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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风霁白就被“砰砰砰”的砸门声给吵醒了。
她略微不满地在被子里缩了缩,将整个头埋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光线与烦人的噪音都减弱了,风霁白又沉沉地睡去。
本来以为会很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但是她竟然也能睡的很沉。
过了一会儿,门好像被打开了,轻若无声的脚步踏在地上,一步一步向着床边走来。
任羽锋此刻很不满,他的眉眼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乌云之下,在楼下大堂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任谁都会火大。
床里的人毫无知觉,半张小脸都埋进了丝被里,长长的青丝散落整个床铺,任羽锋伸手本想直接掀起她的被子,手却在半空中凝滞顿了下来。
风霁白不同往日那冷淡的面容,在睡着的时候,像是褪去了她所有的伪装,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眸静静闭起来,长长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像是一只随时都要飞出去的羽蝶。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她平常总是微蹙起来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些温柔之意。
任羽锋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带着困惑的语气喃喃自语:“我都忘了你居然还是一个女人……”
风霁白猝然睁开眼,和面瘫着的任羽锋直接来了个对视。
任羽锋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冷冷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风霁白猛地坐起来,伸出双手捂了一下脸,本来倦意浓重的神情瞬间恢复清明:“你知不知道没有别人的允许闯进私人的房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任羽锋挑起一边眉角,兴致大起道:“你是在警告我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风霁白也冷冷看向他。
“呵。”他勾起唇角,垂眼俯视着风霁白,“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后一句他说的无限深意回长,但是风霁白脸色变也没变过,她反而挑衅着抬起头道:“哦?任大侠尽可以试试,怕是到时候,一不小心就又‘名扬天下’了,这个万羽镇倒是一个好地方,来的人也多。”
虽然不知道任羽锋当年隐退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身份忌讳莫深,特别进入万羽镇之后更是想尽千种办法来隐藏自己的身份,风霁白想这个威胁对他来说应该是奏效的。
果不其然,任羽锋沉着脸,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风霁白,然后甩手走了,临走前道了一句:“快点下来。”
门被重重拍上,风霁白舒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床帏,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烫了,看上去消退了不少。
这些时日,若是要她用一个词来形容任羽锋,那就是喜怒无常。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他既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恶鬼,又是护着一群单纯质朴的村民平安的恩人,还因为莫名的理由,强行将风霁白绑在他身边的匪客,真真是应了别人口中‘疯子’二字,其中最为心塞的就是她自己了,简直比待在皇帝身边还累心。
风霁白抬起手,在颈边摸索片刻,然后勾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她垂下眼,细细摩挲着那个并不精致的玉瓶,唇边绽开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
虽然这里面的药已经用尽了,但是想到楚泠琅当初那个狼狈的样子,眼巴巴地来讨她的开心,风霁白的心中就并涌起一阵难受和温热。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又马上想到楚泠琅抵着她的唇说不能常叹气,像个教书老头子一般,什么样子呢。
风霁白当时拧着眉道:“你是在对我表达不满吗?”那是她少有的撒娇。
楚泠琅立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亲昵笑道:“怎么会呢,你若是那教书老头子,那我就是那烦人的糟糠老妻,天天烦着你,好不好,嗯?”
晨曦温柔缱绻洒落进来,像一点点的星光跳跃在她的身上和眉间,风霁白笑了笑,眼眸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她轻轻拢起手掌上的光点,像是收起了一汪泠泠的温柔。
“这可是你说的……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风霁白轻声念道,声音逸出口,就散落消弭在无尽的虚无尘埃中。
……
她洗漱好,下了楼,就看到任羽锋坐在昨天那个地方的喝着酒。
“这酒叫春梁雨,十年前我提刀进门之前,也喝了一壶,十年过去了,味道竟一点也没有变。”
风霁白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坐在他对面。
“但是还是一点不一样,那一夜的酒中,还掺着铁锈与鲜血的气息。”任羽锋仍旧自言自语,直到风霁白打断他:“你有的计划是什么?”
任羽锋放下酒杯,看着她道:“你看上去很急切啊?就这么等不急?”
“你确定鬼骨玺就在那里吗?”她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
“他们不敢动,或者说一直在等着我再次踏进万羽山庄,他们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任羽锋嗤笑一声,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风霁白一怔:“那、这次鉴宝大会……”
“全是为了我准备的,祝羽裳那个小丫头,一眼就看的清她想要干什么,她想集结江湖中其他的势力,在我出现的那一刻,就围剿我。”
他们之间的气氛仿佛静止了片刻,接着,风霁白不解困惑道:“那你,想要怎样?”
