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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
唐宅客厅。
唐镇国,何素芳,还有唐晚安和顾君晟,几人齐齐坐在客厅围成一个品字的欧式沙发上。有一种三堂会审的即视感。
进门之后,顾君晟的目光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在唐晚轻身上,别说唐晚轻自己觉得黏腻,就连许行好几次都摸着手臂,不住地抖鸡皮疙瘩。
那深情哀怨的眼神,放谁身上都不吃消啊。
唐晚轻低垂着头,尽量降底自己一米六五的存在感。余光瞄到容恣那张毫无情绪的冰塑五官时,暗暗呼出一口冷气,希望今天别搞出什么血贱三尺的事件来。
“回来了,坐吧。”唐镇国对着唐晚轻一行人道。
语气不善,面色不好,一张肥得堆油的方形脸,鼠眼微眯,藏不住的轻视与讥诮。
唐晚轻随着容恣坐下,许行站在沙发后。
他今天是闹着一起来的,说什么输人不输仗。
“哎哟!让你坐就坐,一进门连声招呼都不打,还真是没什么教养!”何素芳端坐在唐镇国左边,双手抱肘,一脸豪门态态自居,开腔即是满舌尖的刻薄尖酸。
唐晚轻轻轻拧眉,她妈平时待人就算高高在上了一些,可自身的素质还在那里。毕竟是当年隆国女子大学出来的,还不至于这样没事找事儿。今天这样横眉冷对的,看来是想给容恣一个下马威了。
许行一听,当即面色骤变,右手一伸,手花一挽,两指中就出现了一把小巧的柳叶刀。刀锋犀锐,在客厅的欧式水晶吊灯下发着刺眼的银光。
何素芳没由来地缩了缩身子,应该是想起那晚飞刀穿手的不好记忆了。
“爸妈,我这是我的男朋友,容恣。”唐晚轻起身,正式向唐镇国和何素芳介绍容恣。
容恣不动声色地起身,面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眼底卷着一层从刚进门起一直到现在都浓郁未散的寒气之外,整个人仿佛跟木雕似的,木然又冷漠。
可就是这样的容恣,更加让唐镇国心里暗暗忌讳。这几天唐氏出现的情况,都纷纷暗示他上面有人给唐家使了点儿绊子。
他起先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后来找上面的某领导吃了个饭,塞了点儿钱。就提点了他一句儿,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道上的人物。
一听到道上的人物,他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容恣。以他的身手和身上那股子杀伐果断的森然之气,就算不是道上混的,也跟道上的人关系不浅。
“容恣。”容恣低沉的声音,淡漠地响起。
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没有伯父伯母,请多多指教,也没有冒昧前来,请多多海涵,这样的客套话。
就一个名字,这样简单直接又透着一种刚劲霸道的介绍,既让人感觉很无礼,却又奇异地让人发现这人拥有超群的自信和能力。
不过,对容恣来说,这样的介绍已经算是难成可贵了。
先且不说他们跟唐镇国何素芳还有一刀之仇,单就是容家,容恣这样横行寡冷的脾气,能开这样的金口,真的已经很给人面子了。
许行是知道容恣的,可唐镇国和何素芳却不这样想。
“哼!我管你什么容!就你这样的人,成天着三不着四,你凭什么跟我女儿在一起!我们唐家虽然在海城不是首富,可也是叫得出名字,排上名号的!”唐镇国掀鼻冷哼,下巴微抬,极不礼貌地用鼻孔对着容恣道。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唐镇国有多关心自己的女儿呢。其实,不过是他先拿出唐家的家世来压容恣罢了。
许行在心底冷嗤了一声儿,唐家算什么了,就是海城首富在容家这头大象面前,也不过一只蚂蚁而已。
“爸,你别生气。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生气。你手上的伤才见好,医生说了,不能动气,不然会影响恢复的。”唐晚安就坐在唐镇国右手边,拉着唐镇国的手宽慰。
与其说是宽慰,不如说是在点火。好像生怕唐镇国忘记了那一刀之仇似的,现在挑起旧事儿,不外乎让唐镇国和何素芳对容恣的火气更大。
唐晚轻蹙蹙眉,目光深深地看了唐晚安一眼儿,那眼里意味不明,最后目光一调转,像一笔带过一样落在唐晚安旁边的顾君晟身上,然后极快地收了回来。
顾君晟大概是没想到唐晚轻会看向自己,微愣之后,眼中明显射出一阵儿狂喜。
这些小动作收到唐晚安眼里,气得血管差点儿爆裂!这当着她的面儿,就敢跟顾君晟眉来眼去,要是背着她,还不知道唐晚轻要怎么勾搭顾君晟呢!
