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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睿没有问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问大抵也是白问的,阿蛮压根就不会说出口。
而且,阿蛮的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是多么的强大啊,他从过有朝一日,两人会是这样的重逢场面。
看着毯子下面她的腿,齐睿的眼角微微的有些湿润。
阿蛮却没有当回事,跟他又说了几句话,便感觉到有些乏了。
自从病之后,她的精神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看出来她困,齐睿安慰:”睡吧,临淄城很大,到宫中还要一些时候,你先睡,等到了我叫你。“
阿蛮点点头,便真的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睡着了。
闭上眼睛后,却不知有个人,一直盯着她的容颜,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复。
阿蛮睡的很香。
她原本是个心思重的人,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注定了前途未卜,操心也是白操心,不如放平和些,既来之则安之。
因为睡的过于熟,以至于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换了一方天地。
宽阔的穹顶上方,描金绘彩,身下是绵软的触感,而身上盖着的,则是光滑的锦被。
阿蛮想要坐起来看到的更真切一些,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两名宫婢,着急忙慌的过来,搀扶起她:”姑娘慢些。“
两女身着曲裾,发饰和衣服的纹路一看便是齐人。
再联想到这华丽大气的宫殿,阿蛮瞬间就明白了。
她到齐王宫了。
她深吸一口气,竟然睡的这么熟,连到地方都不知道?
开口问道:“我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其中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宫婢规规矩矩道:“回姑娘的话,您是昨儿下午进宫的。当时全身高热,昏迷不醒,王上派御医来给您看诊。守了一夜,方才才走,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原来不是睡死了,是烧过去了。
经她这么一说,阿蛮才觉得自己浑身黏腻。
那宫婢很懂眼色,连忙道:“已经烧好了热水,只等着姑娘醒了便可以梳洗。”
阿蛮想了想,在庄子上那段时间的确也没这个条件,若非天气已经转凉,估计她这会儿身上都要发臭了。便点头道:“有劳。”
热水泡过的身子,格外解乏。等到全身都彻底的清洗一遍之后阿蛮觉得自己都要轻好几斤了。
出来的时候,宫婢们已经将吃食摆了一桌。
其中一尾鱼格外引人注目。
“王上说,姑娘最爱吃的便是鱼了,可巧今儿来临淄也让您尝尝咱们的美味,鱼是刚从海边网来的,鲜嫩可口,您一尝便知。”
阿蛮感慨,两人因鱼结缘,如今再看这鱼,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无论如何,这顿饭吃的还是美味的。
齐国口味与陈卫都不一样,却也别具一格,吃罢之后,那婢女取来木质轮椅。
那轮椅一看崭新如初,打磨的十分舒服,宽大沉重,大概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抬起。
“这也是你们王上准备的?”
宫婢抿嘴一笑:“是,王上一回来就命工匠日夜赶制,怕的就是姑娘不方便呢。”
阿蛮感慨,一方面感动于齐睿的好,另一方面,想到如今齐婉华若是知道自己弄回来的人质好吃好喝的享受着,估计要翻天了吧。
的确是。
齐睿正在听着那些大臣们的话,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抬起头,便看到阿姐怒气冲天的从外面走进来。
“阿姐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容,齐婉华气的差点没一巴掌抽过去。
好歹她还知道给自己弟弟几分颜面,对着周围大臣冷漠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人都下去之后,她才转身开口:“说罢,你为何要将她带回来?”
齐睿正把玩着手中的簪子,这是昨儿抱阿蛮下马车的时候从她头上掉下来的,古朴简单,却又透着一股可爱纯真,一如她人。
天知道,昨儿她面色潮红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的心跳差点都要停止了。
齐睿抱着她,疯狂的跑入自己寝宫,大叫御医。直到御医说人无大碍这四个字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辈子,他大概都要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他没有忘记过她,从来没有。
见齐睿半晌不说话,齐婉华忍不住催促:“皇上为何沉默不语。”
“没什么。”
齐睿转了手腕,将簪子收到袖袋里,这才抬头,似笑非笑:“我的心思,阿姐不是一直都明白的吗?”
见他目中喊不掩饰的情感,齐婉华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是说,你到现在还?”
“不行!不行!”
齐睿反问:”为何不行?我以为,阿姐带她回来,是圆我一个梦呢。“
齐婉华气的浑身发抖:“她是陈后,又是卫瑄心仪的女人,我带她来,为的是用来威胁他们两国,匡扶我齐国,重振国威。不是弄个女人来给你睡的。”
齐睿满不在乎:“当年若非你强行带我走,如今她便是齐后了。如今既然人带来,那便是我的了,当是阿姐当年的弥补吧。”
“你。你,你好生糊涂啊!”