任羽锋几乎可闻地叹气,道:“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所以,我带你来这里,而你负责乔装进去。”
风霁白一顿,终于问出了那个其余人都会问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屠杀了万羽山庄的那么多人?”
他晃动着酒杯,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睛,他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般沉默,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在烈山长时间的劳役时日令他的肌肤都上了一层深沉的古铜色,手掌布满了厚薄不一的茧,隐藏住了他身上的血腥的味。
但是风霁白却知道,一旦那双眼睛变成象征恶鬼罗刹的血色,那身处即是地狱。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任羽锋放下杯子,说了一句一听就是说谎的话。
他站起身,对着风霁白道:“走吧,我先带你摸清地形。”
……
万羽山庄里,祝羽裳冷着脸站在严加看管的库房前。
老管事哭丧着一张脸,道:“庄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库房失窃的消息第一刻就到了祝羽裳耳里,此刻,她静静站着,周围人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些被打晕的家丁们,醒来后连人是什么样子也记不得了。”老管事解释道。
祝羽裳终于动了动,道:“罢了,都怪我,没有把山庄扶持起来,现在庄里连个能使的人也没有。”
周围人把头垂的低低的,老管事一阵伤心,看着小姐纤弱的背影又心疼又愧疚。
祝羽裳迈进了库房,问道:“可损失了什么?”
“回庄主,只损失了一两黄金。”库房的主管人喏喏道。
“一两?”祝羽裳有些惊讶,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的确像是没有遭受什么损失的样子。
她慢慢走在百宝架中间,扫视着各种奇珍异宝,在视线触及一个很不显眼的旧木匣之时,又毫无知觉地忽略了过去。
紧接着,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跑到那个密室机关前,细细一看,果然是动过的样子。
她大惊失色,忍不住呼:“难道他已经来过了?”
接着赶紧打开机关,几乎是飞奔着进入密室,身后的老管事连连呼:“庄主等等啊。”
他放心不下,赶紧也拖着老迈的躯体颤颤巍巍跟着走下去。
一下去,就看到祝羽裳的背影呆呆地站在放着鬼骨玺的石台前。
“庄主?”老管事小心地叫了一声,走到她身旁,也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
石台上本被严加放置的两枚鬼骨玺,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
祝羽裳仿佛是失了魂,她拿起另一个鬼骨玺,托在手心上,怔怔地看着。
密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祝羽裳幽幽的自语响起。
“许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再一次看到这个鬼骨玺。”
“都说鬼骨玺能够号令无间地狱里的千万恶鬼阴兵为己所用,所以爹爹才那么珍贵它吗?”
“可是召来的恶鬼,却令山庄丧失了那么多性命……”
“到死的时候,爹爹还一直攥着它,我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都无法把他的手指掰开……”
“如果没有这个,爹爹阿娘是不是不会死,所有人是不是都不会死!”
祝羽裳仿佛已经陷入了疯魔之中,她的神情悲怆中还带着一丝丝疯狂,死死握着手心,仿佛想要将鬼骨玺攥进掌心,坚硬的棱角割破她的皮肤,血丝丝渗了出来,被碧绿通透的鬼骨玺吃了进去,雕刻的恶鬼仿佛活了过来,面带渗人的红色。
老管事见事不好,赶紧上前紧紧抱住自家庄主,哭号着:“庄主醒醒啊!你醒醒啊!”
他拼命摇晃,鬼骨玺从她的手心中挣脱,骨碌碌滚到地上,而祝羽裳也被唤回了几分神志。
她瘫软跌倒在地,又急急忙忙捧起鬼骨玺。
“庄主,这只有一个了,怎么办?”
“不,不会是他,如果是他,他一定会两个都拿走。”祝羽裳喃喃道。
她又垂下眼眸,看着小小的鬼骨玺,怔怔道:“一个也够了……我当年躲在桌角下,那个人看着我,眼睛尽是地狱般的红色,他没有杀我,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会回来取走此物。’他只拿了一个鬼骨玺,就走了。“
“我等啊等啊,刚开始每天都在害怕,我梦见我的头高高挂在窗轩上冷冷地看着我,我在等着他来杀我,这一等我就等了十年,现在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杀了他!”
最后一句尖利而又刺耳,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嘶吼出声。
祝羽裳将鬼骨玺捂在胸前,注视着眼前的虚空,就像注视十年前的那场鲜红的夜空般,道:“一个也够了,他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