她捏着放在膝上的拳头,鼓鼓的,又隐忍着不好发,面如青白交接的调色板。
唐晚轻微垂眸,敛起眼中的一抹快色。
两人的暗暗较量,容恣看在眼里,一边儿高兴唐晚轻为自己悄然出头,一边儿又对唐晚轻看向顾君晟有些不满。
“哼!唐晚轻,这就是你在外面儿交的男朋友!你自己看看吧!”
唐镇国的秘书唐允,啪地一下,将一个档案袋仍在沙发前象牙白色的矮桌上,肥硕的手指,气愤地点着那个纸质档案袋,好像里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就洗不掉似的。
唐晚轻不解地看了一下容恣,见他一惯沉着冷静不动于山,一惯的精明优雅深不可测,难道她早有准备?
可事实上,让她不解的是,许行今天下午还跟她说容恣的背景不简单,家世大着。正常来讲按唐镇国趋利避害唯利是图的性子,肯定会捧着容恣,不至于一进门就摆出这样一副冷脸儿。
唐镇国哈腰弯背的嘴脸,她没少见。但这样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丝毫也不收敛的模样,就让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档案袋里到底有什么?
她抿了抿唇,伸手将档案袋解开,取出里边的材料纸,迅速看起来。
看到容恣的个人简历时,她差点没忍住,在心底噗嗤暗笑了起来。
那上面写着容恣初中没毕业就开始混社团,混了一阵儿之后,认了个黑帮义父,然后东征西伐的,终于在某帮派里有了一席之地。
这些还不算什么,重点是这上面写着容恣已婚,而且有过三任配偶。其中一个结婚第一天,就被仇人给枪杀了。
第二个,结婚第二天,就被仇人给抢去了,最后爱上了仇人,跟人跑了。
第三个,结婚第三天,就发现自己老婆跟最好的兄弟睡在一起,妥妥的被戴了绿帽子。
年龄那一栏写着四十岁......
看着不大像啊!
本名叫什么容三力......
好有帮派大哥的即视感。
上次许行不是说人家三十而立,三十岁么......
唐晚轻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上面的情况,真是看不出来,容恣这前半生无论是帮派创业史还是婚史,都这么这么的曲折传奇啊......
容恣见唐晚轻的神情一脸怪异,他蹙眉将料材纸拿了过来,目光微犀,一眼扫下来之后,只感觉那浑身不是在冒寒气了,而是在冒寒烟儿。
这搞得许行两腿儿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怎么有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脚!
“晚轻,妈妈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们疏忽你了。可是你也不能自己这样作贱自己,找这么一个男人!四十岁,都可以当你爹了,而且还讨过三个老婆!死的死,跑得跑!这简直就是克妻啊!”何素芳指着那调查材料不平地道。
唐晚轻默然地看了眼许行。
这会儿许行就差没把自己给灭了,好立即消失!
他这才想起来,当初为了掩盖自己家老大的身份,他特意找了这么一个人,叫容三力,四十岁左右,让容恣顶上。在海城走动,也好有个不上不下的身份,不会特别显摆引起人注意,也不会特别落魄,被人踩在脚下。
可没想到,这容三力的身家,居然被唐家给查出来了。
不过,查出来也不奇怪,本来就是放在明面上的身份儿。
只是让容哥脸上好像很没面儿啊......
“是呀,轻轻。你是我姐,当初你说吴金亮那样的看不上。可现在这个容三力,比吴金亮还不如呢!人家至少没有结过婚,也还正正当当是个学生。你看看他,有什么啊!成天打打杀杀的,说不定以后,你被人追杀寻仇什么的,也未可知!姐,你真想生活在那样水生火热的日子里?”唐晚安细声细气地劝道,一脸关切。
唐晚轻暗暗咳了咳,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儿冒着寒烟的冰塑,正色道:“三力这个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可是很体贴。现在不是流行萝莉大叔配嘛,我们也正赶赶潮流。至于,他那三任前妻,三力也跟我说了。他从来就对她们没动过真情。对我,才是真爱。”
许行差点儿没被自己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呛死!
