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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后殿西侧间里明烛高照,寂静一片。
新帝进来的时候,两名宫人悄无声息的跪伏行礼,被新帝挥手遣了出去。
床上躺着的人眉头紧蹙,似有解不开的心结,竟连睡梦之中都不得安稳,烛光之下能看到她尖尖的瘦削的下巴,苍白的脸颊,果真是生病的样子,却已是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
萧烨坐到床侧,端详了好一会,对她急剧瘦下来的原因心知肚明,都快成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了。
——周迁客到底哪里比他好?
他原本吩咐了礼部要风风光光将皇贵妃册封大典办起来,但是临到册封的前几日她却卧床不起,最后不但未曾露面,竟是连宝印宝册都不曾亲自跪接,册封皇贵妃的圣旨还是她身边侍候的宫人代接的。
他新近登基,朝中之事百废待兴,事情千头万绪等着他去处理,偏偏她不安生,数日绝食,最后还是他拿周迁客的儿子威胁,才让她开始进食的。
彼时他凑近她耳边道:“你不思饮食,是不是想你儿子了?不如朕将你儿子接进宫里来吧?”
床上数日绝水绝食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隐含绝望:“你……你敢?!”
“朕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想他吗?等朕将他接进宫里,你吃一顿,朕就给他吃一顿,你若是数日绝食,朕就饿着这小子,也让他尽尽孝心!”
“你……流氓!无赖!你杀了我吧!”
他俯下身在她脸颊亲了一记,露出个极为无赖的表情:“杀了你朕可舍不得!等你养好身子,有的是机会见识朕是不是流氓!趁着天色还早,不如朕现在就下旨让人接那小子进宫?”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因许久未曾进水进食,才微微撑起身子,就软软朝后倒下去,被萧烨抱个满怀,鼻息间满是陌生男子的气息,那人却在她发间轻嗅,满足道:“朕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放手的道理,女人也一样!你是让朕派人去接人呢还是吃饭,自己选!”
女子狠狠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他抱着她亲自喂食粥水,才熬的粘稠的粥,她闭着眼睛咽下去,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但萧烨却似从中得到了乐趣。他这半生顺风顺水,无论是女人还是皇位都得来的太过容易,只除了眼前的女子不愿意屈从于他,几乎就没遇上过阻力,反让他生出无数的不甘,非要让她甘心雌伏于他身下,才算圆满。
叶芷青绝食多日,一餐汤水也不能让她立时生龙活虎的站起来,萧烨遣了宫人扶她去沐浴完毕,将人清清爽爽的送到床上来,他便脱了外袍一起钻了进来。
“你……你做什么?”
萧烨将拼尽了全力要将他踢下床的人儿揽进怀里,连同她不安份的胳膊腿儿全都禁锢在怀里,还顺便在她面上香了一记:“你再这样欲拒还迎,朕只当你是勾引朕了!”
叶芷青气的几乎要吐血,推不开踢不走,反倒整个人都陷入他怀中,她红着眼睛咬住了他的胳膊,心里当真是恨极了他,半点都不曾容情,嘴里尝到了咸腥的味道,禁锢着她的男人却毫无动静,等她自己松口,他居然若无其事调笑道:“朕小时候养过一只巴儿狗,原来是别人养的,一岁的时候到朕手上,起先也是对朕又咬又吠,过了半年不知道有多乖!”
“……”她折腾半天,非但没将对方赶下床,反倒将自己累出一脑门子的虚汗,心跳不止。
从那日开始,萧烨便每晚都来与她同寝,无论她冷脸也罢,拳打脚踢也罢,都不能阻止他。
男人的力气到底大过女人,更何况他也是练过防身功夫的,虽比不上周鸿英勇善战,制服一个女人却是手到擒来。
萧烨今日在皇后处将一切都撕扯开来,有种做了坏事的畅快感,他几乎可以预感到皇后与宫中众嫔妃在知道床上沉沉睡着的她的来历之后,后宫女人对她群起而攻之的盛况,到时候她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
——将她逼至绝境,逼迫至她不得不依靠他的地步。
他不需要她长袖善舞,也不需要她有别的盟友,只需要她全心全意的只依靠他一个人,仰仗他一人而已!
床上的人在睡梦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闭着眼睛伸手摸到了他的手,迷迷糊糊亲昵的埋怨:“鸿哥,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床沿上坐着的男人眉目倏然转冷,声音里也带了冷意。
叶芷青睁开眼睛彻底清醒了,条件反射甩开了萧烨的手,目光之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她那声“鸿哥”还是动作激怒了新帝,他忽的俯下身噙住了她的唇,床上的人激烈的挣扎了起来,手臂被男人禁锢在头顶,他肆无忌惮的与她唇舌纠结,感受着她的退缩与拒绝,却更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或许世上之事便是如此,有些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依旧心灵相通;而有些人,即使肌肤相亲,心也在万里之遥,犹如天堑。
萧烨从来也不知道有一天他也能做出强迫之事,男女之事上他素来讲究你情我愿的风雅,不必招手就有大把美人可着让他挑,温驯可人,极尽妍态,生怕服侍不周令他厌烦,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
身下的人儿眼眶泛红,面如桃色,萧烨却很清楚这绝非动情,而是气恨到了极致,竟是不能教他心软半分,直恨不得将周迁客留在她心中的所有印迹尽数抹平,只留下自己亲昵的痕迹,半刻也等不及!