齐婉华再也忍不住:“你可知道,我是在哪里将她带回来的?”
“除了陈华宫,还能是哪儿。”
“哼,陈华宫戒备森严,我能带出来她?你将你阿姐的本事想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齐婉华望着他,一字一句:“她在卫瑄身边。”
齐睿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齐婉华不管,继续道:“这三年来,陈国对外一直宣称她身子不好,在宫内养病。然而后来探子来报,说小公子哭着要娘亲。我这才反应过来,正巧卫王宫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姑娘,引得卫王神魂颠倒,你说,奇不奇怪?”
齐睿的面色严肃,没有言语。
卫瑄是他心头的伤。
这一点,谁都清楚。
当年两男争女,最终他不敌卫瑄。亦或者说,从始至终,他从未得到过那颗芳心。
况且,齐婉华还跟卫瑄有过那么一段曾经。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却偏偏都被他吸引。
“我知道了卫王宫的女人便是阿蛮,恰好陈国公室出了一个无脑女,我便引诱她去将阿蛮给哄出来,没想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齐婉华看着自己的弟弟:“你应该知道,她的母亲是梦姬,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此女肖其母,也是个灾星。如此看来,当年劝你走,果真是对的。”
齐睿的拳头紧紧攥着,久久没有松开。
齐婉华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我知道你喜欢她,少年慕艾,情有可原。可你一定要学会分辨轻重缓急,她就是一口色泽艳丽的孔雀胆,虽说美丽,然而却有剧毒。王上离的远一些,是对的。”
忽然,齐睿开口了。
“剧毒说的恐怕有些过了吧。”
他望着齐婉华,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在我看来,她就是多刺的玫瑰,若是人们不贪心,便可以欣赏美景。然而却总是有人想要去伤害她,便免不了被刺所伤。可笑人们反过头来还职责是她不该多刺,而忘记了,她的刺,原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谬论,谬论!”
齐婉华愤愤道:“总之王上不该将她接回来,更不该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抱入寝宫,你让文武百官怎么想,你让姜偲怎么想?”
“文武百官还能管的了我房中事?至于姜偲嘛.....“
齐睿嘿嘿一笑:“阿姐知道,她想要的从来只是王后这个位置,只要我保证了不动她的地位。想必她是乐意看到这一幕的,估计巴不得我早早的禅让了这个位置,给她的儿子才能彻底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呢。”
齐婉华见他怎么都说不通,不由沉下了脸:“我就问一句,王上放不放手?”
“不放!”
“好,好!”
齐婉华怒极反笑:“若是这样,王上可千万别怪我无理,要越俎代庖了。”
齐睿早就想到这一点,站起来,走到齐婉华面前,微微叹气。
他如今的身量已经比齐婉华高出一个头了,曾经的少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牵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的孩子了。
然而她却始终不明白这点,凡事都要专横独断,一个人说了算。
“阿姐,我想要退位。”
齐婉华原本还愤怒的脸,听到这一句之后,忽然愣住了。
紧跟着,便的惊慌失措:“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齐婉华浑身哆嗦,却见他目中沉稳,丝毫没有过去的嬉皮笑脸样儿,顿时心中一沉,知道他这回八成是来真的了。
“我不明白。”
“难道就因为我没有让你得偿所愿,所以你就这样?为了个女人,你竟然愿意抛弃掉祖宗的基业?齐睿,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相比较她的悲愤,齐睿倒是神色如常。
“其实,这个想法,并非是一时半会儿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阿姐说过,对我严厉,是因为希望我能长成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不管再反感,我都跟着阿姐一起学。”
“可是后来啊,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学不学都一样,因为凡是都有阿姐啊。”
齐婉华陡然变了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睿叹了口气:“阿姐先不要生气,不然的话,我便无法说了。”
“不生气?”
齐婉华陡然坐下,冷笑:“好,你倒是说个叫我不生气的法子?我自幼将你带大,辛苦万分,朝堂之上,诡异莫辨,风涛海浪,可没有想到,竟然招惹的你这么多怨念。早知如此,这个位置便该谁愿意做便谁去做。”
“你看,我便知道你会这样,好好好好,那我都不说了,今儿你就当是我晕了头了,胡言乱语的,莫要放在心上。”
他这么一说,齐婉华反而不干了:“怎么是胡言乱语呢?听王上的意思,对我不满已久,不如就直接开诚布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