣的神态。
他知道,宣威帝活不过多久了,长达十几年的毒素积累,终于在这个时候得以爆发。
“方、方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宣威帝挣扎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地下令道。
“是、臣领命。”方巍之鞠躬。
皇帝似是累了,随意地向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
方巍之告退,等他走出那令人沉闷的辉煌殿内后,悄然地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浓黑翻卷的铅云,知道马上就会下一场暴雨了。
走过长长的宫门,方巍之回头看着那牢笼一般的辉煌皇宫,闭了闭眼,掩盖了眼中势在必得的那种情绪。
再过不久,这整个天下……就要变了!
“大人,那位先生已经等着了。”小厮毕恭毕敬对他道。
方巍之从幻梦中恍惚醒来,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坐进了轿子里。
“走吧。”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是他的手心却捏出了一把冷汗,他知道,真正麻烦的人才刚刚来。
……
黄昏的第一场雨稀稀落落地降了下来,风霁白靠着软垫,慢慢睁开了眼睛。
幸好能有地方住,不然就惨烈了。
她失笑自嘲道,把头枕进了更加温暖的被窝里,倦意袭了上来,让紧张了数十日的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一阵子,她真的是太累了。
老旧的木门被打开,发出吱扭的声响,紧接着一道侧影缓缓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浓稠的中药。
楚泠琅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甚至眉间还微皱着。
“你来啦?”风霁白仰头瞅着他,开口道,睡足之后她的声音懒洋洋中又微带一些沙哑。
楚泠琅与她对视着,半晌,风霁白无辜微带迷茫地眨了眨眼,表示了一下疑惑。
“喝了。”他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哦……”风霁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接过药碗,仰头喝了进去。
但还没等到她马上喝完,楚泠琅还是没有忍住,他语调一高!
“你看看你!居然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风霁白手一抖,差点没把药碗给整个盖在楚泠琅身上。
楚泠琅好看的眼睛眯起,用手指着她:“你……你……”
“我什么呀?”风霁白非常困惑了,她歪着头看楚泠琅非常气恼但是又有些羞射的样子。
“你要对我负责!”
“……”
“噗……咳咳、不好意思!“风霁白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捏了捏楚泠琅漂亮的脸,愉悦道:
“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突然就对本公子芳心……”她的声音打了个顿,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与楚泠琅大眼瞪小眼中,心底却暗叫:糟糕,我居然忘记了把怀孕的事告诉他,他现在肯定也知道了吧,这里还有一个大夫呢!
虽然无法理解风霁白为什么连这个都会忘记,但是她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告诉她此刻很危险了!
“哼!没有十万黄金的陪嫁嫁妆就要本公子为你负责吗?”她干脆心一横,冷冷道。
楚泠琅失笑,一下子气就泻了大半,他突然上前抱住风霁白,将头埋进深深她的颈窝处。
滚烫的气息灼烧着她,风霁白怔怔地呆坐着,良久才慢慢将手搭在他的背上,竟然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
“我很高兴……但是我又很愤怒……”楚泠琅闷声道,声音带着一丝极为罕见的哽咽。
“对不起……”风霁白呐呐道。
楚泠琅缓缓抬起了头,他一瞬不眨地看着风霁白的眼眸,这一刻两个人的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彼此交错的呼吸。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愤怒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但是我又很高兴你没有不要我,当我在山岩里茫然地醒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大块,但是我却感受不到痛,因为那个时候我不记得你了,但是你一回来,背对着我站在梅花树下,我知道那就是你,因为我感受到了痛,虽然那是灭情蛊带来的剧痛,但是我却实实在在地欢喜起来。”楚泠琅慢慢絮叨着,他的语句混乱,像一个不知所措却又极为欣喜的孩子。
“你还记得那一夜吗?当时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其实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但我当时想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阿白,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