“明日早朝,朕有两桩差事要交派下去。”他俯身在她耳侧小声道,在她错愕的注视之下,他好整以暇:“一件是派人前去安北平定叛乱,收拾萧炜留下的烂摊子。听说安北那地界数族杂居,民风彪悍,又有之前萧炜的刻意经营,精弓强将,凶险异常;另外一件就是两淮盐运使的位子空置太久,还是需要派个人过去监管盐业,省得再出现私盐之乱。”
他拖长了调子,隐含威胁:“你说朕是派周迁客带着你儿子去安北平定叛乱呢,还是让他继续去两淮任盐运使呢?爱妃,让他去哪里可就全在于你了!”
床上躺着的人儿目光之中痛苦纠结难以尽述,萧烨静静等待她的抉择,等到他再次俯身去吻她的时候,能感觉得到怀里的人终于停止了激烈的抗拒与挣扎,哪怕身子依然僵硬,却并未推开他探下去的手……
长夜漫漫,明烛高照,男人粗重的喘息,女子细碎暗哑的啜泣声透过窗棂传了出来。春寒料峭,外面廊下侍候的宫人离西侧间远些,轻声耳语。
“娘娘前些日子不肯进食,到底为着甚事?”
“小蹄子,娘娘的事情你也敢打听?”
西侧间里侍候的宫人是胡衍新近调来的,对叶芷青的来历并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陛下与皇贵妃之间似有心结未解,相处并不亲昵,还一度担心皇贵妃失宠,她们的前途也跟着受影响。
“我前儿还看到皇贵妃踢陛下来着……很生气的模样。”
“皇贵妃待陛下似乎……有些冷淡呢。”
“陛下待皇贵妃热情不就好了……管好你们的嘴,若是漏出去一点风声,小心胡爷爷割了你们的舌头!”
“……”
轰隆隆雷声在头顶炸响,宫人们的议论声被雷声掩盖,建和元年的第一场春雨以瓢泼之势降落。
西侧间女子无助的低泣,神思昏沉间喃喃自语:“鸿哥……”雷声间隙落入新帝耳中,男人目中戾气一闪而过,行动越加激烈,抵死缠*绵!
缩在廊下守夜的宫人们既不敢走开,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极力的竖起耳朵听着西侧间里的动静,以防主子差遣。
长夜漫漫,西侧间桌案上放着花鸟房新进的鲜花,临窗浸寒,摧折娇花嫩蕊,一夜狂风暴雨,天亮初晴之时,落红委地。
清早宫人悄悄进去服侍新帝上朝,待送走了萧烨,转头看到凋残枯败的盆栽,轻手轻脚抱了出来,递到廊下候着的小太监手里,骂道:“告诉花鸟房里的机灵着些,连这等残花枯叶也敢送进西侧间来,打谅着我们娘娘好说话吗?”
小太监抱着枯败的盆栽边走边嘀咕:“……昨儿送进去还开的好好的,明明花鸟房里说最少能开四五日才败呢,让摆个两三日再换下来,原来都是哄人的。”
锦绣绮罗里,沉睡的人迟迟不醒,整个人都踡在被子里,只露出堆在枕边的如云秀发,还有半张如画眉目。
萧烨下朝之后,脚步轻快的往寝殿而来,连今早见到上朝的周迁客亦觉得心气平了不少,甚至还特意的观察了下他的气色。
前些日子听说他大病一场,这光景瞧着是瘦了,神情憔悴,颓唐不少。
廊下侍候的宫人跪了一溜,萧烨急匆匆推开西侧间的门,居然没见到人,奇道:“皇贵妃呢?”
“回禀陛下,娘娘还未起床。”
萧烨想起昨晚滋味,此刻始觉怜惜:“昨晚是累着她了。”往内室而去。
他绕过屏风,心里雀跃似少年,就好像六岁那年得到父王从驻地托人送来的小马驹,并非稀世罕有的名品良驹,可是他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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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初立,朱皇后正是立威之时,新封的嫔妃们一大早就来中宫请安,候在坤宁宫的玉阶之下,等着皇后的召见。
高嬷嬷的目光在殿门外虚虚扫过,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皇贵妃不曾来?”