嫂子啊!你乍地这么有才捏?
难怪容哥爱你爱得不要不要滴啊!
容恣精致而漠然的面皮动了动,嘴角在极力压抑下,还是几不可察地抽了抽。额上的青筋突突暴起,高冷之下有丝骚动在装逼。
唐晚轻两眼眯成一条缝地看向容恣:“阿恣啊,你不是跟我保证过,我才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嘛?我才是你的真爱嘛?”
容恣在唐晚轻假笑的目光中,‘嗯’地点了下头!
呕——呕呕!
唐晚安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忽然猛地捂住嘴,就犯起恶心来。
唐晚轻抿了抿嘴儿,她说得这话啊,有这么恶心吗?
“轻轻,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对我啊。难道就许你跟顾君晟是真爱,我跟容恣就不能是真爱啊?你怎么可以一听到我跟容恣是真爱,你就这样吐!你是不是故意这样恶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看不顺眼儿,我都把顾君晟让给你了。”唐晚轻愤而起身,指着唐晚安一脸难过地说。
这控诉,真得跟唐晚安平时那梨花带雨,楚楚白莲的模样有得一拼!
谁说咱嫂子不会白莲啊,只是不屑于哭罢了!
何素芳和顾君晟都没想到唐晚轻会突然发难。
唐晚安使劲儿摇了摇头,一脸有苦说不出,哇地捂着嘴儿,就往洗漱间的方向去了。
何素芳忙瞪了唐晚轻一眼儿:“你说什么呢!你妹妹安安才不是这样的人!君晟啊,快去看看安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君晟得到何素芳的安排之后,为难地看了眼儿唐晚轻,最终还是追着唐晚安去了。
唐晚轻顿时就觉得唐家客厅的空气好了很多,她深吸了一口气,开诚公布地看向何素芳:“爸,妈,你们今天叫我把男朋友带回来,我也带回来了。你们到底想我怎么办吧?”
“分手!我唐镇国的女儿,是绝对不可能嫁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分手,我要你们分手!”唐镇国一股莫名的怒火走起,一双肥猪手,重重地拍在沙发前的矮案上。
何素芳也道:“没错!晚轻,你既然已经错了第一次了,就不能再错第二次!我跟你爸的想法一样,我要求你们立即分手,马上分手!从今天起,你就从这个人那里搬回来!”
又是夫唱妇随,何素芳和唐镇国再次统一了战线!
“分手?你说分手就分手?唐镇国,你算哪根葱啊!”许行出头骂道。
“我哪根葱!我是她爸!我让她分手,她就得分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嚷嚷个什么,滚一边儿去!”唐镇国怒道,嘴角激动地堆起了白沫子。
唐晚轻看了看唐镇国和何素芳,这时候,倒是有父母的架势啊。
早先在她和唐晚安的事情上,也没见人拿出这样的态度。
“哟!你还横是吧!就你长得猪滚肥圆的,还说跟咱容哥差不多,我呸!也不拿镜子去照照,就你这样的,你还能生出儿子吗!”许行不客气地回道。
眼看,马上就要有一场鸡飞狗跳的口水战。
唐晚轻适时站了出来,打着商量的口气,平静道:“要分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只要爸妈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以后就不跟三力好了。毕竟,人得先有父母,才有丈夫和孩子是不?”
许行闻言,立马就急了,忙道:“嫂子啊,你别这样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咱容哥家底不差嘛。真的,你嫁过去,有房有车有钱使,没一个人敢在你面前横!你要相信我啊!”
唐晚轻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后背所有神经都给冻得没知觉了。容恣的怒火还真不是盖的,这冷气开得,都在零下十几度了吧。
她现在都不敢转身去看容恣眼底结出的黑冰。
只道:“许行,你别急。听我说完。”
“什么要求?只要爸能做到的,你尽管提!”唐镇国一挥手道。
“是呀是呀,你有什么想法,跟妈妈说说。妈妈一定满足你的要求。”何素芳也道。
唐晚轻想了想,酝酿一会儿之后,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爸,妈,我就一个要求。如果你能让安安退出我和顾君晟之间,我可以答应离开容恣。”
许行暗道,这特么完了啊!
