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花开两支本同根(上)

荆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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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走到马车前,还有些不真实感,心口突突直跳,不禁回头望了洛英一眼。

    后者攥着拳头,对着自己加油鼓劲儿,挥挥手,拎着一堆东西顺着墙角便进了驿站。

    咳咳咳。

    阿蛮不禁清了清嗓子,说也奇怪了,明明已经见了那么多回,从前还真未觉得如何。可叫洛英这么一弄,好像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两声代表是个信号,若是从前,从那帘幕里面早就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来,撩开之后,如珠如玉的面庞便会出现在眼前。

    可这回,帘幕稳稳,纹丝不动。

    阿蛮好奇的望了一眼身侧人,周行却没看她,将头转在另一边。

    或许是在看洛英吧。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卫瑄不在里面吗?”

    出乎意料的,周行并未回头,而是直言道:“在。”

    “那为何。”她指了指里面,挑着眉,有些不解。

    周行飞快的转过来,皱着眉,十分不耐:“你直接进去看不就知晓了。”

    嚯!

    好大的脾气啊!

    小两口闹别扭了?总不是自己说他的坏话被他给知道了吧。不然好好的,甩这样大的脸子作甚。

    阿蛮自讨没趣,但确定了卫瑄此刻正在里面,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与周行闹的太僵,直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之后,一猫腰就进去了。

    “他今儿这是怎么了,脾气够大的,该不会是你惹了他,脾气往我身上撒吧。”

    她头也没抬,直接坐了下去,可半晌没听到卫瑄的回答,抬头一看,不禁愣住了。

    和从前总是温和的面庞不同,卫瑄此刻的眼神好似含着千言万语,有一种悲悯天人的意味,眼中半是激动半是复杂,交织在一块儿,看的人头皮发麻。

    阿蛮勉强一笑:“你这是怎么,怎么这样看我,瞧的人怪不舒服的。”

    说着,还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可卫瑄还是那样盯着自己,半分不动。

    “喂。”阿蛮被看慌了,用手指头戳了他一下,半开玩笑:“你该不会是告诉你,你移情别恋要娶齐婉华了吧,告诉你,你要是敢的话,我就揍你哟。”

    说着,挥了挥拳头示威。

    不过因为脸蛋红红的,动作软绵绵,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卫瑄又盯了半天,仿佛入定了一样,看的她心头毛躁躁的,正要发火,便见他嘴唇微动,一个声音传来。

    “陈钰。”

    陈钰?

    好熟悉的名字,阿蛮没多想,扭过头四处张望,发现马车里面只有他们两人,不禁奇怪:“你叫谁呢?”

    卫瑄猛然拉住了她,面色激动:“阿蛮,你就是陈钰,这是你的本名。”

    陈钰?

    “你是说,我阿爹姓陈?还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阿蛮一挥手,不以为然:“别闹了,我是师父捡的孩子,他养了我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我姓谁名谁,你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卫瑄的脸上立刻浮现痛苦之色,声音也有些发抖:“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一些找到你的,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这番话听的阿蛮越来越糊涂:“等等,你找我?你又跟我有何关系,难不成,你就是那个将我遗弃的阿爹?”

    刚说完,就见卫瑄的表情一愣,跟吞了只苍蝇一般,上不上,下不下的。

    “瞧我,傻了。”

    她一拍脑门:“你才大我多少,怎么就是我阿爹呢。那这么说来,你是认识我阿爹阿娘的了?他们在哪儿,他们现在好吗?”

    见阿蛮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全然没有半分悲伤,卫瑄不禁问道:“他们将你抛弃,难道你不恨他们?”

    “为何要恨?”阿蛮奇怪的望着卫瑄:“他们肯定有难处的,不然谁会丢掉自己的骨肉呢。再说,这些年师父对我也不坏啊,我过的没准比他们还好呢。”

    她脸上虽然笑着,心底却有些怅然的。

    有谁不想在爹娘的身边长大呢?可是世间安得双全法,这些年来,她也只有很小的一次不懂事,问过爹娘在哪里。而介琰则是风轻云淡的说他是在路边随意捡的,那年头正是饥荒之年,没准死了也不一定。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要埋藏在心中的。然父母对她来说,如同埋藏在沙滩上的一粒砂砾,茫茫大海,本不抱希望,却忽然显现在眼前。如此失而复得,如获至宝的感觉,除了叫人有些许的近乡情怯之外,就是兴奋和欢喜了。

    忽略掉心底的那一丝丝异样情愫,阿蛮追问:“你当真认识他们?”