中宫侍候的宫人们没多少日子就瞧出了高嬷嬷在皇后身边的份量,陪着笑脸道:“除了皇贵妃娘娘,有品级的娘娘们都来了,还有想来咱们坤宁宫请安的,只是品级不够,只能在宫门口叩个头。”
高嬷嬷啐道:“多嘴!待会若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这么多话,就拉下去打板子。”
小宫人吓的忙忙噤声,暗自感叹皇后娘娘倒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只是她身边的高嬷嬷却恁是不好相处。
寝殿里的朱皇后梳妆停当,在正殿接见了这帮莺莺燕燕。
她昨晚一夜半梦半醒,回想这么多年的婚姻,贤惠的名声是靠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换来的,她与萧烨之间隔着的女人太多,早不是一个或者两个叶芷青的出现才有的距离。只是从前那些女人相对于萧烨不过是个取乐的玩意儿,他并未显示出有多上心的样子,大约新鲜个三五七日就抛诸脑后,最长的也就三五个月。
叶芷青却太过特别,竟是能让他念念不忘数年,哪怕她跟了别的男人,竟是也不能让萧烨打消念头,这就让人有点担心了。
好在她膝下有二子一女,地位稳固,倒也不必如临大敌。
各宫嫔妃们入宫之后,虽然各有封赏,但好几位还挤在一处,只等皇后重新安排住处。大清早来向皇后请安,一方面是想探知未来的住所,另外一方面就是想要见到萧烨,或者想要知道皇帝的行踪。
萧烨继承大统的消息传到扬州之后,他后院里的女人们顿时兴奋了,但也有一部分人很是忧心未来失宠,在宫里日子难活。
在此情形之下,哪怕一个月能留皇帝在自己宫里宿个一夜,生活也自不同。
朱氏倒是贤惠公允,可偌大的皇宫,皇后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失宠嫔妃们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众嫔妃向皇后请安被叫起之后,便有一名不开眼的嫔妃道:“臣妾今日还想着能在娘娘宫里见到皇贵妃呢,没想到皇贵妃娘娘竟然没来向娘娘请安。”
她这话含酸拈醋,却是为萧烨育有一子,年已三岁,生的又是艳丽丰腴,往日每个月也总能到两三日侍候萧烨,算是后院里比较得宠的女人,如今封了嫔位,只因姓荣,便唤作荣嫔。
高嬷嬷心中恨她张狂,不过是育有一子,便敢在皇后面前放肆,多是素日朱皇后宽厚之故。
朱皇后微微一笑:“皇贵妃身子不适,正在闭门休养,等她身子大好了,大家便能见到皇贵妃了,倒不必急于一时。”
荣嫔是个掐尖要强的,这两日没少打听宫妃如何安置,她位列九嫔之首,想来能分得一宫主殿。但这位皇贵妃委实太过神秘,自入宫之后只听说册封过这么一号人,但其人在何处却是打听不到的。
——承乾殿的事情,早被胡衍管束,竟是不能轻易透露出去,也就只有皇后的坤宁宫里得着了一丝消息,那还是因为萧烨对朱皇后表现出来的敬重,胡衍才有意放水。
“皇贵妃既是身体抱恙,臣妾等倒是理应前去探病,只是不知皇贵妃如今住在何处?”
高嬷嬷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很想揪着荣嫔给她一耳光,但是朱皇后向来御下宽厚,似乎也当真不在意荣嫔之语,淡淡道:“皇贵妃暂时随侍承亁殿,荣嫔若是想要去探病,只恐不能。”
荣嫔还当自己耳朵有问题了,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承……承乾殿?皇贵妃不是身体抱恙吗?也不怕过了病气给陛下?”
这些妇人自扬州长途跋涉入京,进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陛下住在哪个宫里。这件事倒是阖宫必知,承亁殿于是成了众嫔妃们仰望的地方,恨不得哪日被新帝翻了牌子侍寝,能有幸入承乾殿。
没想到皇贵妃不但拔得头筹,而且还长伴陛下身边,哪怕抱恙都不曾挪出来,这就发人深省了。
荣嫔的问题也是昨晚朱皇后的问题,只是当时萧烨表现的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无论是皇贵妃不愿意前来拜见皇后,恃宠生娇,还是萧烨不愿意让她出现在后宫众嫔妃面前,都说明皇贵妃之圣宠,已是力压众嫔妃。
“此事有陛下决断,尔等休得议论皇贵妃之事。也是本宫新近入宫,还未将各宫打理清楚,等各位太妃太嫔们搬走之后,皇贵妃也有个能养病的地儿。”朱皇后将所有的原因都揽在自己身上,倒是一如既往的贤惠。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萧烨多少年独居,从不曾有女人与他长期同居一室,都是他在后院各房里轮流,哪怕是朱氏也不曾与丈夫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光。
她心里隐隐有一丝说不出的焦灼,被多嘴的荣嫔几句话就激了出来。
等各宫嫔妃们退下之后,她也有些游移不定:“嬷嬷,你说……皇贵妃是怎么想的?”
高嬷嬷最是鄙视一女嫁二夫,当下满眼不屑:“还能怎么想?她定然是觉得陛下登临大位,心慕荣华,这才攀上了陛下。若是咱们陛下还是淮安王,她恐怕避之唯恐不及。这女人也太过无耻了些!”
朱皇后凡事从来不曾隐瞒高嬷嬷,叶芷青入宫做了皇贵妃之事,朱皇后知道就等同于她知道了。
“她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在扬州咱们也见过的,她似乎过的很不错,为何非要入宫趟浑水呢?”
朱氏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当面问问叶芷青,只是萧烨将她藏在承亁殿,似乎不愿意有人前去打搅她,朱皇后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