都跟容哥睡了这么久,这嫂子的心思怎么还在顾君晟那渣男身上啊!
容哥到底有没有花功夫啊!
许行偷偷瞄了眼儿容恣,这一看不得了啊。老大揣西裤兜里的拳头鼓成团了,这仔细一听,都能听到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这是彻底怒了!
“不行!安安已经跟顾君晟订婚了,这时候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何素芳第一个就反对。
“安安和顾君晟的婚事,那是绝对不可能更改的!再说,当初,是你自己主动退出这桩婚事的。你现在重提是什么意思?”唐镇国一脸嫌恶地看向唐晚轻。
啧啧啧,你看,只要涉及到唐晚安,这态度就跟变色龙一样,立马翻脸。
“轻轻,姐!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放不下顾君晟!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这样子,我的心好痛好痛!姐,让你成全我就那么难吗?就算,就算不看在爸妈的面子上,看在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儿上,你成全我们好吗?”唐晚安被顾君晟扶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出来。
未出世的孩子?
唐晚安怀上了?
这可还真速度!
唐晚轻的目光鄙夷地往顾君晟身上一扫儿,暗道,别想太多,姐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啊,安安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何素芳闻况,脸色立变,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她忙上前搀着唐晚安的胳膊,坐回沙发上,连环炮似地发问:“有去看医生吗?医生怎么说?你现在的身体适合怀孕吗?孩子怎么样?健康吗?有没有做孕检?你第一次怀孕,肯定没经验,你有什么一定跟妈说。”
唐晚安感动地抹了抹眼泪,泣然道:“妈,你别紧张,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还没去做孕检,过几天君晟会陪我去的。”
“唐晚轻,你妹妹都怀孕了。你就不要再打顾君晟的主意了!以后,你就听我和你妈的,好好待在唐家。等有了合适的对象,就嫁出去!”唐镇国大概是听到唐晚安怀孕了,因为意外的惊喜怒气消了大半儿,虽然语气收敛了一些,可还是那一副唯我独尊的家长范儿。
唐晚轻愕了一秒,眼神邪里邪气地往唐晚安的肚子上看,怅然道:“安安,你肚子这就被搞大了啊?你大还没毕业呢。”
唐晚安气得羞忿难消,咬唇一脸委屈地看向唐镇国:“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会有孩子......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你不知道得还真多?”唐晚轻撇了下嘴儿,似笑非笑地说。
“唐晚轻,安安现在怀孕了,你,你,你不要这样针对安安了。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儿。她什么也不懂......”顾君晟前一刻还在为唐晚轻惦记着自己,以为她跟他一样,对自己念念不忘而狂喜万分,后一刻就被唐晚轻那样犀利透彻地目光,搞得无地自容。
“好了!唐晚轻,安安现在是孕妇!你就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了!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么让人不省心!”何素芳将柔弱的唐晚安护在怀里,直冲着唐晚轻发起火儿。
唐晚轻轻轻抿了抿嘴儿,面上的笑容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秀气灵毓的五官,因着娇嫩的肤色,散发着一种飘离的疏淡气质。
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靠近她自发形成的那个世界一样儿。看似那么近,实则又那么远儿。
她笑了笑,神色淡然到了极致:“爸,妈,既然你们无法答应我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跟我的真爱在一起。不管,你们高兴,或者不高兴。”
“你,你你!好哇,唐晚轻,你果然,果然这么贱!这么不知廉耻!我们唐家的脸,都被你败光了!我告诉,如果你一定要跟这个叫什么容三力的在一起,你以后,不用回来了!我唐镇国,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唐镇国食指戳着唐晚轻的鼻子狠道。
唐晚轻挑了挑眉,这话,好像他之前因为唐晚安的事情,也说过。
“晚轻,这次你别怪妈不帮你!实在是你自己太不知道自爱了,你以前那些事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跟这样的人走到一起!你要是不跟这人断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妈!”何素芳加入了唐镇国的队伍,厉声道。
“以前那些事儿?以前哪些事儿?妈,你跟我说说呗,以前我倒是做了哪些事儿?”唐晚轻咧着嘴,笑问。
“过去的事情,还提干什么!好了,你如果一定要跟这男人在一起,那就赶紧离开,省得在我们面前碍眼儿!你爸有高血压,可不能再受刺激!”