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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整的脚步声 响起,手持长枪的兵卫一拥而入把整个大厅的人都包围了起来,身穿银色锦袍头戴紫金日月冠的宁王世子彭允大步走了进来,浓眉、大眼、朱唇……可爱率真的一张娃娃脸,却是想不到的纨绔声名在外。他扬扬眉,说:
“阿惟,过来!”
顾桓把阿惟拦在身后 ,微微皱眉,作揖道:“世子大驾光临下官婚宴,实在让人惊喜——”
彭允不耐烦 地一扬手,马上有兵卫过来要带走顾桓,孟微拔刀出鞘拦在顾桓身前,喝道:“谁敢对我家大人动手?!”
“阿惟,过来——”彭允的眼睛只盯着阿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阿惟深深吸了一口气,挣开顾桓的手,走到彭允面前。彭允拉开自己额边的一绺鬓发,说:
“你看看,伤口已经结疤了,不疼了。”
“对不起。”阿惟小声说。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彭允看着她,“伤口不疼了,可疤还留着;我不生气了,可还是不想放过你。”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哗然。彭允煞有气势的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本世子除了带了三百府卫前来还带来了三车火药,你们这婚礼还想进行下去的话本世子不妨在这所宅子里放放焰火以示庆祝。顾桓,这亲事你结不成了,除非你想让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你来迟了,她已经是我的妻。”顾桓上前,准确无虞地捉紧了阿惟的手把她带到身边,迎上彭允犀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彭允,你眼中还有没有东晋朝的律法?!私自带府兵越境,兰陵并非你的封地,你怎么敢如此胡作妄为?”
“那么,你就是在提醒本世子,要将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一一灭口了?”彭允骄横的话一出口,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彭允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专断地开口道:
“人来,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关到兰陵大狱里,没有本世子的命令,谁都不得放走一个!”他朝顾桓冷笑,几名近身侍卫上前逼向孟微,彭允宝剑出鞘指着顾桓心口,“她是你的妻,你死了,她是谁的妻还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走。”阿惟一手扯下头上的凤冠,一手推开他的剑,“不许伤了他。”
“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有人忿忿然地大声说道,彭允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的笑意,也没看清他手中的剑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便捂着腹部倒了下去,满地都是鲜血。胆小一点的女宾惊得脸色惨白可还是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燕罗皱眉拽了拽叶孤岚的衣袖,叶孤岚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四周死寂一片,彭允环视一周,缓缓说:“本世子改变主意了,各位暂且在府衙里过一晚,待本世子稍作准备,明晚这个时辰还请各位重新喝一趟喜酒!把顾桓一干人等押入府衙大狱,等本世子有心情有时间了再跟你好好算帐!”
顾桓和孟微等人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带走,阿惟也被彭允不由分说地带上马车离开。整个喜堂里三百府兵虎视眈眈,雪亮的兵器比烛火耀眼许多,大家敢怒不敢言,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呆着去,一边叹息自己流年不利,本想着趁机讨好顾桓的谁知道遇上了彭允这么个煞星。
景时彦老头一开始还是骂骂咧咧的,可后来累翻了就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蔫在座位上趴着一动不动。
叶孤岚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铜壶滴漏,时间一点点地流去,叶孤岚支着额渐渐地神思便有些恍惚,打了一阵盹儿,忽然一声云雀的乱鸣让他整个人惊醒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蜡烛早已灭掉,东窗见白,那些宾客东歪西倒地睡着,彭允的兵卫依旧精神抖擞地明刀明枪监视着。
“夫君,你还好吧?”燕罗揉揉眼睛,看见叶孤岚极其难看的脸色不由问道。
“景时彦不见了。”叶孤岚心寒如雪,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
“那老头子……不会是如厕去了吧?夫君,景时彦在不在这里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叶孤岚认命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的守卫,说道:“告诉顾桓,他赢了,我要见他。”
园子西边的角亭里,顾桓一身月白长衫洗得洁净出尘,黑发随意地用银环络在脑后,眉目温润,意态潇疏自然,文安所煮的茶已沸,茶烟袅然。叶孤岚走进亭子里,文安微微一躬身便退下了,顾桓身后站着的顾东低眉敛目,气息几不可闻。
叶孤岚瞥了一眼这青衣童子,自嘲地轻笑一声,一掀衣裾在顾桓对面坐下,说:“果然看走眼了,就连你身边这个童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顾桓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阁下太谦虚了,不知道顾桓是该称你一声公子昭还是仍旧敬称叶家少东?”