    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间,原本准备好的戏,竟然不知该不该继续演下去。

    说来也怪,这个孩子,是世间所不容的所在。她的出生,象征着背叛,孽缘。更是因为她而引起了两国的战争,之后的瘟疫,死亡,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死在那一场浩劫之中。

    然而这一切的来源,都是眼前这个少不知事的女孩儿。

    卫瑄不知介琰是怎样将她养大的,但不得不说,她活的让自己很是羡慕。一个满身是冤孽的人,却没心没肺的好好活着。而自己做为受害者,却步步为营,步步惊心,唯恐一个不查,便再无翻身之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很好,身为王室,本该如此。可直到见了阿蛮,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阿蛮还十分天真的望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双如小鹿的眼眸十分过于清澄,卫瑄不忍,瞧瞧的别开了眼,嘴唇微动,带着淡淡的苦涩:“阿蛮,你知道,梦姬吗?”

    “知道啊。”

    她扬起脸,本想说昨日还为梦姬的故事辗转反侧一夜不得安眠呢,后来一想又怕被笑话,索性不语。

    但好奇的扬起小脸:“你忽然问梦姬作甚,难不成,我阿爹阿娘是在梦姬身边伺候的?”

    耳边全然是她天真的话语,望着那不谐世事的面庞,卫瑄眼中有讥讽一闪而过。

    若真有那样简单,我何必如此,你此生只怕都会在碧山上无忧无虑的渡过此生,寻一个男子,生几个娃娃,恐怕,这就是梦姬为何冒死也要送出她的缘故吧。

    只可惜。

    他的大业里,她是最重要的一关。

    欲行大事者,需不优柔寡断。何况,当年若非是因为她,自己又何必落下这么个尴尬局面。

    “阿蛮。”

    突如其来的温柔,叫她胸腔忍不住停顿片刻,卫瑄的手抱着自己,他的怀抱暖暖的,身上好闻的馨香渐渐引入鼻中,叫人心慌之后,便是满心的欢愉。

    犹豫的动了动胳膊,之后,毫不犹豫的抱住了他。

    卫瑄的腰身很细——相比较身子来说,他是典型的宽肩蜂腰,因此穿起衣裳格外好看。君不见掷果盈车之壮观,真真是叫人嫉妒呢。

    可如今,这世人垂涎的美玉公子,却是在自己怀中。

    阿蛮嘿嘿的笑了,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充盈,慢慢的测过脸,贴在他的肩上。

    “卫瑄。”

    闻着属于他的独特香味,她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羽然:“等咱们成亲之后,把师父接过来吧。”

    卫瑄的眼神陡然一缩,却没有动弹。

    阿蛮不知,还在继续念叨:“虽然那个老头,表面上看的好像仙风道骨的,实则小气极了。若是知道我阿爹阿娘的事情,没准要觉得我不孝顺他了。反正为了照顾他一颗脆弱的心,还是接来跟我们一起吧,也好叫他享几日的福。他啊,最是贪吃了,每每还跟我吹嘘从前都是各国座上宾,吃过好吃的举不胜数。可一见你送的牛肉,拼命的往嘴巴里塞,差点没跟我打起来。”

    说道这儿,便想起介琰翘着胡子一斗一抖跟自己抢食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还有小乔,你不知道,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估计这回心里肯定犯嘀咕呢,想说那个话痨怎么不见了。等我以后有孩子了,还想叫他们骑着小乔呢。也好一解我心底的夙愿。”

    “从见到鹿王开始我就想骑一骑,该多威风啊,可是它角又大,还凶,我不敢。后来捡了小乔,可惜它太小了,兄弟几个,那会儿腿细的都站不起来呢。还没养的可以让我骑上去,你就来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卫瑄是知道的。

    他来了,将她从碧山那个世外桃源给接入红尘,从此,注定要卷入一场风波中。

    卫瑄的心拼命的抖动着,一股异样的情愫在其中翻滚。好几次,他都差点想,就这么的拥住她,什么也不讲。大不了多废些周章就好。

    许是这份感情尚未深厚,亦或者是他本是理智之人。片刻的悸动过后,欲望终于战胜了情感。

    “阿蛮,你不是想问我,我与你的阿爹,有何渊源吗?”

    只要她认真一些,便能听到他话中的不对劲儿。可这会儿一个拥抱就已经让她晕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傻乐着问:“对啊,你们是旧相识吗?”

    “陈钰,陈国小公主,乃梦姬与前卫王所生。”

    温柔的声线此刻带着冰冷,好似温暖的阳光中兜头而下的一痛冰水,阿蛮慢慢抬起头,离开了那个让人眷念的怀抱。

    傻傻的望着他的眼睛,有些茫然。

    就好像小时候被欺负了一样。彼时年幼,山下的孩子见秦婶总对她好,便一起攻击她,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傻子。那是唯一的一次,她哭着回山上,对介琰说她要爹娘,爹娘哪儿去了。

    从此之后,在没问过。

    可今日,这段身世注定要由眼前之人一一撕裂,尘封了多年的秘密,随着各方面势力的衡锯,注定再次呈现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