“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是叶孤岚,我早该想到的。我只是想知道,昨夜彭允究竟带来多少兵卫?”
“府兵的确只有三百,但从军营里调了三千人布置在兰陵各处要害位置,建业那边也同时派重兵扼杀了湘东马场的所有去路,”顾桓目光荧荧,“对弈之道最忌分心,相信殿下早该想到昨夜顾桓醉翁之意不在酒,所有想要经由边境去往西晋朝都城安阳的人马车队,都已经被狙杀。”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没有生杀予夺害人性命的血腥味道,仿佛只是在谈风月,笑春风。
叶孤岚眯起双眼,杀意浓烈,“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现在还留着我一条命?”辛苦布置多年的势力竟然在一夜间消磨大半,任是忍功一流的他都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什么婚礼,什么宁王世子抢亲,还有景时彦,都是为了麻痹他转移他视线而设的局,本就是设计好在昨夜下手,禁锢了他断绝了所有的消息渠道,让玄阴教的人群龙无首更易于击破。
“我从未想过要为难殿下,只是殿下寄居我朝,却还想把主人家的东西偷回自己家,断无这样的道理。我顾桓做事,便宜不了自己的,更不会便宜他人,反过来殿下不也是和顾桓是同一类人?”
“你想要什么?”叶孤岚哂笑,“杨昭已死,估计权位名利你也看不上。”
“殿下蛰伏多年,为的是不再如往日的杨昭般苟活着;若是功亏一篑,不管是杨昭还是叶孤岚,怕是不得善终。”
叶孤岚眸色转冷,顾桓依旧笑得温文无伤,道:“顾桓想跟殿下谈一桩生意。”
“哦?”
“我助殿下回安阳夺位登基,成功后殿下割与我朝边境汉广、漉江和韶阳三城,并签订和议,开互市,十年内不得开战。”
“将他人羽翼翦除殆尽,然后伺机而挟之,顾桓,你可谓心机用尽!”叶孤岚嘴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内,“你助我夺位登基?你有几成把握?若是你真的惊才绝艳至此,这天下不都可以是你一个人的?何必分我一杯羹!”
“殿下多虑了,天下并不在我眼中。”顾桓淡淡地笑了,“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两国起了纷争,祸及百姓而已。再说了,我不觉得殿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初金蝉脱壳不就是想要摆脱被圈禁的命运?到了今日难道就想要打回原形?”
叶孤岚讥诮地看着他,说道:“看来,今日我不答应是不可能走出这府第了?”
“殿下是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无须顾桓诸多口舌。叶府昨夜发生大火,至于伤亡多少人,还得看殿下的态度如何。”顾桓伸出右手,顾东反应迅速地把一小卷纸放入他手中,他把它展开放在叶孤岚面前,叶孤岚一看,原来是一份和书盟约。
叶孤岚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果真要随我回安阳助我登基?”
顾桓颔首,“只要殿下按下指模和具名,我和殿下便是友非敌。”
叶孤岚咬破手指印上指模,顾东呈上朱砂笔,他草草签了名后,说:
“有一点我尚未弄明白。你是如何能让彭允对你言听计从任你调用三千兵卫?”
“顾桓恰逢与宁王有旧,彭允还算是个孝子。”
叶孤岚喟然轻叹,“我现在要见我府中各人。”
“这是当然,他们如今在县衙后院的厢房之中,顾东,领殿下前去。”
叶孤岚起身拂袖而去,临走前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桓一眼,道:
“一口一个殿下,可是无半点恭敬惶恐之色,顾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为了两朝的和平和三座小城而布这样的局把我套进来……还有,阿惟的癔症好了,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她哄骗到手让她心甘情愿地陪你演这场戏的?”
“演戏?”顾桓迎上他的目光,“昨夜顾桓的确成亲了,只不过尚未洞房而已……殿下是在提醒我现在趁着有空闲要尽快补上吗?”
“好,好得很,”叶孤岚怒极而笑,“你机关算尽把我所有的弱点都算进去了,我有生以来第一回输得这般彻底。可是顾桓,你也要记住,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俯首认输……”说罢一咬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